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组霎时间忙成一团,有的负责查资料,有的专门找费翔的歌曲带子。艳艳负责采访亲友。她豁出去了,一天之内就扛着摄像机采访了6个人,但回来一看,对自己挖到的东西并不满意。大家立刻开会研究对策。“要不咱们采访张小燕、林忆莲还有费翔的妈妈,这些人绝对有料。”有人建议。艳艳摇摇头,以她的经验,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采访到这些人太不现实了。这时候,突然有人说:“要不采访****?她在美国时与费翔挺熟的。”这个想法不错,****就在北京,可是要怎么找到她呢?节目组这次果然打了114。查到了****公司的电话,打过去,那边人却说****太忙,不接受采访。艳艳一听不死心,又千方百计地找到了****司机的电话,对着人家司机好一通说。后来这位司机把情况转述给了****。****说,她正在中国剧院主持一个晚会,如果要采访,就只有晚会中间休息的10分钟。艳艳一看表,自己现在赶过去是来不及了,她只好打电话给“超访”的其他同事求助。正好有一个编导就在那附近,接到电话立刻赶到晚会现场。10分钟的中间休息,这位编导拿着摄像机就冲了上去,简单对****说明来意就开始进行采访,旁边一圈记者都投来了羡慕的眼光。六七分钟后,****转身上台继续主持节目,采访结束。这一仗打得漂亮。到了录影那天,当通过大屏幕看到****出现时,费翔也不禁惊讶地问:“****这么忙,怎么也有时间?”
一期好的节目,有时确实需要点运气。但更多的,是运气来临前的准备。从“嘉宾确定”到“进棚录影”,“超访”对待这个周期的态度远比它表现出来的要谨慎得多。直到2003年,“超访”基本形成了一套固定的“工作流程”:
第一步:在确定嘉宾是谁以后,从网络以及各种媒体上搜集他的所有资料。浏览、消化、整理这些资料,形成一份10页的“人物背景资料”。
第二步:将现有资料所呈现出的人物经历,尤其是那些还可以挖掘的地方都总结出来,形成要点,每一点下面设置3~5个追问,最后得到一份2页的采访大纲。第三步:拿着这份大纲去约见嘉宾,通过与嘉宾的沟通,重新梳理人物背景资料,并提炼出一份“人物性格分析”。至此,两份资料都要提供给主持人,好让他们对嘉宾有和编导一样的理解。
第四步:用一页纸详细列出节目所需要的各项资料及道具。比如朋友名单、影像资料、图片资料;节目现场需要的特殊道具、看板等等。这些资料有些需要嘉宾方提供,但绝大多数需要“超访”团队来共同落实。
第五步:写台本。在录影的前两天,外采全部结束,嘉宾能够为节目提供什么资料已确定,而主持人也将人物性格分析看完并做出反馈。这时再对台本进行一次修改。
第六步:在录影前,当期编导与主持人开会,从头到尾地对一边台本。
“超访”几乎没有类似编导工作规范类的东西,它没有什么模式,除了以上六个步骤。这也可以被看作是“超访”对访谈节目之“专业主义”的另一种探索。然而访谈的独特魅力在于,它是一种即兴的双向对话。节目组的资料做得再细,若嘉宾不肯开口,那也一样无法成就一个漂亮的话题。
如何让嘉宾开口?其实应该问的是,嘉宾为什么愿意在“超访”中真情流露?对此,不同的嘉宾也许会给出不同的答案。而作为“超访”的当家主持,李静、戴军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善良。他们曾经在一次《北京青看似照本宣科,其实是两个人性情与灵魂的深度磨合。
年》的采访中说:“《超级访问》是一个善良的节目,我们也是善良的主持人。节目请来的都是名人明星,但无论他们多么风光,生活中也是普通的人。我们就是要用各种手段把他们作为公众人物没有表现出来的东西,挖掘出来呈现给观众。虽然嘉宾在演播室里被我们’逼‘得够呛,但他们都能体会到我们的善良,而不是直击隐私的肤浅暴露。”
即使是在艰难的起步期,“超访”仍然保持着这份善意。“当我们在要一份收视率还是要一份善良间选择时,我们选择善良。”李静说。“超访”的每一个编导在见到嘉宾的时候,首先就会问:“你想说什么?你想要告诉大家什么?”然后再告诉嘉宾,作为观众我想看到什么,希望你能告诉我什么。这样把两种立场进行结合,既不会给嘉宾造成困扰,也会让观众看到一个真实的明星。
2002年《笑傲江湖》刚刚播出,“超访”想邀请定逸师太的扮演者李勤勤来上节目。艳艳负责和她联络,可几次通话她都说自己忙没有办法接受采访。直到一天晚上,她答应给艳艳30分钟的时间。可是30分钟过后,李勤勤并没有放电话:“妹妹,你人太好了。我必须要承认一下,其实我没什么事,我就是不想跟你们聊太多。”那一次,两个人在电话里聊了快3个小时。“你放心,我会整理出一个详尽的大纲给你的,那些问题你想怎么答就怎么答。”艳艳说。后来,李勤勤在节目中首度公开了自己与两任丈夫的感情故事,让很多人看到了一个不那么完美却真诚直率的女演员。那期节目的收视率非常高。
艳艳还遇到过一个女明星,哭着跟她讲述自己的一段感情,包括她如何被动地陷入了三角恋的泥沼,还以为自己是正牌女友,结果却发现对方一直在欺骗自己等等。艳艳知道那一刻是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只要自己想,就能挖出更多的第一手爆料。但艳艳对那女明星说:“这些在节目中不要讲。”那期节目录完,女明星又找到了艳艳,对她说:“我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做节目的人能替嘉宾考虑那些问题。”
当明星与普通人被刻意纳入两种不同的人生,人们就会好奇于那些光鲜后面的悲苦;而当明星与普通人拥有了某种相同的人生情境,人们就会感慨于那些悲苦后面的光鲜。故事不变,只是多了一个前提。
2003年,杨坤做客“超访”的时候,根本没想到编导能够找到那盘珍贵的老磁带。那盘磁带真实地记录了杨坤1994年来北京前那长达十年的迷李勤勤在节目中首度公开了自己与两任丈夫的感情故事,让很多人看到了一个不那么完美却真诚直率的女演员。
茫心绪,以及音乐赋予他的痛苦与期待。“我是个很喜欢唱歌的年轻人,我叫杨坤。我总是喜欢一个人高声唱出心里的话,但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让所有人都听到我的歌声。”
那时的声线是青涩而略带酸楚的,他清唱了一曲《再回首》。“我最大的痛苦是,老唱别人的歌,我最大的愿望是,让别人唱我的歌。”“今天你实现了,我们都唱你的歌。”李静说。她看到杨坤一时复杂的神色,惊愕,负气,激动,兴奋--远比单纯的喜悦要真实。
后来他们提到了一首歌《Imissyou》。杨坤说这是他写给多年未见的朋友“点点”的。1996年杨坤还在北京的各个夜总会串场,常常居无定所。一天晚上,他结束了在保利大厦一个夜总会的表演,心里挺踏实,“终于有地方唱歌了。”可是演出费要到月底才结,那一晚他兜里已经没有钱了,也没有住处。所有歌手陆陆续续都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在大堂里坐了两个多小时。正当他不知道该去哪时,一个当时一起唱歌的歌手点点,回家路过保利大厦,正好看到他坐在那,便走进来对他说,“就知道你没地方去。”后来点点把杨坤带回了家,点点的老公还给他们做饭,三个人一直聊到凌晨四点多。第二天点点还给了杨坤五百块钱。
杨坤在现场讲述着这些往事,感动也跟着一点一点变得浓稠。他唱起了那首送给曾经帮助过他的朋友们的《Imissyou》。“我都不知道,有一天见到你,是一个什么状态。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但是我希望,找一个机会我们能见见面。”他对着镜头对好友“点点”说出了心里的话。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杨坤被彻底撞击了--点点出现在了他的背后,就在他唱着《Imissyou》的时候。“这是谁安排的?”他的双眼明显地瞪大,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多年以后,李静和戴军仍然觉得这期节目属于珍藏版的感动。它让人们看到了一个男人的奋斗和一段纯粹的情意。李静经常把这期节目推荐给朋友看。一个音乐人朋友在看完节目后竟泪流满面:“我发誓今后不了解一个人,绝对不做评价。”善良地呈现他人的生活,但又努力诠释活着的不易,“超访”出品的感动因情真意切而货真价实。
一个人一辈子多少会做几件别人不了解的事。2003年吴宗宪在“超访”节目中说:“人终有一天要长眠,所以平日无须多睡。”这位台湾本土综艺杨坤在1994年曾经这么说过:“我是个喜欢唱歌的年轻人,我叫杨坤。我总是喜欢一个人高声唱出心里的话,但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让所有人都听到我的歌声。”今天,他的梦想早已实现。
天王平均每天只睡两个小时,也是一个偏执的人。他总能够找到很多比睡觉更为重要的事去做,比如赚钱,比如工作,比如玩乐。而那几年的“超访”,似乎也在做着很重要的事,重要得让大家有时不愿睡,有时不敢睡,有时拼拼桌子就能睡。当然,这期间也会有人选择离开,正如有人选择坚守,每个人都必须尊重自我,却无法轻易否定别人的选择。“有人问我,你都赚那么多钱了,何必还要工作呢?这什么意思啊,你们怎么知道我不快乐?”吴宗宪说,他很满意自己的状态。其实睡或不睡,并不与荣华相对,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足够快乐。这个道理只要自己明白就好。
毕竟,如福楼拜在《爱玛》中所言:“这世上一半人的快乐,另一半人永远不懂。”
成功不是两个字
1980年,冬夜。中国吉林长春的一个露天冰场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冰面上静静地滑行,旋转,跳跃。此时的气温是零下三十摄氏度。月光有如凝结了一般直直投下一束,打在她的身上,洁白夺目。而在远处的围墙外,黑夜却迅速地聚拢,藏起一片无从知晓的旷野。
这就是陈露最初的舞台,那时她只有4岁。18年后,人们叫她,冰上蝴蝶。
1994年,陈露获得了世界花样滑冰大奖赛的金牌和冬奥会的铜牌,她一直试图在这项源于西方的运动中混入东方的元素,尽管这可能会影响裁判对其艺术表现的理解。但她成功了。一年之后,一段选曲自电影《末代皇帝》的自由滑让她从众多技巧高超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世锦赛的冠军。这也成为她整个运动生涯中最著名的节目。
“赢了以后,你当然就不希望输了。”当2002年陈露在《超级访问》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淡然。“1997年的花样锦标赛,也是大家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次。可能在你生命中也是记忆比较深的一次,你得了25名。”李静见机将话锋一转。“那是最让我伤心的时候了。”陈露说。
1997年,陈露遇到了低谷。伤痛的困扰加上与教练的矛盾,让本就繁重的训练变得异常艰辛。大年三十的晚上,她站在漫天的大雪中,期望能有一辆出租车停下来,把她拉到机场,让她回家。可两个小时过去了,始终没有一辆车能为她停下来。她终于哭了,很彻底地把眼泪流了出来,直到一辆出租车停在她的身边,司机看着泪眼婆娑的她说,我送你,我送你!只是彼时陈露的眼泪已经关不住了,她就这么哭了一路,直到登上飞机,眼泪也还是不停地流。然而在飞机快降落的一瞬间,她立刻不哭了。她说,“我要以一个笑脸迎接家人。”
李静很能理解这个女人。女人与眼泪的关系很密切,但并非天生的朋友。资金欠缺,艰难运营,团队建设,节目改版,种种难题,常常会像沉“赢了以后,你当然就不希望输了。”当“冰上蝴蝶”陈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淡然。
重的巨石压于心头,无以疏解的时候,李静常常在车中播放任贤齐的《伤心太平洋》:“往前一步是人生,退后一步是黄昏,风不平浪不静心还不安稳,一个岛锁住一个人……”歌声中,眼泪簌簌往下掉。她索性把音量开到最大,然后放声大哭起来,一直哭到家门口,抹干眼泪,没事儿人一样地进了家门。或许对于她们,陈露或李静,唯有夜晚,密闭的车厢,以及身后一片绚烂的城市,才足以令自己流泪。而唯有学会克制泪水,才足以展现那份孤注一掷的美丽吧。
所以,当1998年陈露再一次站在冬奥会的舞台上,并以一段《梁祝》获得铜牌时,她已经向世人做出了最好的说明:冠军可以是不同的人,但冰上蝴蝶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你是一个英雄。”李静很少在节目中如此评价一位嘉宾。“不管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喜欢,你决心要去做,你就坚持到底,对你的人生充满希望,你会成功。”这是陈露在那一期“超访”结尾处说的话。
成功了吗?2001年,“超访”被安排在北京台每周六的下午播出,只有30分钟。到了2002年,台里主动把节目时长放到了50分钟,并且挪到了周末晚间的黄金时间播出。这算不算是一种成功呢?“算的吧。”李静和戴军非常明白彼此心中在想些什么。节目的影响力在扩大,运营却一直没有走出亏损。“成功”果然是一个很狡猾的东西,当失望越陷越深时,希望却又在渐渐逼近,于是在半明半暗间自我不断被催促着:“想要被认可”,想要破壳而出,就要顶破那层最厚最大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