南宫的生存法则惯来都是,有人归来,有人离开。
七天后,北城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进宫。
南帝直到前一天才在宫中散开了两城和亲的条件,宫中一片唏嘘。如花如玉跑来告诉她时,还以为她不知道,在一旁吞吞吐吐道:“公……主,刚刚明言告诉我们,说陛下要让你去北城与那边的四皇子和亲。你知道这件事情吗?”花婆婆听了,措手不及从椅子上翻了下来。蓁蓁急忙过去扶,说道:“别紧张,我早已知道了。”说完,三个人都瞪大眼睛盯着她看。如玉问道:“既然公主知道了为什么不和我们说?瞒了我们这么久?”
才说着,陆离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拉了她就往外跑。蓁蓁忙道:“哥哥何事这么慌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陆离青着一张脸,说道:“我们去见父皇母后,我要当着他们的面问清楚这件事,为什么他们要把妹妹嫁到北城去?”蓁蓁一听,忙甩开他,说道:“不用去了,父皇母后早已和我说过了。我也同意了。”陆离忙道:“什么?我怎么从未听你提及过?”他忍了忍,见她不出声,又问:“难道你就心甘情愿地嫁到那寒冷寂寥之地么?蓁儿,你要想清楚,婚姻不是儿戏,这一去也许一辈子都回不来了。”蓁蓁苦笑道:“哥哥,我早就想好了,既然都是要嫁人的,嫁给谁不一样。如果能以蓁儿的婚事换取南北两城的百年和平,我说我愿意。”陆离听了气得头上暴起青筋,愤愤道:“不,你不能嫁。这件事蹊跷得很,之前我曾去问父皇母后那天的求和事宜,他们一直闪烁其词,只说和亲。我想如果是和亲,那应该是五姐姐,怎么会是蓁儿呢。妹妹现在年纪尚小,怎么能孤身前往北城蛮荒之地?你跟我一起去面见父皇母后,我请求他们回了这门亲事。哪怕,再打一仗!”蓁蓁道:“哥哥怎么比蓁儿还天真,和亲是为了什么?父皇母后不过想用蓁儿一个人的幸福换取南城的太平,现在毁约又算什么?难道哥哥要挑起两国战事么?南城经过前几个月的折腾,如今已经疲弱不堪,民心浮动,经不起战事损耗了。如果再发生战争,恐怕要灭国了。难道哥哥要蓁儿担上亡国的罪名么?”
陆离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人嫁去北城,孤苦伶仃地过一生。在南宫,他们至少能互相照料,相互陪伴。即便有一天她要出阁了,那也能像几位姐姐一样,偶尔回宫相聚一回。现在告诉他,她要嫁到北城了,他怎么能忍受,他们之间那么遥远的距离。而他深知她孤僻的性子,如果她一个人去了北城,又是何等凄清。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委身于蛮夷之族。
而蓁蓁呢,她难道不明白陆离的担忧么。她曾想永远待在南宫,一辈子老死在这里。当父皇母后告诉她和亲之事时,她完全不可置信。也任性地回了几句不情不愿的话,却被父皇打消掉。现在已成定局,连南城的帝皇都保不了她,更何况是少不更事的太子殿下。这段时间以来,她一个人看着、看着也就想开了,既然总是要离开的,不如潇洒地离开。
他们那天争执了很久,最终还是没个结果。陆离说他不和她理论了,他要去找父皇母后理论去,蓁蓁也就随他去了。自己回到宫里,那三人已经哭成一片。倒是把她吓一跳。
“你们都怎么了?”蓁蓁闷闷地问道。如花大嘴巴,忍不住含泪道:“我们只是心疼公主。我们舍不得公主。公主可不可以不要走?”蓁蓁赶忙拿手帕擦了擦她的泪,笑道:“都多大了,还哭得像个小孩。以后我走了,你在宫里可要警言慎行,多跟如玉学学。我怕哪一天我走了,你的这张大嘴巴就要了你的脑袋啊。”如玉说道:“公主,如花说的是真的。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就像亲姐妹一样,现在公主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以后恐怕都难见一面了。我们都于心不忍啊!”花婆婆也说道:“公主是不能一个人去。你们俩和公主姐妹一场,不能让她一个人以身涉险。北城,可是凄冷荒凉之地。公主的身子又弱,身边又没有一个亲人,怎么能一个人去哪里。如花,如玉,不如你们陪公主一起过去,路上还可以互相照料。”如花如玉听了,又是点头,又是抹泪,说公主不嫌弃我们,我们便一定要跟公主一起过去。蓁蓁看她们三人在那里你说我答的就决定了事宜,心里顿时暖了起来,笑道:“你们去我是不介意的,只是那荒凉偏远之地,不想你们跟着我过去受苦。”如花忙道:“不苦不苦,有公主在就不苦。”如此商议,蓁蓁便让她们赶紧去收拾衣物妆奁。又安抚了花婆婆一番,自己才黯然睡去。
第二天便是出行之日。一早南帝就命专人来南蓁宫为她着衣上妆,南后早已为她准备好了嫁妆,据如花如玉分析,她的嫁妆比四位姐姐加起来的还多,有孔雀屏风、夜明珠、九龙玉佩、珍珠裙等奇珍异宝,数都数不过来。她倒是无心去比较嫁妆,只略略地收好了几本书,包括之前与晚晴一起读过的《诗经》,陆离新赠的桃木剑,几包药引,便罢了。
今日的她,与往常大不相同。她从不穿红衣裳,为了应礼,穿上了南后给她准备的百蝶穿花大红羽纱,未施粉黛,便已粉面含春。如花又用花钗挽起她的头发,替她梳起攒珠髻,远观恍若神仙妃子。只是在这浓妆盛仪之下,她内心一片死寂。从昨日与陆离争执完,他便再没出现过,也没有来道个别。晚晴和五姐姐一早倒是一起来看过她,还给她送了一些贺喜之礼,说了一番知心话。
这会南后也来了,还未进屋,便在门外啜泣不已。蓁蓁忙让如玉请母后进来时,南后已经满眼是泪。她含泪道:“蓁儿,这个彩凤佩是母后的贴身之物,一直带在身边。如今我儿离我而去,没有什么可送的,把这个留在身边,当作念想罢。父皇和母后对不起蓁儿,蓁儿这番去了一定要珍重,不要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