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洛阳皇宫内只燃起了一片灯火,惟独章华殿依旧是四面漆黑,寂静的石板路上,除了打更的小太监抖抖索索地提着锣快速走过去,便再无旁人出没,共伯望在殿外凝视许久,“先皇,您还不能安息吗?”
城外凉亭,此时除了一盏高挂着飘摇的纸灯笼,便也再无他物,梁王让随从在一旁守着,自己则单独走了进去,只听得远处有人在说:“王爷,您还不去休息吗?”
“不!”共伯望双眼瞳孔突然放大,直直的看着硕大的殿门,大门被一阵风给吹开,漆黑的房屋隐约可见蜘蛛的银丝盘根错节,那朱红的木桩上还保留着一道暗黄的血迹。他缓慢走到床边,看着昔日的龙鸾床榻,眼底尽是旧日的映照。
“大人还记得朕吗?”汝南王手持双龙镇尺从床后走出,只看着他说道。共伯望往后退了一步,只伸出颤抖的手说道:“王爷,你···你···你怎么会在这?”
城外,梁王站在凉亭中央对着那声音说道:“你是谁?”那黑暗后的人回道:“我已在此等候王爷多时,王爷想要的玄珪就在这里,只是···王爷不能拿去。”梁王道:“为何?本王已经照那棋谱所言让杜诩回洛阳,还有哪里不妥当?”
“棋谱所言,天命所在,王爷不具天命,自然不能得到。”梁王道:“不具天命?哼,本王乃先皇之子,自然是天命所在,你少在这装神弄鬼糊弄我,若你再不现身,本王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杀了我王爷便再也不能得到想要之物,王爷虽不具天命,却是受命于此,敢问一句,王爷是从何而知这玄珪的来历?”
梁王笑道:“本王博古通今,自然得知,本王不仅知道这玉玄珪的来历还知道这是昔日先皇特赐予慕容元的东西,以嘉奖他桑林一战的卓越功绩,先皇冤屈,将这东西送错了人,如今本王拿回是名正言顺,哼,你引本王到这来,不会就是想听我说这么一出吧,卫先生······”
“少废话,再不拿出东西来,本王就将你的卫府夷为平地。”
章华殿内,汝南王只说道:“朕这一辈子自认对晋国从无愧疚,想必大人也一直是‘君举必书’,如今朕虽身在九泉之下,却尚不能忘却尘世的纷争,大人一定明白朕为何不能投胎到那肉体凡身之上,朕借着汝南王的躯体说这样一番话,就是希望大人能够还原真相!还朕一个清明的天下!”
共伯望低头,“秉笔直书,申以劝诫,皇上······”待他抬起头,眼前早已是空空如也,硕大的殿堂,安静的只有一把镇尺跌落的声响,他低身捡起那把先皇最爱的镇尺,作为一个臣子原本的忠义与信仰一时间都倾注在了双手之上,他攥紧镇尺,看向了殿外的一轮皓月。
冷月清冷,暮春风寒,洛阳卫府内被一众人马搅乱了原本的平静,守夜的小厮一溜烟地从门边爬起,却还是被人抓住了衣领,“悄悄的把门打开,不准惊动里面的人。”
小厮被刀抵住腰间只得照做,卫府门开,那些人潜入进去,领头的便是被刀横在脖间的小厮,“去你家主人房间,别出声,否则······”寒冷的刀已然在小厮的脖子上留下了浅浅的血印。
行至屋外,那寒冷的刀子只一个平行便将小厮脖颈划断,整个人滚落下台阶。
屋内无光,那行人在竹帘窗外小声商讨了一下,便轻轻翻进屋内,朝那床榻之上就是一刀下去,让他们惊讶的是,床上并无人,就在这时,屋内亮起了烛火,屋子一角处,程煜正看着这样一群蒙着面的人。
“是谁派你们来的?”程煜问道。,一人只拿出一张画像比对了下,随即那行人便似更加从容,“阁下不是卫先生,看来卫先生并不在府上。”语毕便翻窗而逃,程煜立马开门追了出来,那行人并未走远便被一把划破夜空的折扇击中,只停下了脚步,卫燕离从门外走入,伸手接住了飞旋的折扇。
“燕离向来以礼待客,各位何故深夜来访却就这样匆匆离去。”
那行人听此人自称卫燕离,在逐渐亮起的烛火中又看清了眼前此人的样貌,的确是他,相互示意,放出了一枚信号弹,随后便冲上前去,程煜见他们刀刀直指卫燕离要害,分明是想灭口。
危急时分,卫府大门内走入一批严整有序的将士们,还未下令就将那几个蒙面之人制服,扣押在一旁,卫燕离收起折扇,程煜一脸惊讶的看向那批将士的领头人。
卫燕离道:“将军若是晚来一步,怕就要见我的尸体了。”杜诩不回话只朝那几个蒙面人走去,撕下他们的面罩,“梁王真是叫本将军大开眼界!为了一枚玄珪不惜勾结江湖帮派,杀人夺命。”
说罢让人堵住他们的嘴以防他们咬舌自尽,“都给我带回去押入大牢,等候审讯。”那几人被人押走后,杜诩朝卫燕离说道:“想不到卫先生不仅棋艺精湛,武功更是令人称赞。”卫燕离道:“雕虫小技而已,将军见笑了。”
杜诩道:“卫先生,宮门外那棋谱,你敢说不是故意交给梁王的?今日又设下此局,让梁王处于被动之势,若本将军不愿承你这个情,只怕你再仔细筹划也是一场空。”卫燕离道:“将军智谋过人,能看得清本质与缘由,小民自知愚钝,只相信一切不过都是巧合罢了。”
“巧合···那本将军就此告辞,卫先生这下能睡一个好觉了。”杜诩说完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卫府。
程煜看着卫燕离的脸色由轻松变为严肃,只问道:“你让我待在你房间就是为了这个?不是,你也太看好我了吧,我不会武功的,这幸好来的人还算讲理,要是真碰上什么土匪···想我程煜还未娶妻就英年早逝,我都不敢想。”
卫燕离看着他,“他们就是土匪,原本我料到梁王会派人前来,却没想到会是青龙帮。”
城外,梁王见城内直升起一枚信号弹,心内一惊,在黑暗中与他交涉的并不是卫燕离,既不是他必然也是他的同伙,他只说道:“阁下若是还想保住卫先生的性命,就请交出玄珪,再迟一秒,本王都不敢担保卫先生还是否安全。”那人回道:“王爷口中的卫先生到底是何许人物?我为什么要在意他的死活?”
“你···”梁王本想开口,转念一想便没再继续说下去,刹时,城内有人骑马而来,见到梁王便滚下马来,一路跌跑在梁王耳边说了一句话,梁王便脸色大变,意欲立马回城,黑暗中那人自是说道:“王爷莫急,现下已是深夜,即便立马赶回王爷又能作何解释?只怕更会让将军抓一个做贼心虚的罪名。”
“你到底是谁?今日的事情是你一手策划的?”
“王爷若想脱身,明日回到洛阳只需说出一切实情即可。”梁王闻此只当是疯言疯语,骑马而去,身后却还传来一句“切记天命不可违。”
待梁王回到洛阳,早已是第二日清晨,刚入宫就遇见何聃一行人,“王爷消息灵通,倒是省的我再多费心思。”梁王见何聃身后跟随着一众禁卫军,想必是为抓他而来,还未回话,何聃就命人递交了一份圣旨给梁王,梁王亲眼所见,皇上已经知晓此事,要抓他回详刑司问讯,梁王收起圣旨对何聃说道:“何首领,请容许本王面圣,若是皇上还是执意如此,本王自是随你前去。”
何聃道:“王爷何必为难我,今日即使王爷见了皇上也于事无补,一夜的时间,这宫中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请王爷还是先跟我走一趟,一切自会明了。”
何聃带走梁王后来到了丞相府,沈肆这些天虽然被软禁在丞相府,但也不是不知外面的动向,何聃道:“大人,如今梁王伪造遗诏的事情已然败露,想必那祭祀上的谣言也是梁王所做,微臣猜测,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恢复您的身份了。”
沈肆咳嗽了几下,只说道:“静安这几日在宮里可好?”何聃回道:“郡主和往常一样,只是更不怎么愿意出门了。”沈肆道:“唉,是我这个做爹的没能保护好她,不问也知道那帮势利小人会怎么对待她,对了,江清绝最近可有话要你带给我?”
“江清绝本是希望借梁王调离杜诩好让大人做事,谁知这梁王是个伪造遗诏的小人,他只说,如今虽然大人不能一举成功,却能剪其羽翼,等待时机,不怕没有机会。”
何聃交给沈肆一个江清绝亲笔书写的字条,沈肆看完后,对何聃说道:“这段时间,老夫闲暇了很多,从前看这院里只有那两扇门,可是现在老夫发现这两扇门中间还有许多的花草,它们每天不同时刻都有不同的样子,你看这株月季从前是静安最喜欢的。老夫直到最近才知道,朝堂上我或许是个成功的辅臣,但朝堂下不过是一个失败的父亲罢了。”
沈肆将那字条交还给何聃,“烧了它。”何聃打开字条,看着沈肆的背影,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位叱咤了一辈子的男人,不过也是一个会累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