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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逆风小径的回音

暮色森林永远见不到阳光。

参天大树遮蔽了天空,寒鸦在高耸入云的林层间穿行,凄厉的叫声为漆黑的大地渲染出恐怖的气氛。现在正值初夏,行走在树林间的小道上却只能感到寒意。每个生活在东部王国南部的居民都知道,在这片诡异的森林里有着数不尽的恐怖传说。

听说有战士的骸骨在墓园中游荡;

听说有会动的南瓜怪在农场里等候着猎物;

听说在阴暗的角落有狼人观察着旅人随时准备狩猎;

听说在这片泥土下面铺满了尸体,有一个巫妖在呼唤着亡者大军;

……

而这些谁也没有真正见过。

伊戈尔拎着一个铁制的灯笼,摇曳的火光将周围的景物微微照亮。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自从踏上艾尔文森林河对岸的土地,他就再也见不到一丝自然的光亮。仅仅是一条河,却划出了两个世界。

幸好,大批商队为这片寂静的土地带来了几分生机,领着队伍向前的银罐似乎丝毫感受不到这里诡异的气氛,小眼睛眯起来挤在绿色肉中,远远看去只能看见一对发光的月牙。他还在跟一位押送着货物的老板谈生意,从出发开始就一直是这样。

“等到了沼浆镇,你的小麦必须给我留下三分之一,我不收你的带路费,还额外给你2000金币。”

“不行,这批小麦拉到丹莫罗去至少能翻4倍,这段时间路还被堵上了,铁炉堡对粮食肯定需求量极大,这个数说不好就得翻翻,你好意思拿暴风城的市场价跟我谈?”老板显然也不是蠢人,既然有了运输的机会,他也就不用着急把这批货物卖出去。虽然之前在湖畔镇即使折价20%他也愿意全部卖光。

“话不能这么说,我的朋友。”银罐双手背在身后,丑陋的面孔随着灯笼的映射更显阴森。“等到了燃烧平原,你的旅程才刚刚开始,赤脊峡谷不打通,暴风城也不会给你支援,你拉的小麦太多了,这一路难免磕磕碰碰,在我这里以市场价倒掉一点,对你来说运输也方便。”

老板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走到了队伍后面,摆明了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谈下去。银罐也不气恼继续叫来下一位老板,开口说道:“嘿!老兄,拉的什么货物啊?”

好像有点奇怪,伊戈尔擦了擦眼睛,把手提式灯笼换了一只手提。“刚才银罐的眼睛好像闪光了?或许是我的错觉。”他甩了甩脑袋,这该死的暮色森林总让人头昏脑涨,好在商队的路线只是经过这片森林的边缘,这片苍白而漆黑的土地伊戈尔是一秒也不想呆了。

当夕阳穿透群山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长,赶车的马夫纷纷熄灭摇摆在车前的灯笼,伊戈尔知道,终于离开了暮色森林。

去往悲伤沼泽之前,必须要经过一条山间的小道。要说诡异,十个暮色森林也比不过这片不大的土地。这里不出产任何矿物,也没有什么植物能在这片土地上生长,连昆虫也不愿意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巢穴。

一条诡异的小河没有任何理由,仿佛被人硬塞过来一般流淌在一片山岭中间,在山脚的缝隙里形成深深的河床。顺着河流向下走汇聚在一片深谷里却又陡然消失。只要进入了这条小径,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见一座高耸入云的法师塔树立在山谷深处,残破却不失大气,断壁残垣之间还能看出昔日的辉煌,但出了这片受诅咒的土地,这座高塔就会隐藏进山岭之中。

“嘘!”脚刚刚迈出暮色森林的土地,银罐就立刻停止了说话,地精蹑手蹑脚的冲大家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偷偷瞟了一眼法师塔,轻声说道:“都小心着点,我们都听说过逆风小径,这里是被诅咒的土地,没有人知道卡拉赞这里会发生什么。我们就偷偷的过去,不要看那座塔,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一直往前走,直接过桥,很快就过去了,别惹出什么乱子来。”

商队一改之前的喧哗,走起路来都有几分兢兢业业,马匹在这片土地上显得安静而胆怯,缓缓走上两里地都不见一个响鼻。

面前就是土桥,仿佛造物主赐予的道路一般,天然的土桥连通两座悬崖,从上往下望去让人不禁有些发晕。土桥很窄,商队走上桥头必须拉开一个很长的队伍,庞大的车队一字排开,由最有经验的老车夫驱赶着马匹缓缓向前,每个人都走得很慢,很稳。微风从远处传来,狭长的小径是天然的甬道,刮到人们脸上就成了刺骨的寒风。

“阿~嚏!”

商队中一个老板禁不住冷意,打了一个喷嚏。不算大的声音在山谷间回响,打破了这片土地的寂静,银罐的脸立刻就黑了。

“啊~~~啊~~~~”

这片空间仿佛突然就有了声音,不知何处飞来的乌鸦在众人的头顶盘旋,聒噪的叫声带来几丝不详。悬崖下的流水也骤显湍急,激流拍打两岸,在商队脚底掀起湿润的水花。马匹开始发出不安的嘶鸣,一层漆黑的乌云迅速笼罩了整片天空,仿佛一瞬间就暗了下来。

不对,这不对。大家都形容不出来,但就是好像突然多了点什么,不安的气氛在队伍间传染,仿佛整座山脉被惊醒了一般,所有东西都活了过来。

“快走!”银罐跳起来大声喊道,地精排在队伍头前第一个,两条细小的短腿拼命奔跑,此刻爆发出来的速度令人咋舌。

队伍不是想动就能动的,巨大的货车将土桥挡的死死的,一片嘈杂中想掉头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虽然恐惧和着急,队伍也只能挤成一团,又想跑又舍不得货物,在场的老板们一时陷入了纠结。

银罐独自跑了出去,没有几步就穿过了土桥,他站在对岸冲这边不停地跳脚挥手,看得出来陷入这个困境他比谁都着急。钱还没付呢,到了悲伤沼泽才付定金,现在全员被困在这里,对他来说直接等同于损失了一大笔钱。

伊戈尔不知道该不该跟出去,他还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抽出单手剑,警惕的望向四周,这时有些落后的商人已经开始朝来路撤退,但是迟了,每个人都看见让银罐丝毫不敢触动的大恐怖究竟是什么了。

风仿佛是从极地吹来,明明有夕阳洒在身上,人们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无数的透明的虚影顺着风儿绕着商队盘旋,仔细看过去,这些青绿色的鬼影上隐约能看出头部与双手,仿佛从坟墓里飘出来的声音从影子中传来,空灵而让人畏惧。

幽灵,不可计数的幽灵。

伊戈尔心里一沉,他知道问题大了。

之前在湖畔镇呆了太久,很多老板面对遥遥无期的等待几乎放弃了这次跑商,商队的护卫大部分都已经被遣散了。银罐本人却不愿意等商人们将队伍重新找齐,毕竟有钱的话,沼桨镇也很容易拉起一波雇佣兵。但是现在,几乎没有人可以对付这波虚无缥缈的亡者。

幽灵没有实体,纯粹的物理伤害难以对它们造成有效的伤害。但如果能附上能量,带有属性的利刃就可以破坏它们的本质。这对一般人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但伊戈尔却做不到。

面对层层包围的幽灵,商队在狭小的山谷边挤成一团,大量的货车横七竖八的停在路上,进一步压缩了人们活动的空间。

怎么办?没人知道。

就在商队还在纠结的时侯,盘绕不停地幽灵好像受到了什么号令,同时发出一声尖啸,整支商队都觉得眼前一暗,大脑仿佛受到了剧烈的冲击,身体不受控制的仰倒,惊恐不已的人们纷纷伏倒在地。同一时刻,幽灵也发动了冲击。

不可计数的幽灵向商队冲来,缥缈的手抓在身上仿佛能直击人们的灵魂,一击下去带走大量的本源能量,空洞的口中吸取着目标的生命,如同坠入冰河一般,身体的温度急剧下降。每一个被攻击的商人都承受着剧烈地痛苦,想尖叫却喊不出来。

尖啸对伊戈尔的影响十分剧烈,幸运的是,一直伏倒在地的他却没有遭受到幽灵的围剿,他迷迷糊糊的拄着单手剑站了起来,身体还没有缓过来,模糊的双眼所见,四处都是肆虐的幽灵。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虽然头还在胀痛不已,伊戈尔强迫着自己思考,周围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少数几个护卫也陷入了苦战,逃吗?有机会么?但时间已经不容他多想,好似刚刚才发现他一般,一只游荡的幽灵突然向他飞来。

伊戈尔下意识的一剑扫了过去,锐利的剑刃仿佛砍中了空气,幽灵的速度丝毫不慢,直直地扑向伊戈尔。刺骨的寒意迅速接近,男孩感觉力量似乎被眼前的鬼物抽走了一般,浑身发软,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下滑倒。

不等伊戈尔瘫倒在地,鬼魂的双手拖住了他的双肩,仿佛被一双冰冷的手直接抓住的骨头,伊戈尔被幽灵拎了起来,无力的悬浮在半空中,四肢软软的下垂,单手剑也滑落下去,插进了泥土之中。

幽灵的头部缓缓靠近伊戈尔,男孩眼睁睁看着青绿色空洞的巨口贴向自己,莫名的吸力传来,仿佛有什么要从身体里被抽出,一条条灰色的丝状物质在毛孔中浮现,伊戈尔的意识越发涣散。

近了,越来越近了,闻不到任何气味,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十分艰难,伊戈尔的眼睛越瞪越大,但面前的事物越来越难看清,只感觉温度骤降,一种被撕扯的痛苦从头部传遍全身。

要死了么?

幽灵已经整个伏在了伊戈尔身上,隐约浮现的面部只有三个漆黑的空洞,肆意的吸取着伊戈尔的灵魂。之前还只是在身体表面浮现的灰色物质已经被幽灵吸入口中,漆黑的长发渐渐开始发白。

“圣光啊!”

已经陷入了混沌的伊戈尔瞬间清醒,被抽走的灰色物质迅速缩回他的身体,一道澎湃的光柱从商队中心爆发开来,如同喷涌的洪流横扫了大半的山谷,大量的幽灵仿佛冰雪般消融殆尽,还有更多被光柱震飞,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伊戈尔摔倒在了地上,温暖的圣光修复了他全部的伤口,失去的力量迅速传遍身体的每个角落,男孩站了起来,整个人如获新生。抬头望向商队中心,闪耀的圣光却一点也不刺眼,天啊!那是什么?

一个天使!

乌云被撕破,仿佛连接着天顶的巨大光柱直径足有5米,其中站立着一个完全由圣光组成的生物,象征神圣的金色和象征纯洁的白色交相呼应,精致的头盔,炫丽的铠甲,每一处纹理都是如此细致,仿佛是真实存在的神明。背生一对巨大的羽翼,肆意的向两旁铺展,双手紧握着一把大剑托举在胸前,比太阳还要耀眼。

“快快快!我坚持不了多久,货物不要了!先走!先过桥!”

在光柱接近地面处产生了一个半球形的圣光团,浓密的圣光中站立着一名银甲骑士,一头金发散乱的披着,虽然圣光还在向外扩散,他依然一脸焦急的呼唤众人离去。

这个人伊戈尔认识,是湖畔镇市政厅派遣跟随商队的卫兵,每到换班时总爱来旅店喝个烂醉如泥,伊戈尔还亲自将其拖出旅店,随手扔在码头不知道多少次。没有想到……

但也来不及想太多,男孩赶快拔起单手剑,跟随人群向对岸跑过去。看起来即将倒塌的土桥结结实实的承受住了一大波人群。

伊戈尔一站到对岸就立刻回头,此时留在货物中心的只剩下那个骑士,半空中的天使单手将大剑托起,在面前随手一舞就插进了腰间,看也没有看周围一眼,顺着光柱飞速升空,一转眼便消失不见。随着天使离去,扩散出去的圣光渐渐熄灭,浓烈的光柱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四散的幽灵仿佛刚刚缓过神来,趁着圣光的退却再度围向商队,而现在只剩下骑士一个人了。

骑士放下高举的双手剑,最后一丝圣光消失在半空之中,乌云重新笼罩了过来,大地再次进入了一片黑暗。

原本还打算等幽灵死光了回去拿货物的商人们见势不妙,扭头就向出口跑去,过了土桥悲伤沼泽就很近了,只要出了这片被诅咒的土地,自然就能逃出生天。

骑士扭头就跑,虽然释放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技能,但被最充沛的圣光灌注的他反而浑身充满了力量,丝毫没有感觉疲惫。

能量是用完了,力气还是有不少,但人的速度却完全比不上愤怒的幽灵,原本缓慢漂浮的它们双手向前伸着飞速扑向骑士,好像想要将其撕碎。

伊戈尔没有跑,虽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不想弃刚刚救了他一命的骑士于不顾,看着他葬身在幽灵之中。

出乎伊戈尔意料的是银罐居然也没有走,右手塞在衣兜里一副要拿什么东西出来的样子却半天也不见动静,整张脸拧成一团仿佛在做什么心理斗争。

“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伊戈尔立刻开口问道。

“啊?”银罐仿佛被说破了心思,脸上的表情越发纠结,“我……我……我也不知道行不行。这个可是很贵的,救他谁给我回本,要是扔出去没啥作用,我找谁说理去,我……”

“他刚刚救了我们所有人啊!能用就快用啊!”

“但是……但是……”

最快的幽灵已经扑向了骑士,头也不回大剑一挥,随着剑刃洒出一片圣光将幽灵逼退。但骑士也因此缓了一缓,另一只幽灵立刻扑了过来。

骑士连忙往旁边一躲,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差点因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左手虚砸,审判轰出,险而又险的消灭了第二只幽灵。

“还但是什么!”

眼看骑士已经危及到了一定地步,伊戈尔一把抓住银罐的右手就拖了出来。他所握住的物品也顺着被抬高的手呈现在伊戈尔眼前。

“我靠!这是啥?”

一个用金色颜料画着笑脸的炸弹!

“唉,这是圣光炸弹。”银罐看东西已经被拿出来,叹了口气,甩开伊戈尔的手,把炸弹放到了他的手上,说道:“炸开会爆发出一大片的圣光,可以轰散恶魔和不死生物,是我们地精科技的最新产品,价值至少50金币一个。我是……”

“那还等什么,快点点燃它!”伊戈尔不想听银罐废话,伸手找他要火柴。

银罐苦着脸从屁股口袋拿出一小盒火柴递了过来:“要不回头你给我50金?”

伊戈尔只感觉头上垂下三根黑线,一把抢过火柴就着炸弹的金属外壳划燃:“扔出去就行吧。”

“……废话。”

伊戈尔迅速点燃引线,单手托举圣光炸弹用力扔出,炸弹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砸在了骑士旁边。

“轰隆!”

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爆发开来,骑士直接被轰飞出去摔倒了土桥中心,险些滚下悬崖,眼看是受了不轻的伤,气浪对幽灵却没有什么效果,依然聚集过来扑向骑士。

伊戈尔眼睛都红了,一把抓住银罐的衣领:“我靠!你他妈在逗我!”

话音刚落,一道剧烈地光芒在炸弹的落点凭空生成,被压缩的圣光如同一颗小太阳爆发开来,充斥着破坏力的光芒横扫了整片空地,聚集在一团的幽灵瞬间被蒸发殆尽,伊戈尔傻傻的松开手,让银罐落回地面。

炸弹的圣光来得也快去的也快,本就被骑士伤害过的幽灵基本都死在了这一发炸弹之下,残存的几只也已经透明的几乎看不清,很明显也濒临消失。

骑士努力爬了起来,拄着单手剑一步一挪走了过来,伊戈尔赶快跑过去扶助骑士,银罐还是一脸肉痛的看着那片空地。

“啊!!!五十金啊!就听了个响。”

伊戈尔和骑士齐齐站到了对岸,天空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也散去了,即将落山的夕阳将大地染上一片红色,停下来回望,此时的逆风小径看上去也带着几分凄美。

“快走快走。”

银罐对风景一点也不感兴趣,看着天色将黒,立刻招呼着二人离开。

骑士不理他,咳了一声,转头看向伊戈尔:“小子,你差点炸死我。”

伊戈尔耸耸肩:“不然你就会被吸成干尸。”

骑士呵呵一笑,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伊戈尔的肩膀,说道:“你小子还是不错,居然敢留下来。”

随即将手收回端正的摆在伊戈尔面前:“重新认识一下,凯因·耐特。”

伊戈尔一手握住,说道:“伊戈尔。”

二人紧紧的握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了!好了!赶快走,天黑了这里会出现更多更多的幽灵!”

银罐看他们傻站在原地不动,赶快催道。

“我靠,不早说。”伊戈尔抽回手就跑。

骑士差点又摔了一下,单手撑着剑,赶忙向前跟去:“扶我一下啊,你大爷的!”

夕阳将三人奔跑的影子拉长,倒映在山间的小道,微风从悲伤沼泽吹来,顺着狭窄的山谷变成凛冽的寒风。

盘旋的乌鸦顺着小河一路向南飞去,飞向残破的法师塔,褐色的斗篷在墙边露出了一个衣角,一只干枯的手从阴影中伸出接住了乌鸦。

塔尖的生物从狂奔的三人身上收回了目光,托着乌鸦缓缓退入窗后。

“远古列王守卫?幸运的小子。你或许可以陪我玩玩,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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