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三五，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三五说该怎么办怎么办咯。
我说那我们先飞到鼓楼上去吧，那是小镇最高的地方，马上就要走了，我想最后再看看这个地方。
三五不满的瘪瘪嘴，别指挥我飞到哪，把我当飞行坐骑吗！
我和三五最后还是降落到灯楼顶上，楼顶上亮着一盏特大的灯，小镇上的人们习惯在除夕的时候点亮这盏灯，相传只要灯在除夕夜整晚不灭，小镇上的人又能平平安安的度过一整年。我从灯楼的一个角落搬来两个小凳子，便和三五一同坐下看着楼下的风景。凳子是守灯人留的，想必他也经常一个人坐在这楼顶上，喝着无论怎么喝也显得清淡的酒，想着故去的妻子做的纸灯笼吧。
我看见楼下火锅店或是青楼的人群都已散去，大概是觉得自己只能跑而别人会飞，这一千三百两银子确实没法挣而散去，又或者是家里的妻子叫嚷着赶紧给娃子兑奶粉不得不离开，又或者是楼子里的姑娘一直拿着手绢挑逗，心里实在是痒痒所以飞奔着回到了西厢。但无论怎么离开，底下的那些人在度过今晚后，他们还是他们，日子还是照样过，而最大的变化也只不过是在未来的某些日子里，或结伴饮酒时，桌子多些“我在二月除夕的晚上看见一只长着翅膀的女孩凌空飞过，背上还有个男人”，诸如此类的谈资。但对于我和三五而言，这不单单是看见某个生物会飞的一天，这一天意味着我们，或者说只有我一人，又失去了原本平凡的生活，重新回到以往的颠沛流离中去。
三五看着底下湖面上随风摇曳的花灯发呆，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伸手往自己怀里摸来摸去。我看着实在尴尬，只能咳咳两声示意旁边还有人呢。
三五看看我，说了一声切，然后往我怀里扔过一件东西。我慌忙接住，发现是火锅店里喝剩下的一瓶清酒，上面依稀残存着三五怀里的余温和淡淡的香气。
你跑的时候还没忘记这个呢。
三五拍了拍胸脯，一脸神气的对我说，可不是呢，我想着无论怎样我们都能跑，跑掉之后我们肯定得喝点什么庆祝嘛，陈桑你看我考虑的周全不周全？
我拔掉瓶塞喝了一大口酒，突然好想用双手捏捏三五的脸颊，然后对她说是啊是啊你好细心呢。
三五看见我一直盯着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瓶子，狠狠地灌了一口，然后被呛得不行，咳嗽了好一阵。
我说，三五啊，我们该走啦。你想走东边还是西边。
三五说西边吧，我听说西边有一座城，城中央有棵橘子树，每年结的果子特别甜。
我说好。那我走东边，听说东边有一座山，人一进去就会迷路，我准备去勘探勘探，以后靠卖地图为生，我总觉得我能找大钱。
三五说我突然觉着寻山访水也不错，决定先不吃橘子了，我走东边。
我说那好，我便走西边。你刚才说那棵树生的橘子特别甜，摘下来运到北方贩卖一定能挣大钱。
三五一下子就急了，陈晓你什么意思！就不想和我一起走！
我沉默了一会，三五你知道的，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三五问为什么。
我说，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个千金大小姐，也是只是觉得无聊所以跑出来透透气。等哪天你突然觉得没意思了你就往南走，当你褪下不以穿上镶着金丝暖玉的裙子的时候，你又会重新变成公主。
三五说但是我这个时候，此时此刻！我还没有想回到过去!
我说你迟早会回去的。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朝廷钦犯，是个整天在刀刃上游走的人，我真的很怕跟着我，哪天胸膛突然就多了一支草丛里射出来的箭。
三五把我一直牵着她的手一把甩开，说陈晓你就是不要我了。我们前脚才同生共死，我差点被官兵拿箭射没了，我还救了你的命，现在你又觉得我是个累赘，你不要我了！
我说，我欠你一条命，我记着呢！
三五说我不管，你欠我一条命那你就得给我一直留着，等我需要的时候你就得立刻马上速度还我。我还没想好你应该什么时候还给我，所以你就得时时刻刻，一分不差的一直待在我身边，你离开后挂了怎么办，你死了还拿什么还我。而且，而且你走了，万一我遇到危险了怎么办，也没有人保护我。
三五说，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只要你说一个嗯，我立马带你走。她拿食指傲慢地指着我，神气的模样好像忘记了之前还颠沛流离，忘记了不久前她还是一个受我接济的姑娘。你不说话，那我真的走啦。我一走就走好远，你一辈子也再也看不到我！她转身踏开步子，突然又感觉了无牵挂，似乎前一秒中空气是沉默一样。我赶忙喊到，欸别走啊！她霎地转身，凶恶地盯着我的眼。我感觉下一秒她的拳头就会打在我的脸上，当时她可能真想打我来着，我想。
不过也是在那一刻，就在我们目光重新遇见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余生，再不可能逃过她的手掌。
我说但是三五你跟着我真的很危险。
三五带着哭腔，你不是会功夫吗？你能够保护我。
我说我有功夫，也能够一个打十个啊，但像刚才那样来一百个，一千个，我打不赢的。
三五张开双手挥了挥，我能飞的。到时候打不赢我们就跑，飞的远远地，就飞到最西边那座城里去，飞到那棵橘子树上去，我们一起坐在那树上一边吃橘子一边看月亮，那时候的月亮圆圆的就像挂在树上的橘子一样。
我说但是你飞不了这么远啊。
三五说是啊。那翅膀用着真的好累，我飞不了多久就得休息。
我说，既然这样，我们走着去吧。
三五莞尔，这么说你答应一起走啦？
我说不是答应。
三五说那是什么。
我望了望西边的山峦，轻声的说，我只是想吃西城里的橘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