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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栖霞岭下燕杨配鸳鸯 富春江上朱吴结金兰

话说侯洞天等三人闻得喝声,难免惊了一大跳,急忙甩脸来看,有一个小伙子由旁边树上跳了下来,长得满帅。侯洞天喝道:“什么人?何多管闲事?莫非你是官府的暗探密捕?”小伙子笑了,道:“这位前辈,莫惊慌,我非捕快也。咱都自家人,我是跟你们开个玩笑。”燕横、侯捷把对方认了出来,俱道:“哎呀,小兄弟,怎么是你?杨生。”却是杨生。双方见了礼,燕横给侯洞天和杨生互作了介绍,然后来问杨生:“小兄弟,你如何在此现身?还闹之前一出,好教人骇然也。”杨生道:“当然是来看‘赛拳会’呀。今天的热闹我大半看在了眼里。燕大哥,您真好厉害。那吴邦多少人打不了他,而却让你给打赢了。那狗贼西门让死得活该,只是杀他对我时候我只捉了个尾。在往那里去的道上,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个女贼纠缠于我多时,让我打跑了。再找你们,早没了影了。偌大个镇子,那个地方不起眼,费了大劲力才循声找着,可惜只赶上西门让被你由房上剪了下来,让众人打死了。我正想上前插一脚解解恨呢,不曾想官人又来了。亦与他们打了一气,好歹脱身,最后逃到这树林子里来了。回头看,远远三个人向这边。起初认为是捕差,忙上了树来躲身。不想却是你们三个林里来,真太巧了。如今官府四外搜捕你们,还是随我到栖霞岭内我家里藏身。你们在青龙镇出现,又受一惊,官家准会以为你们远走高飞了呢。杭州各衙司上下哪会想到咱在他们眼皮底下藏着?大家只要小心,便保无忧。”侯洞天道:“这怎好打扰你家,更怕带惹麻烦,我们老少还是远走的好。”杨生道:“别太多想。不只我本意如此,我师伯‘君子剑’南宫烛前些时还进过杭州城寻过你们呢。因你们刺死了荣钦差,致下大祸,怕你们没有可安全藏身的好地方,他老人家想将三位请家里避灾呢。我来青龙镇前,他还叮嘱我,若一旦遇着你们,务必要带家里去见他,往后多两个聊天谈话的,而和我在一起他却无聊。再者,我与这两位哥哥也好多处。你们如果不跟我走,我回去不好向师伯他老人家交代,就我心里也会自加埋怨,不高兴呢。”人家这么说,怎好推却好意,三人应了,与杨生潜回钱塘县,到得栖霞岭中南宫烛家里来。南宫烛自然很高兴,乐得收留。

此回来人家吃头一顿饭时,不见了杨生,却有一个姑娘忙着。那仨人愣了。侯捷问道:“嗳,你是哪家的小妹妹?”姑娘道:“‘小白猿’,你仔细瞅瞅我是谁,不认得了?”侯捷一愣,连打量带晃头,从没见过这么一个姑娘,倒瞅着象杨生。旁边燕横道:“怎么象杨生小兄弟?哦,对了看俺们这脑子,好忘事。杨生道自己有个二八小妹,就是你了吧?只上次来,咱没见着。”姑娘抿嘴一笑,道:“你说的对,杨生的小妹便是我,杨生妹妹的哥哥也是我就是我,我呢也是杨生,不过不是二八,而是二九加个一。”说出这么一大堆来,意思只一个。燕横、侯捷明白了,闹了半天杨生和杨生的妹妹实际是同一个人,杨生是女扮男装。在他们爷仨同南宫烛谈话的时候,人家更换了装束,还回女儿真面。姑娘道:“我叫杨赛红,以前不叫这名,我自己改的。标榜前代奇女,要赛过红线、红拂二女,从小不喜针与线,专好剑马石,人家叫我‘女剑士’。但我与西门让之间有一段杀父深仇可是真的,没骗你们。”侯捷道:“怪不得初识杨生之时,见其有些娇气相,却是个大姑娘家。”杨赛红抿嘴又笑了。杨赛红为什么非要把侯洞天等三人扯了,到这里来?不只是让他们来避祸,哪儿寻不着个藏身之所呢?只因为杨赛红相中了“神拳太保”了。后来,真就在南宫烛火与侯洞天的撮合下,燕横与杨赛红结成了鸳鸯一对。在方腊兵攻杭州城之际,这几人重又露面助臂,使腊军大破杭城。此为后话,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因于荣钦差杭州下马,不期于两浙路院遇刺,凶手无着,朝廷震惊,道君皇帝(宋徽宗)龙颜大怒,下旨将两浙路并杭州一些高官大员有三十多位一概罢免,增以陈建为两浙制置使,另以赵震权知杭州并领两浙西路总管兵马钤辖,张苑为提点刑狱,赵约为廉访使,“吊客神”扈车为两浙路西路禁军之将……,林渡为杭州通判,……不作细题。

咱转道一个人,就是那设梅花桩、开赛拳会的吴好汉。这“混天大鹏”吴邦与其他人一样,哪能让官府捉去?没罪也不从。官家最坏,他认你是好人坏人,只要到手上有罪没罪都给你按一个罪名,跟他们有理说不通。吴邦想:“不知他们捉哪路凶犯,别最后捕不着,把我再逮去充当替罪羊,好交他们的差并邀功请赏。那我可就成冤大头太屈了,傻事不可做。”夺了一口刀,突路就走,出了青龙镇。一口气向南跑出了有二三十里地,看后头没有追兵,方才停住身,大口大口喘气。那口刀砍缺了刃子,抖手扔了。就地来歇,思量往哪。一想:“还是回家的好。”寻条溪水洗了把脸,又把上衣、裤子脱了,尽量摆洗去上头的血迹。好在他这衣服上红下黑,有些血渍底子难除也不得紧,不仔细瞅瞅不出来,或许有人还认为是织上的花呢。天热,衣服干得也快。吴邦又行了五七里路程,觉肚子饿了,便打算寻个地方打尖吃饭。忽又猛地想起身上分文没有,自己的钱、行囊,还有一匹脚力都还在青龙镇包的一个住处。事急,未想到取,可现在又不敢折回。生怕官人未去,自己一回头岂不是自投罗网吗?他暗道:“没钱就不能买到吃的,饿就得忍着,可怎么着?”低头胡思乱想,寻着主意,一边继续向前走。

吴邦正走,没注意到前头一宗事。这道两边是树林,有一个长得挺瘦、三十多岁的人,着了一棵树,正要上吊。这人心里说:“靠这小道边的树上吊死,若碰个好心人,会给我收尸埋的,或报官找我家里人来认领,不致于总挂着。而如果放林子里面,恐没人能留意到,吊久了可不好的。遇野狗一蹦一跳,把我下半截身子的肉撕去,尸体也就不囫囵了。”死就死了吧,还想给别人添点麻烦,什人也有,教人可笑。瞅定一棵把脖子歪到道上的郎当槐,道:“好,就它了。”这位寻来几块大一点的石头,搬到树脖下面摞好了,站了上去。搭腰带子于树杈上,挽了个扣儿。咬了咬牙,把头往套里就要伸。哪知脚下石头摞得不好,活动了,倒了。这人上头手抓得不紧,脚下失控,人也失控,“扑通”跌于地上。心里骂道:“真晦气,上吊嘛还不顺,不想让我死怎的?我偏要死。”还挺倔强。捂着屁股爬起来,把那石头又重新摞好,登了上去。可这次又生枝节。他之前把裤腰带不是解了吗,折了一根柳树条凑合扎了,不想这会儿断了,那裤子就自个儿下褪。这人赶忙又下来提裤子。好歹重新扎了,然后三度来上吊。抓了套子,头往里头一拱,刚要蹬石头,可是一想,不成,怎么着临死前得留两句话,莫管有人在不在听。只希望那风儿能把他的话捎家里去。这位眼里滚泪珠,汪汪的,悲切切道:“爹呀,娘呀,不孝的儿要走了。老婆呀,来世让我们再成双。我儿呀……”还要往下说呢,偏巧吴邦这工夫走了过来,眼只看地想着事了,没留神前头有个人,“咚”,一脑袋正撞这个人后脊背。上吊者一晃悠,坏了,也可说好了。脚一动,石头一滚,这人就吊住了。手紧把着套儿松不得,两只脚乱蹬。把吴邦惊了一跳,见是个上吊的,岂能见事不理,见死不救,忙将这人的腰一抱,将之往上起。可这位乱了意,叫道:“小鬼爷,莫催。我不多说了,这就死了,不耽误您带我。”只是声音变差了。吴邦道:“你这人有病没?瞎叨咕什么?我是你大爷,哪来的什么的小鬼?”伸一只手,把那带子拽住一用力,带子断了,真不结实。吴邦两手一松,抱腰的胳膊一晃,这位“扑通”斜身摔在地上。此辈爬将起来,回头一瞅是个大汉,骂道:“你这鸟厮,人家上吊关你什么?也来捣乱搅合,好生可恶。”吴邦一听,不乐意了,道:“你这人真是的,人家做好人发善心来救你,你非但不感谢,还出言不逊,讲理不?”这位道:“谁让你救我来这?图让人救下不死我还上得什么吊?不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玩这个?有意思吗?你来充好人,多余,教我还得复来一次。看,带子还坏了。”说着,把套由脖子上摘了。吴邦给他气乐了,道:“你这厮真叫人捉摸不透。啥事寻思不开,喜欢上吊。既然如此,好哩。我赔你一根结实带子,你就上吊吧,没谁再肯救你。”把练功长带解了下来。又问来:“要不要我帮忙,结个套,挂它树上?如需要的话,好事帮到底,套子挂好后,帮你把头伸里头,然后我只消抱了你往下狠力一拽,保证一下子玩完,痛快着呢,比打会儿秋千还好受,少遭罪。”上吊的人有些恼,道:“咋个叫喜欢上吊呀?什么不好喜欢,喜欢这个?没大为难事谁又肯寻死呢?我爱上吊不上吊,又关你屁事?用着你帮忙操心?”吴邦道:“你这人,救你,不乐意,帮你死而快当,办回好事,你还不乐意。整一个不识好歹。好,愿意上吊你就上吊,爷不会再管,便就看你死来。爷从小到大,还一回没见过吊死鬼啥相呢,今儿好好瞅瞅。”此言出口,上吊人上来脾气与火气,怒了,骂道:“呸,你这鸟人太过可气了。爷爷混到这儿来上吊的地步,你倒还存心耍笑于人,生来少教养是不?我,我揍你。”说着,攥拳头举了起来。吴邦道:“怎么,你要打人怎的?爷爷俺向来不怕人冲面前。我可是打架的好手,处处地地也逞强梁的主儿。”把眼一瞪,袖子一捋,拳头一攥。与对方的拳头一比量,这个象皮球,那个象鸡卵。上吊人一瞅,憷了头。再瞅吴邦的身块、架势,可就有了九分的怕。壮壮胆,假充不软,“哼”了一声,道:“上吊给你看?想得美,我还不上了呢。”给自己找回避,转身就走。吴邦赶上了两步,将其拦了,道:“你别走。方才敢冲爷爷我亮拳头,事没完,这场架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打完,方允你去。让你吃我一顿拳头,教训老实,数到三百为止。”“咚”地,朝边上一棵老树捣了一拳,正中其干。那棵树晃了三晃,树皮开绽,而吴邦的拳头嘛事也没有。“我的娘,”对方一见,惊得目瞪口呆,舌头吐长,老半天才缓过神来。心说:“好硬的拳头,铁锤似的。别说打我三百,就是一拳擂我身上,我这皮包骨头的身架也要散的呀。今儿遇饿鬼缠身,怎生是好?”吓得要死,腿就软了,屈膝跪地,哀告道:“好汉爷饶命,好汉爷饶命,都是小人不好,一时唐突,对您多见冲撞,这里赔大礼,乞请恕罪。”连连拱手,连连哈身点头。吴邦道:“这么说两句软话,你以为就能完事?就能平息爷之忿恨?没门。拳头倒可减掉二百,还得吃受一百来。”对方连摇头带摆划手,道:“什么,还得打?可千万别。好汉爷,您的拳头我一下也受不了呀。行行好,饶了我吧。”将头开磕。吴邦道:“甭来装可怜,软不了爷的心。无论你怎样求来,全都不成。”对方一听,更急得要哭,叫道:“哎哟,我的亲爷爷,您的心好硬呀,可比铁石,我这般恳求于您,您都不肯发一慈悲,我今儿算是活不了了。又怎样你你才能不打我呀?”无招亦无折。吴邦道:“瞅你,一副熊样,也算个爷们?行了,行了,起来,爷也是有恻隐之心的,不会滥伤弱者,不过吓唬你一下,谁知你怕成这样。可以免了这一顿拳头,但有一条件,我肚子饿了,你得请我吃席。”“我的娘,”对方听言,已然叫苦。他道:“好汉爷,您又为难小人了。不瞒您,我身上是一文钱也没有呀。家里也穷得叮当响,三两日便断炊一回,揭不开那个锅。又有爹、妈、老婆、孩子跟我空张嘴,忍饥挨饿。今个儿更惨,一粒米不曾沾牙。看着家里人眼巴巴的企盼,小人无奈何,收拾了家里点东西,跑了十里地,到镇上当铺里好歹当了可怜的五、七个小钱。可是,可是,天不佑穷,遇两个无赖,给他们把这几个救我一家人性命的钱儿硬生抢去了。我没脸回家,无颜面对亲人,特别那由希望而转失望的眼神,才要上吊的呀。又让我拿什么请您来吃席呢?”说着,“呜呜”哭开了。吴邦骂道:“真个孬种,窝囊废,这点小事就让你哭,老天错让你生个男儿身,白瞎。你说的镇子在哪儿?”对方用手往西南一指,道:“那边,距离这儿有三里路。”吴邦道:“好,带我去镇子上,找到那两个抢你钱的鸟厮,替你要回钱来不结了吗?你惹不得他们,我来掰掰,我不怕。爷生来就恨这种惯于飞扬跋扈的人,正经事不干,到处生非,欺负软弱。看我不好好敲他们一顿,教之一辈子记着教训,再不犯老毛病。”对方高了兴,道:“嗳哟,那就太谢谢好汉爷了,不单我一个人,我全家您便也都给救了,您比菩萨还菩萨,大大活菩萨。”不知说什么了,并给磕了两个响头。爬将起来,把断了的腰带子系起来,凑合扎束了裤子,然后领着吴邦奔那镇子。

吴邦边走边问,才知这上吊的人叫张牛子,住在一个张家村。吴邦笑道:“听你的名‘张牛子’,挺唬人的,可看你的样子,哪有牛那块头?倒像吃剩的鱼骨头。”张牛子强笑了笑,道:“大爷,您别笑我,这都是家里太穷,吃不饱饭,才落到这副枯瘦模样。不过这膘是再也掉不了了,干有骨头。”原他祖祖辈辈是下庄稼地的穷苦人,但是并没有自家的地,要种粮就得租别人的。这类人群被称作佃农。到张牛子这一辈便更惨了,其人懒惰,不肯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爱种田,有别的本事也行,可他百嘛不是,只能在合适时给人打一点零工,养家糊口。混得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吃老人白眼,听浑家唠叨抱怨。最近老婆饿极了,吵吵要带孩子改嫁。吴邦听了,道:“这便怪你不争气,至少能想法多挣来钱,也才是根本。不如此还想富家?你穷是自个儿找的。”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便进了镇子。

这镇子不算小,千户人家不止。街道宽阔,房屋密排。二人走在大街上,寻那两个抢张牛子钱的无赖。转了挺长时间,张牛子忽然用手一捅吴邦,道:“大爷,您瞅,他们在那儿呢。”指给吴邦看。吴邦顺其所指方向来观,见有两个小子从一个小酒馆里走了出来,似乎喝醉了,摇摇晃晃,嘴里还哼着小曲。吴邦问张牛子:“是他俩吗?一个高瘦,一个矮胖?”张牛子道:“对,就他两个,认不错。发先头我由当铺了当了钱出来,一时高兴,也没把钱就时揣起来,而是在手心里上下颠着。不想让两个无赖看见了,走过来说‘借’钱用。我知道,说‘借’好听,其实是白使,永远也没个还,当然不肯予了。俩小子恼了,道我一句‘不识相’,就再不说二话,用拳头把我枭倒,夺了钱就去。走出十来步,我亲眼见他俩另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手里抢了两个钱呢。那孩子哭叫是妈妈与他打醋和买烧饼的钱。上去要,反挨了那胖子一记扇耳光,倒地上。你说多欺负人,讲理不?眼里有王法没?光天化日便这般强横,明抢明夺,比匪寇不差。”吴邦道:“这两个坏种,太损了点,亏不亏心?连小孩子也欺。你瞧我怎样收拾他俩。”说着话呢,那俩小子已向这边走了过来。吴邦迎上去,挡了他俩的道,道:“我的两个儿,孝敬你老爹两个钱儿使唤使唤。”那两个小子愣了一下,将吴邦上下打量一番,见是条身长胳膊粗的大汉。但他俩向来横惯了,并不在乎对方谁人。一个骂道:“哪来的鸟,叫唤什么?向我们讨钱?老子向来是拿别人的钱使的。七街八巷一个镇,俺们哥俩有一半话说了算,几个敢不服?你小子倒会找便宜事,找老子头上来拔毛,还出言不恭,道什么‘儿’呀、‘爹’的。哪个是你儿子?你又是谁的爹?看你是找挨揍。”那一个也骂了两句,更是难听。两个无赖挽袖子要对吴邦动粗。吴邦早为之言激怒了,道言:“你两个何种鸟?敢在大爷面前称老子,吃打的是你们。”先发一拳捣过去,那高个子的无赖怪叫一声,捂着脸摔在地上。吴邦又挥一记鞭拳,摌得那胖子侧里拾一跟头,来个滚。吴邦叫道:“起来,再每人赏吃三百拳。”那俩泼皮软的欺硬的怕,见对方太冲,犯不起,马上都象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瘪了,连声告饶,趴地上磕头,酒也醒了一些。吴邦道:“想不再吃拳头也行,从速给大爷奉上三吊钱,咱之间便完事。”那胖子道:“大爷,我们身上没一文钱,没有呀。”“是呀,”那瘦高个也如是说。吴邦把眼一瞪,喝道:“什么,没钱?还敢欺骗大爷。身上没有,难不成家里也没有?你俩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三十有了吧?早已经能够自立把钱来挣,会一文钱没攒下来?谁信?不说远的,就道今天,你俩不是由一个当当的,还有个小孩子手里抢了些钱儿吗?别当我不清楚。弄哪儿了?”胖子道:“大爷,就几个子儿,够干什么?我们另自家掏了俩,筛酒吃了。身上真没钱,不信您搜。”吴邦道:“抢来的钱买酒吃了?好享受哟。好小子,倒不脸烧心愧,花来爽溜。”大怒,“啪啪”,给两个无赖又各“赏”一个嘴巴,打得俩人嘴角淌血额,连声叫唤。此时有不少人涌了来看热闹,暗叫:“打得好,俩小子该,早当吃教训。”觉得痛快。胖子用手捅了捅瘦高个小子,道:“快,快向齐大哥借三吊钱,给这位爷。”暗使一个眼色。瘦高个会意,冲吴邦说了句:“大爷,您稍等,这便取钱去。”站起身,飞也似地跑去了。有观者窃窃私语,道:“这位好汉要倒楣,那‘驴子’定然是搬‘齐磨盘’去了。”

原来,这瘦高个无赖外号叫“驴子”,因为脸长得长,说话音难听,才有这名。那个胖子因长了一脸的花癣,所以人都叫他“花猪”。观者所提到的“齐磨盘”是个外来户,天生有把力气,而且练过一些硬功,脾气暴戾,并好打架斗殴。气死了父母,亲戚也全得罪,为相邻不喜。更因为犯事,而遭老家的官儿驱逐(同朱沖一般),流落到了此间。不过手头倒还有一点积蓄,镇子外头靠西边买下了一个磨坊。既可做工活,也可收拾一间闲余住人。他体力好,干得了。方到这里,有鉴于遭逐而被迫背井离乡一节前事,他倒还谨慎一些个做人,最初俩月还算安分守己,尊规尊矩,收敛脾气,没犯老毛病。但这种状况并没维持多长时间,到后来,原形复现。特别由于一件事,因其外来,所以有本地的泼皮无赖上门来行欺负,领头的便是这“驴子”和“花猪”。但他们没曾想到这位姓齐的外来户不好惹,是一煞星,之行为激怒了人家。所谓“老虎不发威,当它是病猫?”那门口放个破去一小块的磨盘,姓齐的叫个“别来,上眼瞧”,把那磨盘就地连翻了几个个儿,面不改色心不跳。看他也并没费太大的劲儿,就像掀张面饼(当然也没这么大的)那样容易。姓齐的又拿起了块青砖,往头上一磕,那砖就碎了。又唤个泼皮上来,使教先用拳头,再用杠子,往自己胸腹上狠捣,却是面容不更,并不见伤。这下把地头蛇们镇住了,都拜姓齐的为“大哥”。人闻其事,号之“齐磨盘”。此辈成了名,感觉还是当强梁的好,不受欺负还为人捧,从此为所欲为起来,遂成本镇头一霸。不单他自己所在的乡(十里一乡)、里(百户或百二十户,即十保一里)、保(十户一保),便是合镇的正、长们都同他称兄道弟,因此又谈什么制约?本性犹仍,恃强凌弱。当然,他的磨坊也便因此招不来主顾,实际也算没真正开起来。象他这类人物,谁敢登门予活计?这个“齐磨盘”本就不是本分人,哪会安下********为一宗事情(这里指生意、工作)。即便不劳作,也不愁钱花,实际平常也用不着,缺什么上街去,摊、铺上随意拿取,谁敢张口伸手向他讨索该付?不找顿抽才怪呢。还得笑脸送迎,道一声:“需要什么尽管来拿。若有不方便,使人来吱一声,给您送去。”惹不起,也躲不起。但这厮也不是没进项,正因为是那种人物,一些人遇有难事,找他来帮着平,讨不来债请他出头帮着要,极少有办不成的。得到实惠的人,想当然的会奉上一份“孝敬”。不如此,谁理你?“齐磨盘”后来倒磨坊,盖新屋,又讨了个老婆,还引个舅子来在正街上开了个酒馆,便是“驴子”、“花猪”之前走出的这家。一班泼皮无赖常来光临,照顾生意。但不敢不给钱,只为讨好“齐磨盘”。“齐磨盘”在酒馆也有份子,分那红利。“驴子”、“花猪”今日受了欺负,需要搬救兵平事,自然想到了这位“齐磨盘”齐大爷身上,请他出场了。

“驴子”一溜烟到了“齐磨盘”的家里,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叫着:“齐大哥,齐大哥。”“齐磨盘”正在家里与老婆哄孩子玩呢,见这“驴子”神色慌张,并脸上有血,就知出了什么事。“齐磨盘”问道:“驴子,干嘛慌慌张张的?怎么搞成这副模样?生事了?”“驴子”道:“大哥,今儿有个小子不知何来头,正街上把我和‘花猪’都给打了,强迫我们哥俩管他叫‘爷爷’。更扬言,要把咱们这一班人,他称是‘败类’、‘臭屎’,有一个算一个,打出这镇子。说现在打趴下了‘半边镇’——‘驴子’和‘花猪’,下一个就,就……”“齐磨盘”催着追问:“就怎么?快说呀。”“驴子”道:“大哥,我说了您可别生气。那小子道下一个就轮到您了。他叫嚣,‘要把这镇子上头一号的恶鸟,称什么‘齐磨盘’的,打得拉出干屎来,让他学王八爬出这镇子’。”“齐磨盘”一听,“什么?”登时炸了,腾地离炕头站了起来,面色铁青,双拳紧攥,咬牙切齿,恨恨骂道:“何来鸟人,敢这般羞辱你齐爷爷?今个与你杠杠硬,看谁憷谁。打断尔的狗腿,也给我爬着滚蛋。”说着,一拳擂到“驴子”的前胸。“驴子”“嗳哟”一声,来个大趔趄,委屈道:“大哥,话都那小子说的,我只学学,干嘛也打呀?”“齐磨盘”也不理他,径直出家门。“驴子”急忙赶上,到前头来引路。不一会儿,来到了正大街。

吴邦看到“驴子”回来,叫道:“那厮,可拿钱来了吗?”“驴子”叫道:“什么?拿钱?拿你个鸟,想得挺美。老子请来了位太岁收拾你。”又指吴邦对“齐磨盘”道:“大哥,就他打了我与‘花猪’,还骂您。另外还道,想当这镇上霸头。”这时,那“花猪”见“齐磨盘”到了,也来了精神,上前煽火,“大哥,您来正好,这小子不知是什么来路,总之不是好鸟,想霸咱们的地盘,凶得象疯狗似的。”“齐磨盘”打量了一下吴邦一下,见是个大个,大块,大汉,站那里威风十足。叫道:“呔,这厮,你想闹街吗?想找你齐爷爷会会吗?来,爷爷站这里,让你朝这儿打上三拳。”说着,用手拍了拍胸膛,接着道:“爷若动了半步的地方,不,一脚的地方,就服你。”用手又指点了吴邦一下,那个狂傲劲没法写。吴邦猜到这是个大痞子头,心想:“我只要教训了你一个,满镇了的恶种也就全镇住了。”“哈哈”一笑,道:“小子,还道三拳打你动不一脚地方,你当道‘动一动,摇一摇’,才是好汉呢。不用三拳,只消一皮捶,我就能打你爬不起来。”“齐磨盘”一听,气大了,道:“小子,真是不识深浅,当自己是武坛圣人?即使达摩老祖来我眼前,也不敢如是放狂。别吹牛,来,爷爷我试你拳头到底能有多重。但你若打不动我,你可就得趴地下给爷爷磕一百个响头,叫上一百声好听的,然后再吃一顿皮捶消受。”旁边“驴子”插嘴道:“还得给你齐大哥家推拉一年碾磨,充代牲口,教这磨坊重开张。”吴邦道:“好,不敢应不是英雄好汉。我要打倒了你,你须管我叫百声‘爷爷’。”“齐磨盘”道:“好,就这么定了,谁也休得反悔。”吴邦道:“自然,你站好了。”“齐磨盘”甩掉上身的小褂儿,开步扎马,双拳贴腰,站好后,道:“来吧。”两眼盯住吴邦的拳头,体内暗暗运气,那胸脯的肉鼓了起来,块块见形,棱角分明。吴邦一瞅,这“齐磨盘”个头虽没有自己高,可横下里比自己粗,格外壮实。再视那架势,是个练家子。身起疙瘩肉,是运上了蛤蟆气。吴邦心说:“大话说出去了,不可能收回。无论如何也要一拳成功,枭倒这小子。”可端详这“齐磨盘”的架把,心里又没底,得转转脑筋。一想:“有了,这么办。”道:“爷爷可要打你了。”左拳往前一送,还喊个“呀、嗨”。“齐磨盘”见对方拳头来了,把劲猛一绷,就等拳头落身上呢。可是拳头还没挨上“齐磨盘”的肉皮,吴邦却收了回去。道:“别忙,先活活胳膊,找找拳头的劲道。”将左拳再次晃了晃,道:“小心,要打了,哈。”又一次做个打击动作。但仍旧是半道停住了。“齐磨盘”白绷二回劲,看吴邦又是没打,沉不住气了,叫道:“小子,你磨蹭什么?快来打,别让你齐爷爷……(着急)。”哪知一说话,可就中了道儿坏了事,吴邦就等这个呢。“齐磨盘”话未道完,“着急”两个字尚没吐出,吴邦乘机运气到右拳,“着”,力猛劲重,“呜”地击出,疾迅异常。“齐磨盘”不及运气绷劲,吴邦这拳就给他捣在当胸。这厮倒退,脚后跟三点地,往后张倒。再来瞅,口吐血,眼珠子要往上翻白,嘴里倒气,起不来了。“驴子”、“花猪”两个小子一见,慌了神,忙过去摇胳膊扳腿,掐人中,手脚乱忙,想办法给“齐磨盘”顺气。“齐磨盘”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呻吟不止。吴邦大笑道:“小子,怎么样?只一拳打你没起来,大爷没夸海口吧?服不服?不服,让他俩扶你起来,大爷再赏你一拳。你若服了,没得说,叫俺百声‘爷爷’。”后一句尚未说尽时,那“花猪”低语,又象嘟囔了句:“还打?再打就没命了。”与“驴子”抬起“齐磨盘”要走。但让吴邦一声喝住:“走?慢着,事还没完呢,这‘爷爷’俺还没听着叫,你们却想带他溜,没门。”“驴子”道:“大爷,您看他都着模样了,喘气都不顺,怎么叫哟?赏个情面,饶一回吧。”吴邦眼一瞪,道:“那哪成?不行。他叫不了,你便代他来叫。不叫,我让你来吃一记皮捶,同他一样躺地上。”“驴子”一听,心中叫苦,暗说:“我多什么嘴?欠。”没办法,“爷爷,爷爷”就叫开了。也不知叫了多少声,让吴邦喝止住了。吴邦道:“得了,行了,别叫了,你这声嗓太过难听,比敲破锣的音还不如,就一头叫驴,让大爷我听着烦。”看热闹的人当中有位多嘴,“好汉,您不晓得,他便叫‘驴子’。”“驴子”十分害气,心道:“哪个鸟人活腻了,拿爷开心?我看是谁,后头与他算账。”可是围观的人太多,也确定不出哪位。又憋火暗骂:“这班人真闲着无聊,瞧人哈哈,有什么可看的?只给别人长势。”但时下却又发作不出来,有一位“瘟神”在面前,你得敢咆哮。转来问吴邦:“大爷,那我们可不可以走了?”吴邦道:“走?别忙。那厮(指‘齐磨盘’)的事算结了,搁到一边。而你与胖子,嘿嘿,事却未完了,咱得清了它。”“驴子”问道:“大爷,还什么事?”吴邦脸儿一虎,道:“什么事?跟我装糊涂卖傻是不?先头叫你干啥来着?去了,钱没拿回来,却带到这里个恶煞。这厮姓什么来着?哦,姓齐,和这胖子一起留在这儿做押质,你再去走一遭,给大爷把钱乖乖拿来,咱之间万事皆休。如果这回办不到,我砸断你的腿。”“驴子”点个头,哈下腰,道:“大爷,您放心,小的这回一定给您把把三吊钱取来。”转身要去,却又被吴邦一声“回来”喝住。“驴子”忙又转过身来,问道:“大爷,您还有其他什么吩咐,教小的一并跑腿去办?”吴邦道:“没别的事,还是钱,这次三吊钱不成了,耽误了大爷好长工夫不说,还多使了一拳的力气,须当补偿一些,便与我取十吊钱回来。少一个子儿也不行。”“驴子”再次点头,道:“是,一定将十吊钱奉上。”可在心里暗骂:“好个贼,这般讹人还理直气壮,打坏了人,却还教别人偿他钱,真没道理。”但又哪里敢二话,飞也似地跑去了。

“驴子”自家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还是再次来到“齐磨盘”的家里,见了“齐磨盘”的老婆,大叫大嚷:“嫂子,不好了,齐大哥被外来小子打伤了,还给扣着不准走。那强梁非要咱拿钱给他,才肯放齐大哥。您快准备钱,赎人回来。”“齐磨盘”的老婆一听,慌了手脚,边翻箱子边问:“我兄弟那里先拿些,予了那强梁不就是了?还老远跑回来?不耽误事吗?要多少呀?”“驴子”道:“十……十二吊。”另多叫了两吊,自己想贪。“齐磨盘”的老婆翻出十二吊钱来,递给“驴子”,一脸苦相,道:“就这点家底了,一下子出去了。那个挨千刀的,多招惹什么事哟。”心里咋不疼。

出了“齐磨盘”的家门,“驴子”偷偷揣起了两吊钱于怀里,手拎着那十吊钱给吴邦送来了,脸上挂着笑,道:“大爷,钱我给您拿来了,您数数,十吊,不多不少。”吴邦接了过去,用手掂了掂,看了看,道:“这钱够数吗?我看怎么象少的样子?”“驴子”道:“不少,整十吊的。”吴邦道:“我没问这钱的吊数,爷的眼好使着呢,能不识是十吊?我是说这钱子儿数。每吊足一千个吗?我看这每一吊咋都像似少了那二三百文呢?”“驴子”道:“不会错,您数数吗?”吴邦又把眼一瞪,道:“数什么?大爷没那闲工夫。说少便是少,数目不足便是不足,再拿两吊钱补上。还敢私藏?”其本来意思是说那“驴子”从每一吊上私拿下一些了去,可“驴子”领会差了,他心里虚,暗说:“我的妈哩,这位也还会算呢,知我身上藏了两吊钱。”惊出一跳,忙道:“好,有,给您。”哆嗦嗦把怀里那两吊钱也拿了出来,恭敬敬双手奉上。吴邦一瞅,心里说:“这小子,还真藏身上了两吊钱。原本信口诈唬,随意吓吓他,并非较真,他倒大怕了。嘿,这一吓倒让我更赚了彩头,有意思。”道:“你们几个恶种听着,大爷就住在离这儿五里外的某村子,往后会时常到这儿来转。倘若让我再看到或是获悉哪一个仍然为非作歹,欺负良善弱小,我就一拳把谁的脑壳砸漏。快滚吧,大爷不愿多看你们这些人物的腌臜模样。”“驴子”、“花猪”抬着“齐磨盘”蔫头耷脑,在围观者的起哄当中灰溜溜去了。吴邦唤过张牛子,把三吊钱放在他手里,道:“本来想着一人一半,但怕钱过压手你更学着懒了,便少分你一些,回家侍奉爹娘,养你老婆孩子去吧。”对于一个穷苦人来说,三吊钱那是大数目,出多大力又多少日子才能挣得?张牛子捧着那么多钱,乐得合不拢嘴,以前哪见过,对吴邦千恩万谢,连连鞠躬,然后去了。真叫因祸得福,失了五七文,却赚回来了三吊,亏是遇到了“贵人”,又有吉星照着。另者,不因为自己上吊,也不遇大人好事。往后多往绳套里钻几回,或可能富家哩。吴邦收拾了恶痞,心中舒坦,“哈哈哈”开怀大笑。就镇里吃了一顿饱饭,买了套新衣服,旧衣当成包裹背身,也扬长而去。

吴邦往家里赶路,过了桐庐,到在兰谿一个大渡口,有个撑筏子的凑来打招呼:“这位爷,要搭筏过去不?”吴邦打量了他一下,是个三十来岁、皮肤黝黑的汉子,身高体壮,想是个好艄公,道:“好,就坐你的筏子吧。”那艄公道:“爷,您请。”吴邦上了筏子,艄公撑筏往东岸。筏到江心,艄公偷眼看了看吴邦,吴邦正坐在筏子前端不知是打盹还是想心事,静静的。“真好机会,”心里道。见他目露贼光,放下艄竿,在怀里竹筒鞘中拔出一把短剑来,猛地蹿向吴邦,恶狠狠一剑朝后背来刺。吴邦功夫家子,虽然脸冲前,眼睛注意不到后面,可耳朵并没堵,好使着呢,闻“通通”两声脚踏筏面促急而沉重的声响,甩脸一看,一道寒光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吴邦叫个“不好”,侧拧身呈半卧,两臂按筏支撑,同时一条腿屈,一条腿起。不仅将那一剑刺闪过,而且一脚把那艄公蹬水里去了。吴邦跳起来,喝道:“好大胆的贼,敢暗算爷爷,想谋取钱财,看我怎么收拾你。”抄起艄竿向正水里扑腾的那贼便戳。那贼见势不妙,潜水底跑了。吴邦心说:“晦气,碰个小贼,受了一场惊吓。不过得了一条筏子,正好一道行水回家,也便当。”正往前行,后头却撵上来七八条筏子,筏子上立着几乎一色的彪形大汉,十来个,人人面带不善。有条筏子上正有方才被打跑的贼。这贼大叫:“前头那鸟人,你不要走,停下。”吴邦回头一瞅,知是怎么一回事,心说:“怕?非好汉,谅一班蟊贼奈何我不得。”停了筏子,掉过身子面对着群贼,艄竿紧握。那些贼围拢上来。吴邦冲那一被自己打过的小贼叫道:“这贼,找这么多人来,是想报仇吗?”那贼道:“知道就别多问。今个儿定把你沉江底喂鱼。”吴邦道:“是吗?可得有那本事。有种的就给爷爷上来。”说是让人来,却在想:“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打吧。”抡起艄竿这通打,打得众贼纷纷落水,晓得了厉害。

这正打着,由兰谿上游往这边来了一条大筏,筏子上是三名工人,一个艄公。公人当中有一个器宇不凡,似乎有一定的身份,三十多岁年纪,生得白面墨须,身修臂长,比之两名同伴高出多一截。看到眼前情景,连连叫道:“好,打得好,真一条好汉。”夸着吴邦。那些贼已被吴邦打惨了,又发现有公人来,更是惊慌。一个叫道:“风紧,扯乎。”一班贼泅水上岸,逃之夭夭。吴邦大笑道:“鸟贼,爷爷放你们一条生路。如后若还在江上敢谋财害命的勾当,就把你们捉了剥皮抽筋。哈……”大笑。这时,所载公人的筏子靠近,那大高个子的公人叫道:“这位好汉,真好威风,好勇猛呀,之前打的可是水贼吗?”吴邦甩脸一瞅,并不认得来人,忙转身正对,拱手道:“这位大人过讲了,方才小人搭了一个贼的筏子,险些给他谋了财害了命去。亏我机警一些,另仗着学过点功夫而没吃亏,打跑了他并夺了筏子。他忍受不得,便引来一大帮子同伙,对俺施行报复。结果也白费劳,去了。请问您哪一位?怎么称呼?”对方微微一笑,道:“好汉,某原籍义乌(县),今在兰溪县衙门里任职县尉,姓朱名言字海川。因轻功有些不寻常,人颂绰号‘过天星’,今有公事前往杭州,行至此,方得遇好汉。不知好汉尊姓大名?”吴邦道:“可尊不起,大不得。小人也是兰溪人,家住三溪镇,姓吴叫吴邦。”朱言一听,想起了什么,道:“可是赴杭州临安县青龙镇设梅花桩,名曰‘赛拳会’,会江浙好汉的‘混天大鹏’,那吴邦吗?”吴邦道:“正是小人。”朱言心喜,又问:“哦,英雄也。吴好汉,看样子可是要回家的喽?”吴邦道:“正是,因为赛拳会上来位英雄,‘神拳太保’燕横,踢桩较量,我输给他了,所以收了场,正要返家。”朱言道:“吴好汉,朱言不惭,有一小小要求,您别介意。某也粗会些拳脚,想跟您对拆几招,领教一二,可否允得?”“这……”吴邦不好作答。因为对方身份不一般,是个公人,而且还是个县尉。一县之中除知县和县丞、主薄之外,就属他管得宽,说了算。这动起武来,要伤着人家半点,又教自己怎生承当?不好办,便有些为难。朱言瞧出来了,道:“吴好汉,不要因为我的身份而使自己放不开,只当面对的是名普通人,一般的习拳者。就是你不小心误伤到我,亦不妨事。请吧,就在这些散筏之上。”吴邦不好再推,人家大小是个官,你不“赏脸”,等于看不起人,怕一样会惹人不快。道:“那就得罪了,请。”这二人便在江上交了手。那江中浮筏数条,贼人所弃,好场所。上了这条蹿那条,时而运履水功于水上漂,拳来脚往,打了三十余合。朱言道个“罢了”,二人停手收势。朱言道:“好汉的功夫真叫棒也,怪不得敢向天下武林英雄叫号,朱某佩服。”吴邦道:“小可也没想到县尉相公有如此了得的武功,让我开了一回眼。”朱言道:“这还亏您的父亲吴涟老前辈指点过呢。我朱言平生专好结交豪杰壮士,然所求难遇,今逢足下,吾之幸也。况且我也算你父亲的半个徒弟,咱之间不外,愿相与结拜为异姓兄弟,不知您意下如何?”吴邦见朱言不但武功好,而且为人豪爽坦诚,虽身为县尉,却能放下官架,不嫌而与常人而交,与常人而亲。所谓平易近人,可赞也。感其真挚,当然拒绝不得,吴邦道:“那小人便高攀了。”朱言大喜,就在江上,于筏头二人冲北磕头,结为金兰之义,起誓发愿,“生死与共”。朱言三十又四岁,为兄;吴邦二十多八,是弟。朱言对吴邦道:“兄弟,哥哥我有公务在身,不能陪你一起回去。待我回转,定到你家串门,再多亲多近。”吴邦道:“哥哥一路保重,小弟归家恭候。”二人分了手。

不说朱言,单道吴邦,回到了兰溪县三溪镇。这三溪镇临着兰谿(即衢江),另镇北经过一条竹溪水,镇中横穿一条小青溪,因而获名。在县城西南十数里。吴邦的家里虽无万贯家资,不算多么富有,但也日子过得不错。拥有一处不大宅院,几十亩地。要家里不称些,吴邦能跑到临安县去开个赛拳会吗。单那请人于数州撒单子,贴告示,便是不小费用。吴邦是老生子(久闯江湖的人的后代多如此,父辈成家较晚,或年青时居家时日较少,与自己的妻子同房不多之故。燕横也是一个例子),也是家中独子,当然父亲吴涟对他满怀期望。吴涟为了儿子成名成器,肯得花大钱,鼓励儿子做一些应当可行之事。因为吴邦喜欢独来独往,所以上临安时没带仆从,来去一人更自在。吴邦的父亲吴涟也是响当当的一位武林名家,为人正派,精通祖传的吴氏仙拳、醉拳,又拜某师学得黄龙拳。后从所学当中提炼了七十二金手,练达炉火纯青的地步。曾遍走海内,闯荡江湖,挑战各路、诸门高手,鲜有败绩。和“江南第一拳”燕封燕子龙也曾交过手,虽小负,但斗达数十回合,可见非一般般。人呼之为“金手仙”。而今其年事已高,把希望全寄托于儿子吴邦身上,希望他能够大大超过自己,为祖上增光添彩。全力支持吴邦开赛拳会便是一例。吴老英雄见儿子回来,非常高兴,问了赛拳会的事。吴邦详细陈述。当得知儿子输于了燕横,道:“与人比武,胜负不可过于计较。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胜不骄,败不馁。强过自己者,就要跟人学取。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从来没有不输场子的,莫痴想无对手。‘江南第一拳’燕封,虽人送他那号,但他从不以此自诩,向来谦虚。你当以彼标榜自己。他有个好儿子呀,将来也定然不比其差。我儿当交他做朋友。”吴邦道:“孩儿也有此意,比试完了,我道燕横,要与其做个朋友,他也认许。可半路插进了事。”遂把当日与燕横较量之后紧接着发生的事讲于父亲。“金手仙”吴涟一听,大惊,“怎么有这等事?我久不入江湖,两耳堵塞,不想还有这些乱子。可叹燕子龙,一世英豪,却遭小人算计致死,唉,天道不公呀。不过他的儿子能亲手给他报了仇,也算寄慰。其九泉之下可以瞑目矣。”

“金手仙”吴涟这个人品性虽好,但有一缺点,就是嗜酒如命,可能与练醉拳有关。有酒辅,拳功才力,拳战方强。但常而必上瘾,须加控制饮酒为好。吴涟便是不能很好地把持自己,沾酒则醉。有鉴于此,他担心儿子会同自己一样,落下恶习,所以并未将醉拳尽传之,而只是提取其中的主要实战技巧、制敌手段授给儿子。儿子回来,好事,这位老英雄心里十分高兴,更加几日后是他自己的生日,在生日这一天酒喝多了,不料中风。快七十岁的人了,哪里抗得住,病得非常厉害。终因医治无效,没两天命归黄泉。真叫乐极生悲。吴邦哀痛不已。在附近卧龙坡择风水宝地,采好了墓穴,把父亲安葬了。可吴邦做梦也想不到这埋葬父亲的地方却能给自己带来一场大祸。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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