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查清这一伙人的来历了吗?”一旁的随从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不敢看着她,只得怯懦的回道“小姐,我们从京城一路追了这么久,也只是到了山东境内才追上他们。因而他们的来历实在无从查起,想来也不过是京中的大家子弟罢了。”
“笨蛋,谁要问这些没要紧的废话,本小姐才不管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我要知道他们要去哪?”
“可是,帮主已经动怒了,现在正在满世界的寻找小姐您啊……要不,小姐,你还是先回去一趟,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好交差是不是。”那名可怜的随从实在是被面前的这位大小姐折磨怕了,却又不得不遵从帮主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哭腔再冒险一次了。
那小姑娘看着才止十四五岁左右的模样,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总是让第一次见她的人被她的外表迷惑,以为她是什么纯真懵懂的乖乖女。可是那些跟她久了的人却是深知在这幅可爱动人的外表下究竟是隐藏了怎样的一个磨人的小妖精。因为自小深得帮主宠爱,凡是遇到她的人没有她不敢捉弄的。听着那随劝她先回去,这小姑娘不怒反笑,圆圆的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用一种甜死人的声音说道“小六子,给你个表情,你自己去体会喽!”
看着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妖精,那被唤作小六子的随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不知是被迷倒了还是被吓到了,赶紧起身诺诺的应着“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我这就去查,大小姐饶了小的吧。”
“嗯!看在你比以前机灵多了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吧。本小姐有些乏了,你快去吧。”
总算逃离了这小妖精的魔掌,这年头真是愈发不好过了,我老老实实的做个码头上的土皇帝多好,偏生遇上了这么个大小姐。还是赶紧把她礼送出境为妙,不然今年的年怕是过不去了。小六子听说自己可以走了,当下把悬着的一颗心给放下了,告了声退,心下嘀咕着。
“照儿,兰陵王这个王号倒还真是挺不错的呢!听起来既优雅又充满贵气,真是好奇一个怎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如此的王封。”
“小时候,师傅们总说我天性顽劣,不喜读书,只爱舞枪弄棒,日后恐非父皇那样的圣主仁君。因此他们都刻意很少教我这方面的东西,只有杨师傅倒还时常和我讲讲这些故事。那时我就对这位高长恭充满了好奇,直到杨大人抗击瓦剌有功,奉调回朝的庆功宴上,我第一次看到了舞姬们演奏《兰陵王入阵曲》。那才真是男人啊,此生若能与长恭一战,即便是战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听到太子越发说的没边了,夙和赶忙制止道“公子日后乃是天下人的依靠与希望,也是陛下对大明的寄托,怎可无端轻言生死?况高长恭终归只是小国的一个王,而公子日后可是大明的皇帝,不可相提并论。还请公子慎言。”
“你呀!才这么年轻说话就和那些白胡子老头一模一样了,这样规规矩矩的人生纵是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思。你们不敢听,我不说便是了。”太子是知道夙和素来是老成持重的,也不多计较。
见一行人默默无言,沐郡主有些尴尬,忽又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杨师傅?杨大人?等等,我有点乱,杨师傅我倒是见过,照儿说的是一个人吗?”
看着沐郡主若有似无的憨样,好像是若有所思,嘴里还不停嘟囔着什么,太子忍不住笑道“月姐姐,你老实交代,以前在宫里的端庄文静是不是都是装出来?”
“怎么这么说?人家只是第一次出来嘛,不懂的自然多一点。”听到太子这么问,沐郡主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红着脸。
“小姐,你别理会他。他呀,从小就是一张嘴不饶人,那么多的宿儒名宿做他的师傅,别的本事没学到,就是红口白牙,颠倒黑白,得理不饶人这点深得他们真传。其实,杨师傅,是指杨廷和杨尚书,而杨大人则是前三边总制杨一清杨大人。他们不是一个人。”
看着夙冰帮着郡主数落自己的不是,太子也很不服气。“冰姐姐,此言差矣。得理不饶人,终归还是有理吧,怕就怕没理还胡搅蛮缠,那才最可恶,对不对?”
“哼,就是有理,你也全是歪理。都是不正经的胡话。”好不容易有个人帮她说话,沐郡主怎能不帮着她,娇嗔着替夙冰反驳着。
“哎,到底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啊!”夙和看着互相取笑玩闹的三人,又看看一直紧紧跟随却少言寡语的夙寒。只能摇头无奈的苦笑着。
兰陵城外西南方二十里,于那人迹罕至,颇为荒凉之处,一座破败萧索的坟茔孤零零的立于荒草野树之间。令人览之颇为伤感。千年前这墓中人也曾丰神俊朗,顾盼生风。以一孤军解救家国之危,那时的高长恭意气风发,剑指天下,曾令多少人神往!千年流转,当初的兰陵王如今也不过是这黄土垄中一缕孤寂了千年的孤魂孤魂罢了!
虽是一路玩笑,但自打出了城,太子就屏声敛气,沉默了起来,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大家都很少看到他这么严肃的样子,自是不敢多言,只是静静的跟着他。这条路虽是荒凉难寻,但锦衣卫早已探清了兰陵孤坟的位置,所以一路上并不难找。
站在兰陵王的墓前,太子闭目沉默了良久,静静地对着高长恭的墓碑,好似想要穿过黄土与那墓中千年前的灵对话。是的,这是来自千年的期盼与向往,两个人在这荒冢孤坟前的对话。一个是千年前的战神,而另一个,是今世的囚徒。或许很多人都不懂指挥千军万马,于那战场上浴血厮杀对于我来说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他们从来都只当这是一个小孩子一时兴起的念头,即便是生我养我的父皇母后,也未必懂得我。又如何,这本就与旁人无关,从来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只是,这么多年了,戏还在唱,人儿却不知换了几拨。他们或许也并非全部不懂,只是,与一个性格刚毅,杀伐决断的君主相比,那些文人该是更青睐像父皇那样的仁君吧。可他们别忘了我是明家的子孙!身上流的是高皇帝滚烫的鲜血,太宗五征漠北的故事还在我的耳边回响,我命由我不由天!即使他们,早都已经离去了。这是一个人的祭奠,是属于我自己的梦,高长恭,你该懂的吧!良久,待那香烛全都化为了灰烬。太子将壶中余下的一口酒一饮而尽有些颠狂的笑道“兰陵,我生平是极不喜欢饮酒的。不过今日知己相逢,权当是为你我忘年神交聊表一下心意。保重!”说完,转身便欲向来时路走去,刚走出几步,太子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兰陵王的坟墓若有似无的问道“兰陵,千年后的今日还有本殿下记得你,并且不远跋涉千里前来你的墓前与你相见,虽只是你的衣冠冢!想那百年之后可还有人记得今日的我呢?千年亦复如是?哈哈哈哈……”不知此时却又是想到了什么,这荒凉的墓前此刻只剩下了那渐行渐远的笑声……
在离兰陵王墓不远的一处空旷地带,夙和及沐郡主四人早早的便被太子吩咐留下,说是他要自己一个人去见老朋友不想别人打扰,看着已是不远,且又如此郑重其事的吩咐,只得依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