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雪倒是停了,只是天依然阴沉的厉害,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再飘起雪花。
程效贤没有再来过,灵雨也没有去找他们,程效贤已经把话说明了,灵雨觉得就没必要过去了,反倒让人不自在。
离开的那个下午吴老大夫和吴欣送他们,为他们准备了几日的干粮,又递上了为他们两人开的方子,顺便问他们要去哪,灵雨道:“我要去长安,我家在那里。”
灵风思索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且走走吧。”
在听到灵雨要去长安的话后,吴大夫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却再次确认了,就是她。
灵雨在说这话时也在观察吴大夫,只是这次吴大夫并没有露出特殊的表情,她反倒有些失望,他也感觉到了,吴大夫对她确有些不同。
她心中推测吴大夫可能知晓她的身份,还有过几次试探,只是吴大夫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反倒是她的试探坚定了吴大夫找对了人的信心。
两人骑上在市上买的马,踏着皑皑雪地,向着二百多里外的长安进发,这一路没有了幽影的追杀,两人都走得颇为愉快。
天晚了,就找家客栈住一晚,找不到客栈就在农家冒充小夫妻凑合一晚,再不就在野外找个洞穴、生堆火熬一夜,过了三个晚上,到第四天下午的时候,长安城那高大巍峨的城墙已经在他们面前了。
看着城门前排着队进出的人流,灵风叹道:“到底是长安城啊。”
灵雨问灵风:“我们今夜要进去吗?”
灵风奇怪地看了灵雨一眼,道:“你不想进去吗?”
灵雨道:“今夜不想。”
灵风听了道:“那我们就在城外凑合一夜吧。”
灵雨点点头,又问道:“如今的京兆尹大人是张开吧?”
灵风道:“是的。他早年是平北军中的将军,又通文略,因为京师历来难治,就被调任京兆尹,手段颇为了得。你要找他吗?”
灵雨道:“有些事情,需要找他帮忙。”
灵风听了,感到很奇怪,但也不多问,只见灵雨走到城门附近,找到一个小男孩,给了他一两银子,又递给他一块布包着的什么东西,向他说了几句话,那小男孩飞快地跑到城门口,守城的士兵也不查看就放行了,显然是很熟悉了。
灵雨做完这些,回头向灵风走过来,只是脸上笑意不再,有几分忧伤、几分思念。
两人在城外找了一处土穴、生了堆火,灵风出去在雪原上用石块打了一只野兔,也算是这兔子倒霉,大抵多日没有吃东西了,刚出来就遇到了抱着捆木柴的灵风,一石子打过去兔子就注定成了今夜他们口中的晚餐。
这一日天色比之前两天又黯淡了几分,到的晚间竟又飘起了雪花,两人坐在火堆旁,灵风手里拿根木棍穿着兔子在火上烤着,灵雨默默看着地看着火堆出神。
灵风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嘴唇嗫嚅了半天方始问道:“这么多年了,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灵雨沉默着,灵风觉得气氛越来越尴尬了,却听得灵雨轻轻道:“我叫灵雨。”
灵风听了,以为她开玩笑,不愿透露“哦”了一声,却见到灵雨对着他翻白眼,他立刻醒悟过来讶道:“你名字叫灵雨。”
灵雨点点头道:“我姓周,周灵雨。”
灵风听了赞道:“这名字很好听,谁起的?”
灵雨道:“是我爹。他有一年外出,那年刚好大旱,他回来时正赶上我出生,我出生时老天刚好又下了雨,而那时他正好拿着《诗》翻到的那页有‘灵雨既零’的句子,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于是就为我起名叫灵雨。”
“你的名字起得倒是有意思,刚好和组织里的杀手名号相重。”“周灵雨”灵风说完心里默默念叨了一遍,他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可是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我的家在长安,明天我就可以回家了。你打算去哪里?”
“我啊,我想想。嗯,我还记得那条河。师傅发现我的那条河,我想顺着河道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灵风说完,赧然一笑,“听你说起你的家,我也想找找我出生的地方。想看看它是什么样的。反正似乎也不知道做什么。”
“那条河叫什么名字啊?”
“是一条小河。没有名字。不过上面有一座石桥,桥名叫通途。”
“通途?”
“不错。早年也曾经在那条河周围走过,见过那座石桥,位置很是险要,虽说是石桥可是颇为破败。
据说早年的时候那座桥是很漂亮坚固的,小河两岸的人家也很多,来来往往很方便就给它起名叫通途。
后来胡人过来后,追杀当地的百姓,官府组织百姓通过那座桥退往山里,但是胡人多骑兵,速度快,老百姓多是扶老携幼、背挑抗拿的,那里跑得过胡人,再加上天公不作美,突降大雨,地面湿滑不堪。
眼见局势即将失控,为了保住已经过河的百姓,官府下令大力士以巨锤生生砸断了桥面,由于事前他们已经做过多方面的准备,桥面断后,直接掉入大水里被水冲走了,连带着还有数十名百姓和几名冲上桥的胡人骑兵。
那里河宽过三丈,马不能越,人更不必说,那一天河对岸的数百名百姓都死在胡人的弯刀下,死后尸体被丢入河中。
那一天真正是血流成河,鲜血甚至把正波涛汹涌的河染成了红色,负责百姓撤离的官员见此情景在河对岸挥剑自刎了,那里从此就多有鬼哭之声。
胡人统治期间也试图重新在那里建桥,但是总是莫名其妙地坏掉,过河的人也总是有莫名其妙地掉河的,长此以往老百姓就认为那里死人太多有鬼怪作祟,就都不从那里过了,渐渐地那里附近的百姓迁走后,那座桥就荒废了。”
“听起来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算是吧。”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在一块过了七年多,这次分开我说不定就要过上另一种生活了,一种我或许会讨厌的生活。”
“是觉得生活会平淡无趣吗?”
“这倒不是,只是我的家庭与普通的家庭有些不同,我的家是是非非应该很多吧。我想回家,主要是因为我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有一个爱我的父亲、疼我的母亲,我害怕我回去了陷入了不断的是非中,可是那确实是我的家。”
“如果你想找我,就到我说的那条河周围的地方找找吧。那里可能是我的家所在的地方,我打算在那里过一段平静的日子,如果可能就在那附近找个地方定居也成的。如果找不到,就在我说的那个桥上留下我们联络的记号。我会到长安寻你,同样以记号联络,如何?”
“好啊。”
“兔子熟了,可以吃了。”
“你想起你叫什么名字了没?”
“没有。不过梦里头总有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对着我喊‘不惑,不惑’,干脆你就叫我不惑吧。”
“不惑。嗯,这个名字不好听。”
“不过是个代号罢了,只要不用组织的代号就好,进组织之前师父叫我周舟,更小的时候就叫我舟,他是在一条小舟上发现我的,我长大了就把“舟”这个字的音重复一下把“舟”写作“周”,有什么区别。怎样,好吃吗?”
“嗯。真的有点舍不得。还是叫你不惑哥好点。”
吃完兔子,两人借着火堆温暖了身子。
不惑将火堆移到洞口添上柴火,将地面清扫干净,然后取下吴大夫送给他的吴欣父亲的披风铺在刚刚烧火的地方,两人依偎着靠着洞壁坐在热腾腾的地上,灵雨也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披在两人身上,慢慢地就这样相互靠着睡着了。
洞外雪花纷纷。清晨醒来的时候,灵雨靠在不惑的怀里,两人紧紧拥抱着。
灵雨醒了,却不愿睁开眼,感觉着身边人身上的温暖,她感到格外满足。
要是能这样一辈子该多好!可是真的想父皇了……
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