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如何?”雷伊啜饮了一口杯中咖啡,抬眸淡觑了她一眼。
“当然没有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来得浓郁,莱弗利少爷。”安可璃调侃道,举着小巧精致的白瓷杯反复细看着,瓷杯的纹理装饰明显又与下午茶时所用的杯子不同。“英国人真是穷讲究,用的比吃的还复杂。吃一顿简单的晚餐就要洗好几十个盘子,真是活腻了,喜欢这么折腾。”她发发牢骚。
“还好只是几个人吃饭,若要办场宴会不晓得黛丝的手要脱几层皮。”黛丝大多数时候负责清洗。
在英国待过的人都很清楚,其实英国的饮食糟透了,一点都不美味,而且样式又单调得令人乏味,却总喜欢搬弄那一套套繁杂的礼仪,耍弄各式各样精致的餐具,而那些精美的餐具看起来往往要比食物好吃许多。
“你该感谢上帝,卡露的手艺非常棒。”似乎看出她的想法,雷伊淡笑。“好吧!我不否则有时候一些礼仪实在有些烦人,餐桌上盘子的数量似乎也多得过火。”
“但,就像苏格兰的男人有穿格子裙的传统且遭禁不改,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文化,又如沙特男人不准别人看到自己的妻子的容貌。相同的,英国的礼仪制度就是这样,世人眼中的绅士淑女,这是我们的特色。”雷伊很好心地解开她的疑惑。
“好吧,我清楚你的意思,我并没有不齿英国文化,只是觉得麻烦。你知道,我一向简约惯了,见这一套套令人头昏眼花的步骤实在有点……老实说,单单看卡露取盘子我就忍不住想睡觉。”
说着竟真有点昏昏沉沉了,她揉揉泛着朦胧的双眸,努力地睁大眼。只是,眼前的景象开始漫着模糊,她的头猛然间变得好重。
“安,你怎么了?”见她直打呵欠,雷伊更是不解。“我可没要求你如此敬业必须为言行做出相应的配合动作。”
“想到哪去了?我只是忽然觉得晕头转向有点困,好想上床躺一躺。”
“安,这种话可不能轻易在一个男人跟前说起,丹尼尔可是会不高兴的。”他摇摇头,提醒她。这女人当他是无公害的动物吗?
“不高兴?他才不敢……不,是不会。”想起丹尼尔,她的脸不由红了一下。丹尼尔答应过她没弄清楚事实之前不随便诬陷的,而她相信他才不会乱吃飞醋。
“不行,我必须去休息一下。”她扶着头,踉踉跄跄地要走出餐厅。
见她这副虚软的模样,雷伊也不明为何,只是觉得奇怪,不是才刚饮下具有振奋精神的咖啡,为何会想睡觉?但,见她快塌下去了,他一个警醒,赶紧冲到门边将她抱住。
安可璃柔若无骨的身子摊散在他怀里,一身馨香沁入鼻端,他有点狼狈地想推拒,却无法甩开不知觉已挂在脖子上的手臂。
“安……”她如何能这么安心地睡去?!他难以置信,她竟没有一丝忧患意识,此时的模样跟初遇时一样,还是对人不设防。
不,是对他不设防,他当然知道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秉性。只是,她太信任他了!
这可不太好!他叹息,有时连他都无法信任自己,安怎么可以如此轻易相信他。但……唉……他无奈地对怀里的女人笑了笑,便抱着她走向丹尼尔的房间,他一直知道他们是住在一起的。
静悄悄的长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各自忙活着自己的分内事,没人在闲晃。只不过,今夜更是安静得诡异,就像刻意营造出的氛围。连平日里最喜欢在堡内四处低吟诗句的玛丽也不见了。
呵,差点忘了,也许她已经被卡露请去帮忙按摩了。
沙沙沙沙……伦敦这个潮湿的城市里永不停歇的丝雨缠绵作响,缭绕在耳边的暧昧气息不断磨着他的心。而怀里抱着的是他喜欢的女人,他有点晕晕然,像在做梦似的。
如果安先遇上的是他而不是丹尼尔,她会喜欢上他吗?他并非圣贤,丹尼尔是他的兄弟,而安是丹尼尔的女人。虽说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但偶尔还是控制不住会想起这个问题。
而此时,这个问题不断叩刻着他的心,似乎要逼疯他。
事实上,直至如今,他仍有点不平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安要喜欢上丹尼尔?坦诚说,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哪一点会逊于丹尼尔。
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而她却只愿为丹尼尔做清汤面。真是……有点讽刺!雷伊·莱弗利并不是无往而不胜的。这一战,没有硝烟的战争,未开场就莫名结束。而结果是,一切早已是命定,他吃瘪了。
但……他似乎仍不愿释怀。为什么?只因她是第一个带给他特殊感觉的女人吗?即使,她早已是别人的。
他始终无法忘怀第一次遇见她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暧昧感。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将心底的感觉封闭,不让自己泄露一分一毫,努力说服自己放手,他相信自己可以远远看着她幸福的。
那不难的,只要她好好的,只要她快乐,他不重要的。真的,他不重要的。只要丹尼尔是真心爱她,给得起她要的幸福,他真的可以将自己的痛完全忽略的。
但……
“你会吗?会喜欢上我吗?”他喃喃自语,对着在他怀里熟睡的女人。她似乎正做着不太好的梦境,黛眉倏地又腾结在一起,痛苦缠住了她。而她倔强的嘴角却紧抿着,一脸不愿屈服的模样,可爱极了。
他低下头,静静地凝视着她。她娟秀的眉,紧闭着的眼,小巧直挺的鼻子,还有可爱的小下巴。
“我最美丽的中国娃娃。”他低语,假装此刻她是他的。轻柔的嗓音拂过她耳畔,她带着些许不适晃了晃头,眉头皱得更紧了,似在抗拒他随意贴标签。
“呵……”他浅笑,空出一手想捏捏她泛着酡红的小脸,却在一半止住了。“祝你有个好梦,可爱的布莱恩特夫人。”他伸手推了推弥漫着古龙水味以及丹尼尔独特气息的房间,里面还有丝丝安的馨香沁入融合。
他将她缓缓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后便不再看她,慢慢退了出去,轻巧地掩上门,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真糟糕!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出了房间,他发现自己也有点不舒服,脑袋涨涨的,沉得他无法承受。
被安传染了?他温温一笑,也许他也该去休息一下,虽然这么早休息一向不是他的习惯。可此时……他异常疲倦,倦得只想立即躺在地板上不动弹。
不……似乎没那么简单。为什么会……这绝不是正常反应。
该死!不会是那咖啡出了问题吧?!直到他反应过来,头脑已经嗡地无法思考,浑身软得虚无缥缈,天花板在他跟前倒转悬晃了起来,突来的晕眩感致使周边一切猛然轰袭他的神经,不断冲击着他的视觉。
他努力抑住想趴下的冲动,打起精神走回自己的房间后,再也无能为力地任由沉重的大脑摆布,即刻昏睡。
而此时,尾随他进入房间的劳拉望着他迷人的优雅睡颜,俯下身子,半跪在他床畔,拉起他的手,深情轻吻了一下。
是,她喜欢他,疯狂地喜欢。但,没错,咖啡里被她下了药。只是,他们反应过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赌过誓,她不会让那个下贱的东方女人好过的,为了夫人的幸福。
而她,付诸实践了。
“我很抱歉,我是故意的。”她对熟睡的男人喃道,碧蓝眸子里掺杂着复杂的神情,有着深深的眷恋。“我爱你,即使你并不知道。但,请原谅我,我不得不这么做。”语罢,她站起身,半掩着门,走出雷伊的房间。
不一会儿,安可璃被她带了进来,重重地扔到床上一侧。
她鄙夷地瞪着床上无法自己的安可璃,此刻她正软绵绵地摊散在那里,颊上不正常的红晕慢慢延伸到脖颈,而她却没有丝毫力气,犹如待宰的羔羊,沉默地紧紧闭着眼,并不知道自己将遭遇何种对待。
“真可怜!”劳拉的脸上布满讥讽的嘲笑,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下贱的女人如何被驱逐出庄园的惨样了。
想必一定很大快人心!而到时,她最圣洁的夫人便可以再回到庄园,名正言顺,不必为庄园里另一个女人的存在感到尴尬。
她相信夫人一定会很高兴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可怜的夫人所受的磨难已经够多了,上帝没有权利收回属于她的幸福。
“七点三十分。”她瞥了瞥墙上古老的挂钟,兀自一笑。“连上帝都愿意帮我,实在是一个完美的计划。”
“再过三十分钟,你就彻底毁了。”她有自信。爵爷一向守时,不会错过这场好戏的。
而后,她深深望了一眼吐着沉稳呼吸的雷伊,起身走出房间,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泪珠,迅速拭去。
默默地,长廊上依旧空荡荡,不曾出现过一个人,大家依旧忙着自己的分内事,谁都没机会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天衣无缝,不会有人知道的。她暗忖。
湿风掠过树叶,刮起黏腻的尘埃,带着悲戚的失意。随后,掩埋在骤雨初歇中。
夜,静悄悄的,无比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