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暗了下来,不出一会儿又开始飘着零星雨点。伦敦的天气果然是诡异多变。遥望天际,夜色朦胧,云层厚沉的欺压下,世间一切随之黯淡,失色,跟着蒙上一层戚漠的尘埃。
车内,安可璃眨眨泛水的漆黑瞳眸,无措地绞着手指,努力吸吸鼻子,逼退纷涌欲泛滥的涕泪,不让它散落。
“安……”雷伊蹙眉望她,双手轻轻地扣在她肩上,安抚她耸动微抖的心。他不知道为何尼凯的失踪会令她如此难过。若没记错,不久前她仍为尼凯的恶作剧感到生气。
“你没事吧?”他抬手拭去她眼角不小心滑落的泪,担忧地凝视她迷蒙的眸子,泛着婆娑水雾,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不舍,他的心随之泛起了丝丝搐痛。
“怎么办?已经一整天了,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她垂眸,咬着牙,不让自己的哽咽声公诸于世。
但,还是被雷伊敏锐的视察力捕捉了。
“一定不会出什么事的。尼凯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会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雷伊安慰道,眉头锁得更紧,面对她无助哀伤的模样,他无法自己的想将她拥入怀。但,他知道这是不行的。
缩缩冲动的双手,他局促的望着车窗外。街道上闪着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黑夜的点缀,不眠的指引灯。
怔了许久,他又回过头来,端望着她。“别哭,好吗?”沙哑的嗓音隐含着太多不可言喻的爱意,带着淡淡感伤。“相信我,一定不会有事的。”是的。聪明如他,怎会不知晓一个不得宠孩子的小心思?恐怕唯一不懂的只有此刻寂寂等候的丹尼尔吧!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被人遗忘的感觉有多疼有多难过!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凭什么说不会有事?!”泪水决堤,倏地崩溃,她颤着声斥道,藏着太多忧伤。
“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知道这是多么痛苦的感觉。”咬住牙,无法抑制的伤痛习染她一身,揪着她的每一条神经,勒得她生疼。
她无端的控诉震撼了雷伊的心,他愣住,哑然盯着她的泪落满面,无法掩饰的伤楚。
“凭什么说不会有事?!凭什么凭什么……”哽咽的颤声渐渐丧失了力道,脆弱地任由悲痛洗去,她掩面失声。
“安……”他再也控制不住了,怜惜地拥住她,将她包裹在温暖的怀里。“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不要害怕。我在,一直都在,不会让你孤单。”心底传来的悲悯令他幡然醒悟,直觉告诉他,安一定出了什么事,默默地藏在心底折磨自己。
他不舍,万分不舍,渴望分担她的疼,她的痛。只要能为她减少悲伤,即使只是一丝一毫,教他下地狱换取,他也甘愿。
而她只是摇着头,静静地任由他拥着,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领,如同抓住救命的绳索,攀附着感受怀里的温度,熨烫冰冷的千疮百孔的心。
暧昧的姿势维持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倾泻完悲痛才停止。
她吸吸鼻子,擦擦脸上的泪痕,亦连适才的伤痛一并擦除。“雷伊,打个电话请警察帮忙吧!这样漫天瞎找下去也无济于事。”她道,以最平稳的音调。
看来她并不愿意让自己进入她的内心,淡淡的惆怅瞬间侵袭,他勾唇浅笑,尽是无言的哀叹。“嗯。”凝望了她好一会儿,苦笑一声,便取出手机拨了号。
一切归于平静。而伦敦城的另一角落却似感染不到安宁的气息,纷乱又起,始终无法平静。
“滚开!不准过来!离我远点!”尼凯嫌恶的望着又一批的不良少年,满脸稚气,只有七八岁的模样。他们正朝着他趋行渐近,带着侮蔑性的眼神。
伦敦的治安一直不太好,鉴于英国法律对未成年人的过分保护条例,法庭的监管对未成年人难起作用,导致未成年抢劫围殴事件日行渐多。
这,已经是一天当中尼凯遭遇的第三次了。
前两次侥幸受路人帮忙得以脱险,但这次似乎没那么容易。因为,天色昏暗,而自己又处在人影稀少的街道上,单枪匹马又饿着肚子的尼凯难敌众袭,也许只有挨打的份了。
“滚开?!上帝,听见没有?他在犯蠢吗?”一个蓝眼睛的小男孩喧哗了起来,抬腿踢了踢蹲在地上的尼凯。软绵绵的,他饿得没有力气了。
“乖乖地交出身上值钱的东西来,可以少挨一点皮肉之苦。否则,不会让你好受的。”看似领头的褐发少年环臂,高傲的俯瞰他。“瞧,他手上那块表似乎值不少钱。”语罢,蓝眼睛的小男孩便盛气凌人地走到他跟前。“拿下来,老大喜欢。”他指着尼凯腕上的镶钻金表。
“滚开!别让我说第二遍。”一向受人捧托的尼凯哪受过这等鸟气,高傲地抬起下颚,撇过脸,语气不佳。
褐发少年不高兴地皱眉。“看来得让他吃点苦头才知道清醒。”语罢,四个少年便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尼凯闷着气,一声不吭。即使被揍得肚子抽筋,他也不愿低下高傲的头求饶。
“嗯哼!干什么?竟敢在本少爷的地盘上作怪。不想活了你们?”一个同样稚嫩的声音响起,成功制止了如雨点般擂下的拳头。
“快跑!是宫少。”少年之一回头一看,瞬时惶恐,哗然声一起,勒索的少年犯罪团一哄而散。
一名扬着笑脸的漂亮男孩骄傲的站着,柔顺的黑发被风吹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额下的剑眉墨浓帅气,星眸翼翼发亮,嘴角弯弯上勾,带着浅暖的笑。头一偏,煞是可爱。
“活腻了,这帮不知死活的混蛋。”被称“宫少”的孩子痞痞一笑,昂首挺胸走向尼凯。“喂,新来的?可以叫我宫少爷,跟着我混,以后我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他很豪气地将手搭在尼凯肩上,却被一掌挥落。
“走开!”尼凯喝道,就似扫除垃圾那般嫌恶。
“走开?”可爱的孩子黑眸一眯,不高兴的撇撇嘴。“英国人真没素质,一点都不懂得感恩。你该感谢我没揍你一顿!”。
“不需你多管闲事。”尼凯嗤声,缓缓站了起来,捂着肚子,发出咕咕叫的声音。
“你的肚子还会叫?真是奇了怪了。”偏头一想,忽然嘲弄地睨着他。“小羽说,饿太久可是会胃穿孔,死翘翘的。”眸底尽是得意。
“少拿那套白痴的谬论来糊弄我。胃穿孔是暴饮暴食所致,跟饿太久没有关系。”尼凯不屑地鄙夷,转身就要走。
“看来不是笨蛋嘛!我喜欢聪明的朋友。”孩子赞赏的点点头。“走吧!看得出你是一条离家出走的可怜虫,我收留你一晚。”语罢,硬是拖着尼凯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尼凯本想挣扎,却,无奈目前也不知该往何处,便乖乖的跟着孩子走。
“小羽,去做饭,我有客人。”一进公寓,唤“宫少”的孩子便扯着喉咙喊。而他所喊的“小羽”是一个长相甜美的东方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六岁。
“云少玺,你又去做什么坏事了?这么晚才回来!难道你不知道我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吗?!还敢叫我做饭?!今天可是星期四!”娇小可爱的女人双手叉腰,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受饿多时的样子。
这对奇怪的母子有份约定,单号日由母亲负责料理家务,双号日由儿子掌厨。
“是吗?我倒忘了。没办法,你得原谅我,我工作太忙了,不像有人天天在家吃闲饭。”孩子假装懊恼的敲敲脑袋。而后,正色道。“我说过多少遍了,我叫‘宫少玺’!别老是把莫名其妙的姓氏加诸在我高贵的名字上面。”
“云少玺!”女人厉声道,故意强调。“我可不是吃闲饭的!我的工作也很忙的。”吼完,她便又躲回书房埋头忙碌起来,却看不出在忙碌什么。
“懒得理你。”宫少玺翻了个白眼,昂首挺胸走进厨房,却又在半路折回,拉起尼凯。“喂,不准吃白食。进来打杂!”
打杂?!尼凯不悦的沉下眸子,但却不得不跟着走了进去。
“你是谁?”宫少玺熟练地切着菜,半抬眸望着尼凯。
“尼凯·布莱恩特。”他道,带着尊贵的气势。
“没听过,奇怪的姓氏。”孩子边切着菜边道。“我叫宫少玺,也许刚刚你已经知道了。”
“云少玺?”尼凯一挑眉,还在两个姓氏之间徘徊。
“宫少玺!”孩子道。“别听云净羽那女人乱讲,她在嫉妒我高贵的血统。怎么说都不听,硬是要将那难听的姓加在我身上。”
“嫉妒?”
“没错!不过也不能怪她。小羽也是条可怜虫。据说是被她心爱的男人抛弃了六年了,也就是我那传说中的‘老爸’啦!没算错的话,应该是。从我出生到现在,六年了。没错!”宫少玺歪着头一想,严肃道。
“她是你妈妈?”尼凯问道,带着不确定。
“原则上说是。”他考虑几秒道。
“原则上?”尼凯不解。
“如果说从谁肚子里出来就管谁叫‘妈’的话是没错。她是把我生出来的女人没错。”他耸肩笑道。“不过,你觉得她像个妈妈吗?”一点都不像。倒像个长不大的少女。
“说说你吧!为什么逃家?”他挑眉问道,眸子里闪着洞穿一切的光芒。成熟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六岁的孩子。
“……”尼凯回以的是沉默,眼睛闪烁了一下,盯着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