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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叶居中建德全节 方七佛睦州大功

话说腊军占领了青溪县县城后不久,方腊命元帅方七佛进兵睦州城。睦州,又名严州、建德军。睦州知州张徽言、通判叶居中坐卧不宁,寝食难安,七拼八凑起三千余兵将以备战。怎么就这么一点?因为征剿方腊,功绩不得,将兵精良却多折在帮源洞。守城的这些基本上是一些劣材,可想他们的战斗力如何。当官的知道依靠不得,但也没办法,能撑守几时算几时。城中凡是能够搬动起十斤者,不论男女老幼,皆“动员”(其实就是强迫)起来,参与防御。拆民房,备石、木,支大锅,待煮沸水或粪汤(防守之时,往攻城一方的人头上、身上浇,使教烫伤),作长岭于城上。又一面急报杭州,向两浙制置使衙门、浙西总管兵马钤辖司求请援军。腊军将至,叶居中与张徽言商议道:“贼势正盛,不可与之力战,当以奇兵而败其骄兵,便被动为主动。我想……办,虽来敌不可歼灭,但至少可使之锐气受挫,于心存悸,退却一、二舍。同时我也可缓解眼前之急,一提士气。然后再加坚壁严垒,固守城池,以待援兵来救。”张徽言点头称善。叶居中自引一千兵出城去了。

道言腊军兵进,前锋将领乃“火人熊”宝开与“金骡子”方乾、“黄犍牛”方坤,兵三千。本来他们这前军负责逢山开路,遇水叠桥,以便后面的军马不误进速,并未教其只力担纲攻打睦州城。可是宝开为建头功,让兄弟们都瞧瞧,来称赞自己,光彩自己的脸面,到在睦州城外,一不勘察地形,二不安营扎寨,三不等候后军,径直来搦战。可是城上只是不应。宝开与众弟兄叫骂得嗓子眼冒火,终于沉不住气了,下令“攻城”。三千人攻城,太过少点,但求功心切,已经不顾其他。然而,往前一靠,那城上齐发箭矢,没过得城壕就给射倒了不少人。有能搭竹排而过护壕者,好不容易近得城墙,也让守方一顿飞石、檑木打下来,给挡了回去。宝开气得火冒三丈,跳下马来,自己搬了一条长梯向前冲锋。不料那城上头飞来一支火箭,钉在衣服上。火烧了起来,惊得宝开赶紧扔了梯子,双手乱扑。军士扯他退后,帮忙灭了其身上的火。宝开恼怒非常,还要进扑。

这时,有人来报,北边里来了一伙人,不是少数,还执拿刀斧叉耙,不知是做什么的,也未明敌友。宝开让人监视城中,亲自来会那些人。一碰头,却才晓得对方是城郊的老百姓,道言前来投奔义军,归附圣公方腊,合腊军齐力攻打睦州城,以泄多年来深受官府欺压的积愤。并且,送来了一车一车的饭食。宝开大喜,表示欢迎。来的这些人自请监视城里,以便让腊军将士先吃一些东西,喝一点水,好更有力气来攻打城池。这样,腊军多一部分的人就地来食所送的饭食,枪、刀搁置,失去了戒备。突然,来的这些人变了脸色,发一声喊,冲着腊军将士施开了恶手。这怎么回事?腊军惊慌失措,方才晓知上当。所来助力者,敌人假扮。但应对不及,吃了大亏。那城中又有兵马杀出,倒也奋勇。腊军不能支持,败却而走。官军追杀出二十里,忽然见到前方不远处尘土飞扬,原来是腊军后军(有五千人)杀来。官军莫敢来碰,撤回了城池。

方七佛引军来到,吓退了官兵。宝开上前,向元帅请罪。方七佛连连摇头,憾于此败。没有责怪宝开急功冒进之过,劝慰了几句。收拢了前队人马,逼近睦州城,择地安营下寨。方七佛与军师方祥观察了一下城上的守备情况,方七佛问方祥:“睦州城不同于青溪县县城,城墙高,沟壕宽,布防森严,不可强攻。如何破得城池,还请兄弟你给拿个主意。”方祥道:“此城的确高险,防守看上去也比较严密,很是难攻。不过,您要仔细想上一想,便心松许多。前有山勇、海章兵败洞口,损兵折将,后又有蔡遵、颜坦军没,多耗所调用的睦州人马,且更不闻之有外来救援,便可以估计得城中虚实。可称得上能战者,余无几人耳。守卒多是城外头四环拉进来,不为强悍的乡兵,合加少数的城丁。您瞧,城上的官兵人数虽然挺多,但那只是假相,平常的老百姓穿着军衣里头充数,诈唬我们罢了,可别给这‘纸老虎’吓着。您再瞧那里,不是几个老头儿,还有俩妇人吗?也给拖来壮势。这样的人可能当得敌人?又遇您你会情愿吗?会真正卖力吗?彼若兵力足够,用得着如此吗?守者蚁聚一群,不足惧也。城池若朽栅,破开它不会费力。”方七佛“哈哈”大笑,道言:“还是兄弟精明。听你一番言,俺这当元帅的无忧愁矣。”伴着其笑,城上扬起了几声孩子的哭叫。

回到了军营,方祥献策于方七佛:“为了减少强攻给我们带来的损失,我们还当以巧计取胜。咱们军中有一裨将,名叫江野,是息坑之战中降过来的一名睦州厢军的指挥。我们可以以江野得名义,给叶居中、张徽言写一封信,信上……说,教两个狗官相信,从而把敌军置于困地。在同时,攻强城池于我手。”方七佛大笑,道:“依兄弟之策。”

夜里,有一条黑影从腊军的营里头溜将出来,跑到了城壕边。守军发现,大喝:“谁?再往前来,可要开弓放箭了。”那人叫道:“自己人。”说完,“嗖”地,射上一支箭来。吓得兵卒连忙缩头,怕射到自己。城外的那个人道:“箭上有书信一封,内有机密,烦劳哪位兄弟赶紧送呈知州大人或通判大人,不可迟延,以免误了大事。”官兵急忙拿了信,飞奔而去,到在州衙,呈递给了知州张徽言。时,叶居中亦在张知州处,俩人商议军机呢。大敌当前,兵临城下,面对危机,都睡不下。

张徽言、叶居中得着了书信,展开观瞧,却是本属厢军指挥江野写来的。信上大致意思是:蔡遵、颜坦两都监军覆息坑,其侥幸得活,但却为“贼”所擒。为保全性命,委曲求全,与一些兵士归降了方腊。但是腊军的将领对待他们这些投降过来的人十分地鄙夷,视若贱畜,或骂或叱,甚至行打,成了家常便饭。这些降兵倍受凌辱,地位与其他军卒不能等同。不仅官长如此,连那些随同方腊而起义的小卒子也对他们白眼,并行以欺负,时不时地便发生。这让好多降于“贼”的弟兄内心不服。但是在人家手里攥着,也只能忍气吞声。于今,这些人随“贼人”而来攻打睦州城,自然有违他们的本心,当然也不会真正卖力。另外却认为这是一个脱离“贼”军,重获自由的大好机会,想着将功补过,复归朝廷。他江野已经串联了不少原属官军的人员,欲为内应,与城中守军合力袭破“贼”营。明夜是他伴同“贼”将林虎把守寨门,正是绝佳的机会,不能错过。但请官府不要恶对出于被迫无奈而屈降于“贼”的这些人的家属。还请就时答复。

张、叶二人看罢了书信,大喜望外,认为那些人的家属被握在自己手中,他们又敢使奸诈吗?信以为实,当即写了回书,让人同样用箭射到城外,与那人。并没有确实一下那人是江野本人,还是江野委派或是委托。道那人,并不是江野,拿了书信,返回营中。但却不是给江野送去,而是给方七佛与方向送了来。这信上写的是:“依计而行。明晚三更,我以狼嚎,你以火箭三支,互相为信号。”附有小条:“胆敢用诈,灭汝全家。”方七佛、方祥看过之后,俱大笑道:“计成矣。”次日,腊军城下佯攻了三回,无功退了。方七佛传唤江野,令其这般如此。又于附近村庄捉来数名恶人,自有用场。

道说夜里,三更时分,叶居中好卖力,亲自领人马一支悄然出了城关,向腊军的营地摸来。命人学着狼嚎,起数声,以作探信。望那营门处忽然一阵发乱,隐约见得有人刀剑相击,并有倒下者。紧接,有火箭三支升空。叶居中大喜,一声令下,人马齐冲,扑向辕门。那门前果然现出江野,见得叶居中来,叫道:“通判大人,随卑职杀往里头,擒拿贼人。”在前引路,杀入营中。但不想是空营一座,叶居中方才晓得中计(之前被江野杀死的便是那几名恶人),喝江野:“这贼好大胆,原是诓骗本官而来。”江野叫道:“叶居中,因为吾降了方腊,你们把我一家老小九口人都杀了,以为爷不晓得此情吗?今某要报仇,尔受死来吧。”拈枪来取。叶居中大叫:“杀你全家?没有的事情,你受了贼人的蒙骗。”说着,用两口宝剑来当敌。江野道:“你之言不可信也。想哄我放生于你,没门儿。即使没有被你们坏了我家小性命,下狱是否,也无所谓。于今,城池将属义军,某却要擒下你来,取夺头功。”施枪发狠。叶居中连连招架。此刻,已经杀声大作,伏兵出现,于周外向官兵裹杀上来。很快,双方混战一团。叶通判文才还算说得过去,可论这武艺,仅会花招几下。只是眼时下性命有危,情势逼迫之下,也拼出把力气来,勉强以保身家片刻,并寻机欲脱。不慎吃了江野一枪,被刺中肩头,差点攧下马去。忽然有一人见危难而至,乃一名官兵指挥,叫齐贯。因为此辈生得人高马大,故而人们呼之“齐大马”。擅使一根狼牙棒,骁勇异常。大喝一声:“江野叛狗,休得逞凶。”抡棒来打。江野大怒,撇下了叶居中,来斗齐贯。且还叫道:“齐贯鸟儿,平素就和魔家不对付,今日却更要坏我好事,先取了尔的性命。”双方斗杀十数合,江野不是齐贯的对手,被一棒打落马下,呜呼哀哉。

叶居中知道上了人家的大当,追悔莫及,但是想退可是没有那么容易。一队官兵被八面腊军困在垓心,遭受猛烈的攻击。官兵人人惊恐,无力抵抗,伤亡惨重。叶居中在齐贯的保护之下,奋力冲突,嗳,别说,真给他们闯出条路来,逃回了城池。

叶居中至于城中,惊魂未定,刚要坐下喝两口水,忽闻杀声大作,发自城中。腊军杀入城池。却原来,方祥妙计,并未死困、全歼叶居中全队于城外,而是欲擒故纵,故意地阙一个口子,漏放一些出来。担心过于加以逼迫,城门不便为遁敌敞开,从而使得残敌只能绕城而逃,便就坏了自己的计策,所以适度地放缓追击,以教他们入城。但是却早已秘使“铁叉手”李洪、“铁蒺藜”李潮及三百名兵丁,穿上官兵的衣服(这些衣服都来自于早先所俘敌虏之身)伏于城外。待到残敌入城之时,这支腊军也尾于其后,混入里头。抢占城头,控制关门,并大呼:“圣公的天兵天将得下睦州了。”方七佛挥兵大进,扑入城中。一场混战,最终占领睦州城。通判叶居中见大势已去,又不肯逃遁,选择了与城池共存亡,以鉴对朝廷的忠心,自刎而死。那名指挥齐贯,死于乱刃之下。而知州张徽言则是化装成了老百姓,脱逃而走,连家小都撇弃了。否则,必然免不了项上吃受一刀。

方七佛打下了睦州城,捷报传到了方腊那里。方腊大喜,驾临睦州。时,城中的秩序已经稳定了下来。方腊一到,更是出榜安民,晓谕大义,聚拢人心。当日,又有贺报来,岩峒山的四位大王——“花斑豹”阮英、“铁胆”焦勇、“泥腿僧”金钟、“青头煞”汤胜,联合青石村的“白虎神”甘达、“黑虎神”甘英、“黄虎神”丁阳、“玄虎神”哈岚,以一寨加一村的勇士数百人,潜入寿昌县县城,发作起来,杀死知县、县丞、主簿、县尉,夺了小城。方腊欣喜,又派下兵将掠睦州治下的另外二县——分水、桐庐。

取分水与桐庐二县,御弟“白狻猊”方貌自告奋勇,提兵三千前往。随行偏将有“花朴刀”王清、“铁叉手”李洪、“铁蒺藜”李潮、“铁枪林”林虎。先趋桐庐县。桐庐县的知县叫马安,同县尉罗波闻风逃窜。腊军兵不血刃,占领了桐庐县县城。本县有不少的人来归附,其中有两条好汉——“金毛犬”曹仁、“锦毛鼠”温竹,在当地比较有名。方腊教曹、温二人统领新兵员驻守于桐庐县县城。然后,自己率兵转向西北,来击分水县。路上,有好汉“行尸将”宗宝、“活骷髅”宗良引领一支人投奔。

说这分水县,有一位县尉相公,复姓司空,单字亮。生得是蟹青脸,卵黄睛,玉米牙,韭菜须,身长八尺,体似龙虾。胯下一匹黄骠马,手使一根七尺二寸长的紫花螣蛇棒。有些能耐。人以械呼之“七尺螣”。这位向来不服人,自以为多么了不起,做一个县尉屈了材料,应当去做都监,甚至路将。闻得腊军将至,其他人胆战心惊,那吕知县也愁眉苦脸,道:“睦州城都被攻破,何况我这分水小邑,如何能够据守得住呀?苦也。”有弃之之心。这司空亮却大呼山叫,道言:“大丈夫顶天立地,当具英雄气概。一班鼠盗成这么一点点气候,就吓你成这副样子,生出来有何用哉?当保境安家,为国效忠,为城赴死,也不白吃朝廷的俸禄。某虽无才,也要与贼兵拼一个鱼死网破,不留骂名。”纠集人手,布置防御。

道“白狻猊”方貌,带着得获桐庐后的喜悦,来取分水。他寻思:“桐庐大县,官狗惊逃,一点力气没费,即得了下来,谅那分水小县更不消说。只要我义师一前,其守兵必然望风而逃,或闻声而降。俺头一回作为主将领兵征战,顺当当将大功拿在手里,定教他人羡慕也。”想得挺好。队伍正行于大道之上,距离分水县城已经没有多少里数。突然间,呐喊声起,近于道路的沟中现出了伏兵,不知些许人。为首正是分水县的县尉司空亮。腊军疏于戒备,措手不及,一时难加应对,被司空亮之兵冲倒一片,拦腰斩断。腊军队乱。

司空亮一边挥舞螣蛇棒,一边狂呼高叫:“弟兄们,英勇杀贼,誓死保土,父老乡亲可都看着咱们呢。别丢人,杀呀。”往来冲突。其虽初始得势,但因为兵力不足五百,与腊军相差太大,不得持久,很快地渐渐陷入困境。方貌令部将“铁叉手”李洪引领一支人马提防城中再出兵马接应、救援司空亮。又令宗良、宗宝上尾,自己与王清、李潮、林虎掉头,正如常山之蛇,打其中断,则头尾来救。前后夹击,把“七尺螣”司空亮一伙裹住,展开剿杀。

那县城中的吕知县得人禀报,司空亮被困,连连跺脚,道:“这个司空亮太是狂谩,又自不量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事情不与我商量,便自作主张。我兵力有限,守城都嫌不足,他却还要去打什么埋伏。这叫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愚蠢也。如今好,自寻了苦头,陷入困境之中。‘奇兵’变成了棋子,要被人家吃掉了。”但不能见难而不救,毕竟是处事多年,有一定的感情的。他命马兵都头胡安带了一队县兵,前去救援司空亮。可是没有出城多远,便被腊军一支给挡住了。为首一将花脸虬须,骑着一匹枣红马,手执一根三股托天叉。大喝一声:“呔,官家狗,去哪里?你家爷爷‘铁叉手’李洪在此,尔速来叉下做鬼。”胡安更不答言,飞马抡朴刀就剁。李洪拈叉与胡安大战。斗杀有十余合,大吼一声,李洪一叉刺胡安于马下。胡安所领的人一见,吓得掉头就跑,窜回城里去了。李洪因为无有方貌的命令,所以并未擅自追击进取。

分水县的县尉司空亮左突右冲,却始终出不去重围。腊军主将方貌掣杆棒来取于他。司空亮应战。司空亮本事真不弱,棒法有高明之处。特别是他手中的这根螣蛇棒,软中有硬,硬中有软,不好对付。方貌与其杀了数合,惊叫:“好一根家伙(指着棒讲的),还会拐弯呢,险些吃它几下打。”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得空当杆棒一戳,中司空亮当胸,致小子跌下马去,遭到擒拿。县兵数百人尽被吃掉,其中被俘二百余。

方貌看时至中午,下令择地安营下寨,埋锅造饭。军帐之中,令将司空亮押到自己的面前。方貌问道:“姓字名谁?”司空亮道:“大丈夫站不更名,坐不改姓,司空亮便是。”方貌道:“听说分水县的县尉叫司空亮,外号‘七尺螣’,定是你喽?”司空亮道:“然也。”方貌道:“尔胆子不小哟,敢以螳螂细臂,妄想挡我千钧疾风之车,真叫自不量力。如今遭擒,还有何话说?”司空亮道:“杀剐存留,悉听尊便。”方貌道:“哟,骨子还挺硬。嗯,倒算是一条好汉子。某心生怜悯,不想杀生,有意收你于帐下听用,并免除罪过,不知尔可愿意否?”司空亮听言,眼睛眨巴了眨巴,又转了两转,连忙跪倒于地,重叩其首,言道:“罪人司空亮,谢将军不杀之恩,愿行归顺,为马前一卒。”方貌大喜,道:“好,看座。”有人搬来一个凳子,教司空亮坐了,挺给他脸。司空亮受宠若惊,道:“承蒙将军不弃,如此抬爱小人,实难受起。愿立一功,以为报答。”方貌问道:“怎么说?”司空亮道:“请将军允许小人回去。入得城池,见到吕知县,便假称是好不容易杀开一条血路,透围而出。只是由于战马伤惊,落荒而走,现在方才绕转返来。以此来骗过那吕知县。今夜,我们里应外合,举火为号,克取分水城。”方貌大喜,道:“好,依此行事,但愿功成。”命人把马匹、兵械还于司空亮,放他去了。

当天夜里,方貌带领人马候在南城外,等候司空亮倒反城关。猛然见到那城头燃起了一堆火来,吊桥落下,门户开放。方貌心花怒放,把手一挥,“铁叉手”李洪打前,带人马冲入城里。然而教人想不到的是,那城上突然呐喊声起,伏兵大现。箭如骤雨,矢似飞蝗,石块、檑木也作凶,向腊军头上盖下来。事情突变,不及反应,所以腊军将士仅于一时便伤亡了不在少数。城上又有柴薪飞泻下来,菜油、脂膏、火把也往下送。“呼”地,火焰烧起,把城门口封了。从而将腊军城里城外隔为了两段。

说那“铁叉手”李洪,与小一部分军兵进了城,不想那前面挖有圆弧形的深壕。由于城池小,造起简单,并没有加瓮城,所以守方临时用挖壕的方法来对敌施困。壕沟之上以轻物掩住。腊军不知,加之黑夜难辨,跌进去一片。情知不好,可是再想折回去,没有路了。火墙阻障。他们一伙人被困在“巴掌大”的狭小空间之内。壕沟那边排箭横飞,城上石头、砖瓦下泄,加之火把扑,沸水泼,可惨透了这些人,哭号震天,教人不堪闻。李洪被数十支铁镞攒身,死于非命。城外头的方貌见横生枝节,突发事故,大惊。猛听得城上有人高声叫嚷:“方貌,你爷爷司空亮在此。我堂堂吃朝廷饭的官吏,岂能失身为贼?你中了我的计策了,把自家将士的生命轻抛,往虎口来送。进得俺城内的这些人就要死光了,哈……。方貌,你后悔去吧,找地哭去,看后头如何向你那贼酋哥哥交代。”方貌见是司空亮,也早明白了自己吃了小子的赚,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生烟,大骂道:“司空亮,你这个心性反复,狡猾奸诈的鸟人,别太得意忘形。敢诈魔家,待我擒住了你,定然教你死一个好受。”率队猛攻,铺竹排(用于过壕),搭高梯,冒箭矢,顶石雨,攀城头,冲洞门,闯火海,将士们泼了命,不畏死,发了野性。愤怒与悲怨激发起斗志,化为了力量。守御一方哪里见过这等情势,人人惊吓得手足发软,心中胆虚,力气不济。腊军凭借着一口气,终于打进了分水城。方貌下令“杀”,为给死去的将士报仇,血洗此邑。

“七尺螣”司空亮见大事不妙,飞马逃命。却有腊将“花朴刀”王清在后紧追不舍。司空亮给赶急了,圈转过马来。王清一刀斩下,司空亮闪过,还棒劈打。王清擎刀来当。不想那棒硬中有软,软中有硬,一经触及刀杆,“啪”,拐了弯。棒头镶有铁箍(两端皆如是),铁箍上还有一些凸起,一些疙瘩,打着人见狠,正好落到王清的脑袋上。王清吭了一声,落马丧命。司空亮却待要走,有一骑驰至,大喝:“司空亮,尔往哪里走?”司空亮借着不远处映照过来的火亮辨认出来,来者正是“白狻猊”方貌,吓得他魂飞魄散。方貌已经是血贯瞳仁,凶神附体一般,别是骇人。不作多说,杆棒抡将起来,打向司空亮。司空亮把牙关一咬,擎棒接架。没过三合,方貌劈一棒落下,将司空亮坐马的头颅打个粉碎。司空亮一头仆于尘埃。方貌跳下马来,先将司空亮的双腿打折,然后拿了。

腊军怀忿屠城,杀人无数。那位吕知县一家更是死了一个干净。大火到处在烧,浓烟滚滚。方貌心气稍微一平静,方才悟到过分,令行俱止,保存了一些生命。方貌要给司空亮好受,令将那贼吊到竿子上,问他:“司空亮,你这反复小人,爷爷好礼对你,而你却要耍奸赚俺,使我伤亡了那么多弟兄,现在就给他们报仇。”死在眼前,司空亮这小子还挺强硬,道:“为丈夫者,虽死不短气节,我怕什么?凭你发落。不过,你们这些逆寇是凶狂不了几天的。不久朝廷大兵发来,比将尔等斩尽诛绝,连及贼崽儿们,终见报应。”不住口“贼寇”长短地大骂。方貌大怒,令人将司空亮剥光衣服,将他身上缠绕上爆竹,点燃引信。一时“噼啪”声大作,司空亮发着鬼哭狼嚎般的惨叫来伴合。响尽了,再上一挂鞭炮。折腾了不止一个时辰,直到司空亮断气。但方貌仍不解恨,将司空亮的尸体没入粪池。

方貌虽然打下了分水城,但是造成的伤亡也不算小。他上书给方腊,请求降罪处罚。方腊回书,深深责斥三弟一番,又派了偏将军“赛孟良”钟龙,带着一哨人马来。教方貌在分水、桐庐一线布置兵力,谨防杭州与越州的兵马进击本军,复夺睦州各地,暂不北上攻略。另嘱咐方貌就地征兵,以壮大队伍。至于血洗分水城得事情,方貌可没敢上书于大哥,而是隐匿下来,并严禁部下传扬。又由城外强行迁入一些人口,使教居住于城内。外人乍看,难辨旧故。以此掩人耳目。

起初,方腊计划着下一步北上攻略,目标放在了杭州,觊觎于此两浙路的政治中心。一旦遂愿,足以造成深远的影响。震慑官府,撼动朝廷的同时,也会振奋自己的军心,并扩大声威,吸引而来万万百姓的归属,便宜今后的发展。但现在方腊为何放弃原来的打算,而暂缓攻打杭州呢?原因有好几个。一来睦州所辖各县虽握于手掌,但人心尚未完全归附,并有不肖之徒乘乱为盗匪之事,治安还不稳定,需要做一番治理。只有根基牢固,无后顾之忧,才可放心前出,向远处用兵。二来杭州是两浙路的政治中心,兵多将广,自己没有强兵是难能与之战的。并于同时多消耗时间。一旦作战不力,或成对峙,或是败却。对峙,便会被牵制住太多兵力,不能做抽调而用于其他方面。败却,更不用说,害处更大,会动摇人马的意志,也影响到全盘的战略计划。假使整体颓废低迷,再无精神,当然打不得胜仗了。而敌人乘胜乘势再加步步进逼,那么自己的大业将完败矣。最好是缓上一缓,蓄蓄力量。三来背翼的歙州之兵蠢蠢欲动,似乎有待到腊军北上杭州而后方空虚之机,以击侧后,这将会对腊军的全盘布局造成不利。所以,方腊有必要对之前的战略进行一下调整。方腊想到,歙州是江南东路重镇,若能取得于己手,便可以作为侧翼屏障,阻抗江东人马来犯,益于今后的北进。歙州相对于杭州,攻取它要容易许多。而且有那黄山军的首领“火狮子”雷光宝、“艾叶豹”雷光青兄弟来书,愿投方腊效力,以倚大树。两方可以左右夹击,共破歙州。机会大好,不容错过。所以,方腊决定改变原先的军事部署,暂缓北上,而是西取歙州之地。这也符合了最初的战略思维,多抢地盘,广聚人口,从中择取可以战者,充实军力。只有握地广了,才便于与官兵周旋。只有掌控的人口多了,后盾方会坚固。只有兵力加强了,才可以同朝廷的军马抗衡。于是,方腊命方貌兵守分水、桐庐二县,防御杭、越二州的人马来犯。又命郝昭(携两名弟子——石大、张二)为总领,统领两军:彭彪、贺豹一军防守富春江西岸,监视浙东各州的官兵;寿昌“四虎神”——甘英、甘达、丁阳、哈岚一军于寿昌县南境,以御衢州官兵。方腊自己坐镇睦州城,方肥于青溪县理事。而命方七佛起本军精良,全力攻取歙州。如今整个睦州握在手中,不同于在帮源洞的时候,地也广了,人也众了,且深得民心。心甘情愿而从军者,十分踊跃。兵力自然加强了许多。日子不长,人马总数达到三万之多。方七佛择吉日,起兵一万,号称五万而西征。方祥为军师,方亮、麻学礼为副将,黄豹为先锋,宝开督筹押运粮草。随军偏将军有王猛、方乾、方坤等。

道这歙州,又名徽州,卢宗原被贬职去后,又调来了一位曾知州,为人耿直、廉洁。后因为与上峰闹不和,而被穿了小鞋。那边一道本章上去,这边一纸公文下来,这位曾知州才来当了不到二年的歙州父母官,便给降到其他地方做闲官去了。如今的继任者姓褚,单字琛。这位褚大人可是一个治方无能之辈,不懂得民生,但挖钱肥己却是一把好手。所作所为之恶劣,比那卢宗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位褚知州闻得方腊之兵向他的歙州逼来,还没见着面,就吓得面如土灰,体似筛糠,道:“这些叛反之贼怎么不往东也不往北,更不向南,偏偏朝西来了?苦杀我也。如何抵御,怎生奈何?”没有半个主意。唤上一个人,吩咐他道:“去,快去请黄都监来。”工夫不大,来了本州的兵马都监黄茂功。此辈乃川西人氏,生得是豹头环眼,铁面钢须。身高过丈,力大无穷。胯下一匹乌骓马,掌中一根金顶枣阳槊,万夫不当之勇。有个绰号,叫“赛雄信”,媲美隋末唐初一十八路反王之一——“洛阳王”王世充驾下的虎臣单通单雄信。彼到任不到半载,比褚知州还短着有俩月。同本州曾经的都监“疤额豺”鲍启之间还夹着一个姓王的前任,但这王都监不走运,由于得罪了某位江湖人物,半夜睡着觉呢,浑然不知之间便被摘了脑袋去。黄茂功见过了褚知州,问道:“不知知州大人唤下官来,有何事商议?”褚琛道:“黄都监,你可闻方腊此贼遣一支兵马向我歙州进犯而来的事情吗?”黄茂功道:“已然得到军报,正欲与您计较此事,您却先唤得下官。”褚琛问道:“贼势气焰正炽,非易当得,不知黄都监你是否有拒敌的妙策?还是,还是暂作退避呢?”说个“避”字好听,言外之意是情势不妙,弃城逃命,保全身家。黄茂功能听不出来吗?道:“知州大人,大敌当前,应当全力抵御,守土保城,怎能说出来‘避’字呢?您请放宽心,有俺黄茂功在,凭着胯下马,掌中一根金顶枣阳槊,别说他来一万、两万,就是来三五十万,俺也不放在眼里。定能将那班贼盗扫灭干净。只怕他不上前呢。”真好大的口气,说话不知深浅。不想想睦州兵马实力比自己如何,才多少日子的光景,全境即告陷落。还有那两浙名将(这里虽用“将”称之,实际是虚名,并非实授的将军)蔡遵、颜坦,军没身死。他这歙州城能否守得住都难说,还大言不惭,扫敌三、五十万,忘了自己前些时还带兵挑衅过黄山军,结果被雷氏兄弟两条大棍给打了回来这件事。褚琛也是,只会抓钱、只会阿谀权贵的脑袋瓜儿,却不明现事。他与黄茂功共事也有一段日子了,瞧不出他是一个好大喜功之辈?却信了他的话,象吃了定心丸似的,稳当当坐了。这一位褚都监,一位黄都监,一不调运下边(各县)的兵马集中于州城,二不发动城(歙州城)中的百姓助力防御,三不上报路司请求援兵,四不对所辖各县管一管,问一问守备如何,并下达严令,却仍旧象没事似的吃喝玩乐,花天酒地。事到这节骨眼上,当给民众一点好处,一点惠利,以笼络人心,使教帮着自己、心向自己才是,然而照样欺压不止。那结果还能有一个好?

腊军进入到歙州地界,百姓沿途欢迎,箪食壶酒以慰问,并向兵将诉苦,求请代为报仇。不少的青壮年拿起武器,投入到了义军的队伍里头。等到方七佛大军至于歙州城外时,人马由原来的一万人暴增了一倍还多。时,雷氏兄弟的黄山军也有大约五千人,势力不算小,四方的穷困百姓心附于之。方七佛与之进行了通联,请黄山军在北、西城关外佯动,以牵引、分散守军的注意力,并监视池州方面,防备其来兵马援救歙城。自己的人马距离城池数里择地下寨,并不急于攻取州城,只是教小股兵力或日里或晚间做一些骚扰,使教守敌定心不下,无有精力顾其他。而按照方祥的计策,先命方亮引领义军进击休宁,麻学礼引领一军攻取绩溪(与休宁皆属歙州的属县)。由此,与大军、与黄山军对歙州城形成了包围的态势,迫其成笼中之鸟,惶惶内心。并且,驻扎二县之军可以各自防御东北宣州、西南饶州之敌来援救歙地。还能震慑住歙州治下的其他各县,使不敢动弹一点。歙州城一旦陷入孤立,官兵必然心志摇动,丧失胆气。之后再以强力压迫,就容易使守敌就范了。对于守敌来说,外面大军压城,之势超出自己,一般来说它是不敢轻易采取主动出击的。假如守军主动求战,这边做相宜的对应。主力大军先打一个盹儿,休息休息,养蓄精神,听候各面的佳音。很快,方亮轻松而不费力地打破休宁城,俘获知县麴嗣复。因为这知县为官还算廉洁公正,故而不杀,纵之去。麻学礼兵击绩溪,官吏闻风早遁。腊军兵不血刃,占领了县城。两县均有子弟纷纷投属入军。方七佛得捷报而大喜,传令全力攻打歙州城。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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