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早春，寒气逼人，五湖（即太湖）水面，烟波浩渺。深夜时分，有几十只战船正悄悄地靠近五湖。指挥战船上，石买对灵姑孚说：“此次突袭，事关重大。灵姑孚将军，你可不要让本帅失望。”
灵姑孚对此战可否胜利，着实没底，若不是诸稽郢称病不出，若不是越王在朝堂之上点他的名，他才不愿和石买一道领兵作战。
战船靠近五湖，眼看着突袭行动即将爆发。突然，湖面上隐约出现吴国战船，一只，两只，三只。每只战船上似乎都立着戈矛，插着旌旗。彼此靠近时，吴国战船上，擂鼓声响，呐喊声起，继而有火把出现，把天色照得如同白昼。
一艘庞大的楼船上，有人呐喊着：“越王勾践，老夫等候多时。”“什么突袭行动走漏消息？”灵姑孚脸上露出一丝惧色。激战开始了，彼此用强弓劲弩互相对射。然吴人毕竟未雨绸缪，弓箭手和盾牌手合作默契，一前一后，一进一退，颇显娴熟的技术，是故伤亡人数少。相比之下，越兵纷纷倒下，对此灵姑孚火眼金睛，暗骂司马诸稽郢，骂他玩忽职守。自从往年败吴之后，越军上下大起浮躁骄奢之心，舟师不练已久。继而，他又怒视着石买，狂骂着：“石买老贼，祸国害人不浅！”决定突袭之前，为了凑足三万人数，石买竟然向诸稽郢建议，到国都附近临时抽调青壮。于是连续数天，越国上下出现一幕幕哭笑不得的情形。大小饭店里，那些正大快朵颐的食客，突然被人拖走，留下狼藉的饭桌和大哭哀嚎的老板。田间地头，有农户正干活，突然来了一群人，不由分手把他们拖走。甚至于夜晚，当人们正熟睡时，突然有人闯进家门，把他们赤身裸体地从被窝里揪出。石买命人对那群人说，你们的任务很简单，放火而已。
那一群乌合之众，岂能作战？当吴国战船用巨大的冲角撞击越国战船时，那些人临危大乱，或在甲板上滚动，或干脆跳入水中逃命。唯有正规兵士，方能与冲到甲板上的吴兵死战到底，可终究是寡不敌众，惨叫着跌入水中，还来不及再次尖叫，有大船压过，鲜血染红水面。
战况极其激烈。当恶战持续到凌晨时，突然天气骤变，春雷轰隆，紧接着刮起东南风，闪电撕裂天空，大雨涌到世间。石买命令：“继续作战！违令者，斩！”对石买而言，此战若败，不但大王颜面难存，连自己也将受挫。东南风吹着越国舟船奋勇前行，继续厮杀，一时出尽风头。吴国舟船处于逆风处，小船形同单薄落叶，被吹到远处，大船被吹进岸边的蒿草从中。水道上，尽是船体残骸和兵士尸体，鲜血染红水面。
该收兵吗？伍子胥正犹豫着，一枝恶箭飞来，穿透铠甲，正中其臂膀，他痛得发出一声呻吟，却拔下那只箭，扔在甲板上，依旧精神矍铄。年轻的夫差略显气馁，上前说：“来人！快扶相国休息。”由于风声雨声过大，伍子胥大声地说：“不用！”正是那一枝箭让伍子胥不再犹豫，他决定暂时收兵，借助风势快速后退数十里，直至太湖深处，进而安慰夫差说:“大王无须忧虑，只待风止，立刻与越人一决高低。”这情景看得伯嚭暗叹连连：“伍子胥可真不简单。”
乘风雨正酣时，伍子胥召开紧急军政大会。有人说，此次突袭，越国方面任上大夫石买为统帅。伍子胥反问道：“怎么不是越国司马诸稽郢？”吴王问：“石买不好对付吗？”伍子胥回答说：“恰恰相反，石买不足畏。据老臣所知，此人不懂兵法，越王选他为主帅，可算是自掘坟陵。”
正在此时，有军卒来禀报：“启禀大王，风止了，可雨还在下。”伍子胥建议：“请大王下令，重整队形，直击越军。”看到夫差脸上还有一丝疑虑，伍子胥继续说：“大王还可否记得孙武将军？孙将军有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既然越人会发兵奇袭，我吴国何不效之？眼下越军一时松懈，若发兵奇袭，定能一举捣毁，望莫失良机。”夫差觉得言之有理。
自天风大起，吴军退却，石买顿生骄横之心，用揶揄的口吻对灵姑孚说：“吴人胆小如鼠，何惧之有啊？这回，本帅非割下夫差首级不可。战前，是谁惶恐至极，劝大王休战？”灵姑孚不得不回答：“范蠡大夫。”石买用愈发不屑的口气说：“楚人范蠡，原本就是不贞不贤之徒。若非如此，岂能不求仕于吴楚二地，何必屈身事越？”听了这番话，灵姑孚默不作声。
正当此时，有军卒慌慌张张地进船楼禀告，吴人来了。当石买走出船楼登上甲板一看，吴兵来势汹汹，不可一世。吴国的指挥船“余皇”，夫差和伍子胥，任凭雨水浇灌，岿然不动。由于伍子胥臂膀有伤，夫差亲自擂鼓助阵，高声呐喊着：“将士们，听我号令！全速前进，杀死越贼！”
吴军上下见吴王亲自擂鼓，士气大涨，个个磨拳擦掌，划桨手们更是奋力划桨，船行如飞。开路先锋艨艟，首当其冲，有箭雨从船楼的穴孔中飞出，齐刷刷地射向敌船，把骄横一时的越兵送上不归路。石买下令重整队形，积极应战，彼此处于胶着状态。雨渐渐小了，伍子胥见状，下令：“上火箭！”黎明的天空上，有无数道绚烂的火光，点动成线，争先恐后地飞向越国战船，火光四起，整个太湖笼罩在火海中。吴兵越战越勇，越兵节节败退，那些临时抽调的青壮，或弃船而逃，或主动投降，越兵渐渐地被赶出五湖，眼看着要被逼入密如蛛网的吴越水道中。面对着漫天杀气，石买惶恐至极，打算临阵脱逃，对灵姑孚说：“将军，本帅欲前往后方通知大王撤退，特令你留守作战，务必撑到大王撤退为止。”
灵姑孚愤然转身，暗骂着：“石买啊石买，你这是丢车保帅，欲置我于死地”，不禁怒问道：“石大将军，您这不是临阵脱逃吗？”可石买狡辩道：“越国若无大王，留我等人何用？”
灵姑孚别无抉择，心想着：死战到底，也许还有一条生路。他领着几十只战船，继续作战。因为他的视死如归，越军的士气竟然有所起色。
当灵姑孚指挥越兵奋勇杀敌时，公孙雄借助火光，一眼认出他，对夫差说：“大王，末将认得此人，当年正是他的长矛，击中先王玉趾。杀了他，替先王报仇！”夫差火眼金睛，伸手向兵卒索要弓箭。但闻“嗖”的一声，一枝离弦之箭，划破夜空，飞向灵姑孚，正中其胸膛。灵姑孚一声惨叫，怒视着前方，血染的铠甲映着火光发亮，最终从战船上跌下，落入水中。
天亮以后，战事结束，吴国大胜。夫差在伍子胥等人的陪同之下，巡视五湖战场，战船被收缴，越兵被俘虏。有一兵卒上前报道：“启禀大王，小的奉命追寻越国统帅石买，可怎么也找不到。””伍子胥建议：“大王，不凡问一问那些俘虏。”有三两越国俘虏被押到跟前，说石买早就临阵脱逃。夫差嘲讽道：“大战在前，统帅临阵脱逃，成何体统啊。”俘虏接着说：“是的。石买临阵脱逃，人人都恨死他。”俘虏被押下去后，伍子胥说：“大王，我们要乘胜追击。不过，最好先派人打探消息，再做决断。”吴王允诺。
钱塘江南岸，勾践率领越军驻扎于此。有残兵败将而来，告诉他战事失利的事情，他痛心疾首。他们还联合声明控诉石买临阵脱逃，搞得全军上下怨声鼎沸。勾践陷入莫大的犹豫：战事失利，他于心不甘，巴不得斩杀石买；若军前斩杀石买，那就承认自己用人失误，颜面尽失。为了挽回面子，他不顾众人反对，继续任石买为将。于是有将军闯入他的军帐进谏：“石买，小人佞臣也，与人有怨，与家有仇，贪财好利，贪生怕死，用兵无知，胸无长策。大王若再度用之，于国不利。望大王深思。”无奈，勾践刚愎自用，终究不听。
那石买仗着有勾践为其撑腰，若无其事地对全军上下发号施令。可很多将领对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一怒之下，连斩数名大将，妄图用严刑酷法来立军威。可换来的是更大的不满，有兵士不战而投奔吴国，恰巧被吴国探子们遇到，于是立刻回报夫差和伍子胥。伍子胥笑着说：“勾践小儿，愚钝至此，真乃天助我吴国也。”他和夫差商量着，使用疑兵之计来溃败越军。白天，伍子胥在钱塘江附近四处设置疑兵，或南或北，放几枝箭，杀几个人；深夜，他又大造声势，命人敲锣打鼓，齐声呐喊，点起火把，做足夜袭的模样。如此一来，折腾得越军日夜难安，畏敌之心如同瘟疫，蔓延全军，钱塘江南岸的越国土地，简直就是拱手相让。可石买除了加大镇压力度，竟无所适从，将士们忍无可忍，把他绑起押到都城。
乌云密布，只等闪电撕裂。吴兵乘胜追击，直逼都城会稽。诸稽郢，曳庸，苦城，文种，范蠡等等，几乎所有大夫都铠甲着身，跪坐在殿里行兵谏。大夫们群情激昂，高喊着：“不杀石买，不足以平军愤！”“杀石买！杀石买！”殿外，兵卒们的呼声更如雷声轰隆。勾践回天无力，长嘘嘘复短叹，对范蠡说：“悔不听范大夫之言，结果如此结局，石买误我，奸臣误我啊！”勾践走到殿外，对着将士们大声宣布：“石买误国，乱杀无辜，罪不容赦，来人啦！把他押上来！”
当石买跪在句践面前时，他高呼着:“大王，老臣罪不至死呀！”句践狠命一挥手：“砍了！”兵卒们迫不及待，乱剑齐下，把他砍成肉酱。越军上下欢呼如雷响，真是大快人心！
尽管如此，一切已晚，勾践难免败北的厄运，都城会稽极其附近的城邑相继失陷，勾践带领五千残部退守会稽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