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刑司经过多日的调查,总算有了些许眉目,沈肆是被一种叫九孔阴阳镖的器物所杀,顾名思义,有九个米粒大小一般的空洞,是一种锋利的回旋杀人武器,镖一出,便阴阳相隔。
故而丞相府内会留有圆形血迹,这种伤人器物本不应该出现在治安严明的洛阳,魏大人关于这点也是充满疑虑,当魏大人第一次将这个名字告诉公孙炎,令人奇怪的是,这个平日不学无术的皇帝却对这个九孔阴阳镖有着相当详细的了解。
他告诉魏大人关于九孔阴阳镖的一切,并叮嘱他不可以告诉任何人,那次谈话,让魏大人辗转反侧了好几夜。终于还是忍不住内心的疑问,再一次来见公孙炎,希望皇上能亲自下令处理。
而公孙炎也仅仅是了解这器物的来源,虽然了解却不能真的做什么,因为那是自己的哥哥——越王的东西。
南后见沈肆一案迟迟不能了结,皇上也没有心思见白羽燕,太后也是对郡主的离宫不闻不问,内心不甚焦急,而更让她按捺不住的,就是在见到了芳兰的尸体之后。
那日魏大人与沈静安都离开丞相府后,南后因为久久不见芳兰回宫,便派人去寻,终于在丞相府内找到了芳兰的尸体,南后命所派之人清理好现场,将芳兰带回南一阁。昔日,每一次南后来南一阁,总会是在芳兰的陪伴下,如今,眼前却只躺着她冷冰冰的尸体,与常仪不同的是,芳兰的死带走了南后最后一点欢乐。
“影子。”
“属下在。”
“不用再等了,我也等不了了,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是。”
不久,太傅公孙甫的府上就出现了两枚玉佩,就是昔日慕容世卿一直佩戴的那两枚玉佩,出现在公孙甫手里的不是假物乃是真物,原先这两枚玉佩分别在王雍与程煜手里,可惜,这两人都不善于藏东西也不善于保护东西,在沈肆被害之前就已被影子刺客掉了包。
影子刺客是如何得知这两枚玉佩就在这二人身上的呢?
王雍手里的自然是南后告诉他的,而程煜手里的,却是他到南一阁时被偶然发现偷来的。
公孙甫拿起玉佩,不禁疑惑这是从哪来的东西,几番摸索,他在玉佩背面见到了“子”、“瀛”的刻字,他一下子就瘫倒在椅子上,脑海里尽是前朝的思绪。
魏国时期,吴皇后产下一子,魏帝曹隐赐名瀛,后曹隐将帝位禅让,在离开皇宫时,是他一路护送,他亲眼见他将这玉佩放在了襁褓里,时隔多年,玉佩重现,公孙甫感到,当年尚在襁褓的幼婴如今已经到了可以有一番作为的年纪,这玉佩就是警示,他在告诉他,一切都会有结果,魏国的耻辱终会讨回。
公孙甫看着玉佩,不禁自语道:“魏帝,老臣实在是有愧,当年您被逼退位,老臣答应会一直留在这里看着公孙一族,如今瀛太子已长大成人,他想替您夺回天下,老臣是既欣慰又痛心,当今皇帝虽非才能德居之辈,却也是让百姓平安度日,不论老臣站在何方,都会是一场腥风血雨,终究是国无宁日,老臣···”
公孙甫自知无力改变现状,只能默默低头看着玉佩独自垂泪,俄而,宫里便派人来请,说太后急着召见他,公孙甫将玉佩藏好,进宫去了。
太后召见公孙甫不为他事,偏偏就是为了当年慕容元一案,公孙甫不解,为何太后会突然提及此事,还将自己叫来永安宮,太后与他聊了很久,直到太阳落山才从殿里出来,公孙甫身为昔年太子太傅,此时也不禁感到力所不能及。
太后所说众多,其实只为劝服他,不论皇上是否是太傅心中的皇帝,都能力保江山稳定,如今丞相已逝,国无重臣,若洛阳外的各位王爷们稍怀异心,怕是她承担不住的。
至于慕容元的事情,太后只听到风声,说慕容世卿并未死,当年丞相所说他被毒害,是被人欺骗,她不希望因为一个小小慕容世卿就毁掉这晋国的基业,成为王爷们煽动战事的引子,希望太傅能够做到心中有数,时刻提点皇上。
那夜,窗外明月格外的圆而亮,所谓“一夕如环,夕夕成玦”,这轮突兀的圆月难道不是在暗示着日后的残缺吗?思绪良多之夜,伴着难眠的心绪,公孙甫已为天下殚精竭虑了一辈子,他希望在暮年之际能够留给自己一方安定。
次日早朝,他身着整齐衣衫,徐缓的说道:“皇上,老臣自任太傅以来已四十余载,自视尽忠,如今已然年迈,不能堪当大任,望能辞官归乡,以求终老。”话语一出,朝中大臣们都屏息以待,公孙炎虽不喜太傅,如今真要离开,不禁感到有些孤零零,他想挽留,却也忌惮太傅的权力,若不挽留,却也是倍感吃力。
公孙甫见皇上迟迟不开口,说道:“老臣年老,朝中自有勇谋之辈,皇上不必担忧,还请皇上恩准老臣的微薄之愿。”公孙炎闻此,自知是留不住,便应允了,只是这一应允,却成了永别,离开洛阳后,公孙甫便归隐山林,不再出世。
太后听闻太傅已经辞官,不觉感叹,一路追到宫门外,公孙甫在宫门外长跪不起,太后道:“太傅又是何必?”公孙甫道:“请太后恕罪,老臣有罪。”
“大人自知有罪,却已无赎罪之心,本宫不会降罪于无心之人,只愿大人善自珍重,只要大人还在,本宫就还能放心。”
“公孙甫有负太后重托,但还是希望太后能将老臣的一句话带给皇上。”
“大人请说。”
“祸福由人,以德为基。”
公孙甫辞官,引得朝中之人各个陷入悲叹,戎马一生,谁又愿意晚景凄凉?
太后为免国事动荡,想要为皇上招揽有能之人,日日为此愁苦。一日,太后听见殿内的一个小太监谈及汝南王从宫外请来的棋艺老师——卫燕离,是一位聪慧贤明之士,便有意召见,只是汝南王尚被禁足,已经好多天不见他进宫,只能派人出宫登门拜访。
太后觉得这样做有损皇家颜面,况且太后自知皇帝能力,区区一个下棋的,即便真才能过人,如此屈尊去求,日后难免会凌驾于皇帝之上,遂即拖了许久不再提及此事,而南后听闻太后所愁之事,只向她推荐了另一人。
太后素来对南后的眼界与才能是有数的,若是南后觉得此人堪当大任又谨小慎微,想必不会有误,便答应南后将此人带进宮,只是有一样,要先叫自己看过。
“对了,最近怎么不见芳兰?你身边不一直是她伺候的?”太后问道。南后答曰:“芳兰···臣妾让她回老家了。”
“回老家?这宫女入宫非死不能出宫,南后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随即南后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只用悲切的口音说道:“太后不知,这芳兰原不是一般的宫女,是臣妾老家一个乡友之女,臣妾收到来信,说是她母亲病重,希望能见她最后一面,臣妾···想起自己的妹妹,不免心软。”
“说到你妹妹,本宫也觉得心有愧疚,当年若不是天芮星显现,你妹妹也不会因此被流放,这么多年过去了,本宫每到夜里还是会感到难过。”
南后道:“太后不要过于自责,怪只怪西妹没福分,偏就在先帝大病之时冲了神。”太后欣慰的看着南后,认为她的确懂事,便觉放心不少,而南后的眼里似乎除了太后的欣慰,还有一份悲伤。
关于沈肆一案,因为涉及到越王,公孙炎自己也犯了难,详刑司的调查也暂时停住,他想到南后,希望能够从她那得到解决办法,毕竟沈肆是一国之相,若案件处理不好,对稳定人心没有益处。南后听过此事后,倒是的确为他支了一招。
只是这招需要公孙炎亲自去办,想到又要出洛阳,公孙炎不免有些不情愿,他想带着南后一起,南后只劝慰他,此次是皇上表决心的好时机,多带一人便显得不够慎重,时日也不需多,只要皇上将话同越王说明白了,相信沈肆一案很快就会有结果,到那时,皇上自可高枕无忧,不必再奔波。
几番劝慰与太后的劝说下,公孙炎也是勉强同意只带一队卫队前往东海,太后本也担心皇上的安危,于是在皇上出发之前将皇上去往东海一事告知各地王爷,如此,便也能护皇上周全。
越王得知皇上已经出发,正往东海赶来,不免有些奇怪,自己自先帝以来一直平平淡淡,毫无大举,皇上此次亲自来访,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使心有疑虑,越王还是做好了接见皇帝的一切准备。
卫燕离听闻皇上要去东海,而太傅又已辞官,朝中无主,分外担忧,一时守在卫府不知该如何帮汝南王脱困,至于沈肆的死,他始终觉得那日所见芳兰尸体,一定是在暗示着什么。正当他准备要细细理清这一切时,看门的小厮只奔跑着前来说道,有一位姑娘晕倒在门口,请先生出去瞧瞧。
卫燕离在那小厮带领下,见这位姑娘衣衫不整,蓬头垢面,想是累倒在这,于是叫人将她扶起抬进客房休息,那小厮刚一动手,那姑娘就似醒了,像疯了似的朝着那小厮的胳膊就是一咬,一时间,直疼的那人嗷嗷直叫,一边叫着一边喊人救自己。
卫府的小厮们纷纷前来相助,有一人举起一根粗棍要朝那姑娘的头打下去,只听见卫燕离喊道:“住手!”众人停下手齐刷刷的看向他,那被咬的小厮已然快疼晕过去,而那位姑娘也渐渐松了口,又要晕过去,卫燕离道:“将她扶进来,所有人不许将今天的事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