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羌图,恭迎神子归来。”
方芦心中奇怪,这些人明明已经脱离了圣族,甚至可以转而将圣族奴役,但他们话语中每每提到圣族、神子之类,仍旧少不了些虔诚与畏惧。
方芦点了点头,目光微冷。
羌图心知方芦定是还记恨着上次围堵之事,讪笑道
“神子别来无恙啊,我等此一役乃为东漠大业,还望神子能不计前嫌,与我等并肩合作方能旗开得胜。”
方芦暗道这老狐狸狡猾,也不言语。
身后,大祭司开口道,“可以了羌图,邪灵诀我们一月之后便会交于你,但是你们答应圣族的事,可别忘了。”
“那是自然,”羌图拱手道,“大祭司果然雄才大略,能安时势。”
大祭司道,“神子,那么你便回祭坛去吧,争取快些将邪灵诀画出来。”
“大祭司,不知他们答应了圣族何事?若是你将邪灵诀交于他们,那么从此以后圣族还如何立足?”
大祭司缓缓摇头,“你不必如此想,我要他们答应奉你为神子,以圣族古礼相待的真正神子。月后,我们将邪灵诀交于他的时候,你也将随大军出征,一来,为此战冠以圣战的名义;二来,这便是为何我许诺你‘大战若成,你便是东漠神’的原因。”
“如此一来,我若想圣族崛起,自然不费什么功夫!”方芦看了一眼大祭司,目光微冷,“可我并不想作什么‘东漠神’,更不想看到战争。”
“我尊重你的选择!可是即便你不存在,战争一样会发生,而如今,你或许能左右什么?也未可知。”
“或许吧。”
一月后,邪灵诀前半卷完成。
圣殿前,落下一个身披横纹虎袍的目光深邃的中年男子,正是羌族族长。
“羌成烈,你来了。”
羌成烈微微点头,道“邪灵诀呢?”
大祭司从袖中取出一卷皮草纸来。
中年男子接过皮草,扫视了一遍,眼神微变,道“多谢大祭司!”
“交易而已,”大祭司摇头。
“如此最好!”
“三日后,圣殿仪式,每族取嫡系十人,你羌芜二族,二十人!”
“好说,大祭司。”
羌成烈说完便御空离开,忽然不着痕迹的笑,“神子祭祀?大祭司,他分明不是圣族之人,不知你对他施了什么手段。可你当真以为他会帮你吗?怕到时只会养虎为患罢了。”
所谓‘神子祭祀’,乃是取东漠十八族嫡系血统,呈于祭杯之中,以紫火将之引燃,供神子饮下。
大祭司早知方芦厌恶,不会饮下,故而运功将那血脉之力生生打入方芦身体。
方芦顿觉,邪灵诀运行的经脉似是紫火腾烧,惹得血脉翻腾,亦痛亦爽的感觉使得他在祭坛之中翻滚不止。
次日,方芦醒来内视之下,浑身经脉宛若经了场洗礼,坚韧饱满。邪灵诀竟不运而生,酣畅淋漓的很。
剑门关外的小酒馆里,人影一天天少了许多,一个年轻人拖家带口匆匆路过。忽而又折返回来,道“客家,大战要起了,还不走啊?这地儿,能走的都走了。”
屋内,一个糟老头子,方才饮完了半碗,四下里瞅了瞅,后又指着自己鼻子道,
“我吗?”
“是啊,老人家,这诺大酒店内,可不就你一人了吗?”说完又向着楼上喊道,“梁叔,我这便走了,你真的不与我一块走吗?”
这梁叔,便是酒馆内的老板了。
“二娃,你走吧,我老咯,走不动了,可别拖累了你。”
“梁叔,你这哪里的话。”
楼上咯噔咯噔下来个拄杖的老头,一边摆手,
“走吧,快些走吧。”老头不耐烦道,“这里是我家,我能上哪儿去?”
“唉,你不就是那店小二吗?”醉了酒的糟老头子,忽然端起酒碗道,“再给我来三大碗。”
背后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忽然大哭起来,那小二身旁的婆娘急道,“我们走吧,带不得人了。”
“娃儿,你婆娘说的对,快些走吧,梁叔可走不动咯。”梁叔一边接过碗,道“客家,我给你倒去。”
似巨象一般的驼队缓缓驶来,驼背上数丈见方的木车载满了东漠战士,一声号角响彻,整个驼队忽然驻足。
“神子,一路小心。”大祭司枯皱的双手在骨杖上截了缕紫火,按在方芦胸口。“你前些日子说过的使用邪字诀后无法压制之事,应该是修炼了真正邪灵诀的‘青睖’身上才会出现,圣史上记载过一例,我想在你修完完整的邪灵诀后便不会出现了。除此之外,没什么好办法。”
“我知道了,大祭司。”方芦转身被扶上一架华盖遮掩的紫驾。
“呜呜~~”号角声吹彻长空,
“睖~~~”(邪灵语中‘神’的意思),驼背上的战士齐齐恭喝,风吹起沙尘飞扬。仿若那华盖之下果真是曾经睥睨天下的帝王。
剑门关内,
“司徒将军,他们(东漠)来了。”
司徒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缓缓道,“阴儿,怎么样了?”
“阴少爷只是被吸走了气血,如今已然无恙了。”
“那么今晚便给我犒赏三军,我倒要看看区区东漠拿什么与我中原斗?”
“将军,剑山那边并没有表态。”
“剑山啊,”司徒靖微微感叹,“如今已经不是它的时代了,我们似乎也用不着它了。”
“可是……将军,邪灵诀已经出世了!”
“阴儿所说,邪灵诀也不过如此。”
“将军,没那么简单的!……”
司徒靖摆了摆手,“马参谋,你多虑了。”
夜幕悄然降临,东方城内外却依旧灯火通明。风悠悠的吹,酒肆门口的旗幡有节奏的飞舞,雾雨轻轻洒落,雕的古拙的栏杆被蒙上一层湿润,而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依旧嬉笑着,喧闹着,夜里的寒气挡不住人们火热的心情。叫卖声此起彼伏,沿街的琳琅楼阁前立满了观花赏景的翩翩公子,画舫游湖,横洒出些墨气,差点惊着了从上游漂下来的河灯。
三十里外的剑门关却被东漠的风沙吹得呜咽,似乎羸弱的东漠之风猛然惊到了中原大地。
大战伊始,方芦却每日滞留在军帐之中,只是每每听到撕心的喊杀之声便颇为厌烦,心中隐隐有些不忍。
前些日子,羌图每晚还会来到军帐之中讲述一些战事,方芦却生不起什么兴趣,仓促应付。羌图无奈,便也不再来了。
不知从何时起,硝烟弥漫的战场,空气中开始弥漫着腐臭刺鼻的味道。
方芦将帐篷稍稍挪远了些。
是夜,两方人马早早便撤回了营帐,空留下一地未曾收拾完的尸骸。血淋淋的剑门关,似乎游满了孤魂,越发的阴风阵阵,巨大的古壁残垣,秃鹰呼啸而过,却少有下来啄食。每每三更,隐隐有鸣锣击鼓、人喊马嘶之声。
一个面目阴森的青年忽然出现在战场中心的位置,那些停留久了的凶猛过甚的孤魂,一个个仿若受惊的小鸡仔一般被吸了去,空中莫名的扬起一股风沙来。
忽而一个黑色蝙蝠翅膀的怪人从天而降,风沙被吹得四散,一股亡灵纷纷被其吸走。
青年恼怒,焉得风沙之中现身一只狸猫来,向那黑色翅膀的怪人扑去。
那怪人双眼忽然变得碧绿,喉中传来一阵尖啸,一只巨大的怨灵自其背后升起,呲牙咧嘴,片刻便将那化作狸猫的青年打落在地。
方芦整宿睡不着,仍在闭目打坐着,忽而一声猫叫将他惊醒,睁开血红的双眼,一个狼狈的青年一闪而逝。
连日来,方芦闲来无事便会修行一番邪灵诀,只是关中孤魂似扰人的紧,每次修行都须得以太始诀入定方可。可近日方芦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之间偶有怨灵被他吸入体内,邪灵诀不需借助太始诀便能自主运行,反倒修行起来极快。
方芦心有所感,这不是个好兆头,每每控制着自己通过太始诀入定,只是一旦孤魂入体,邪灵诀便自主运行起来,由不得他阻止。连日来,带来的后果便是他双目通红。
“已经半月了!”司徒靖眉宇之间微微发白,“如此损耗下去,我们不若以东城门为关。”
马参谋摇头道,“司徒将军,此事不可啊!我等素来以剑门关为要塞,只因东漠连年羸弱,方才没有修葺,如今虽苦战,可关内尚有许多百姓,放他们进去是万万不可啊。”
“我自然知道不可,可东漠这一战,出乎我等预料许多,胜负亦是五五之数。”
马参谋面色亦有些发白,道“东漠作战,向来是虎狼之势,一鼓凶甚,二鼓则吧,向来不出其三。如今却可堪久战,而东漠素来贫瘠,其中定是有人相助于他们。”
司徒靖恼道,“我自然是猜测得到,不需你讲来,你只需告诉我,我们该如何应付?”
马参谋眉头一皱,道“用计!”
“报!”一将士忽然拜在营帐外。
“进来。”司徒靖道。
“报将军,中都后援到了。”
司徒靖一喜道,“多少人?”
“三十人!”
司徒靖面色忽然变得阴沉,怒道“废物,给老子滚出去!”
……
“司徒叔叔莫及,看过人方才知道是不是废物。”一个翩翩公子忽然步入营帐。
“皇甫承明!”司徒靖一惊。
这皇甫承明,莫看他生的文雅,实则曾经受炼狱之苦,斩杀了炼魔后方才脱身得今日逍遥,乃司徒家天骄一辈,一把‘承明剑’出神入化。实则这三十人,皆是司徒家天骄,此番相助不过是为了杀人历练而来。
后几日,战局忽然向司徒家倾斜,羌芜却似乎毫不在意。
自方芦发现可以莫名吸收怨灵修行之后,邪灵诀后半段,灵字诀修行变的奇快,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字符渐渐在他心中显现,经脉迅速开拓。只是此番情况却并不出于方芦本意,仿佛是那些怨灵强行进入身体,开启了那未知的邪灵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