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外的城隍庙里,来了一对祖孙。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带着一八九岁的小丫头。
每日太阳一出,祖孙俩便开始分头行动。丫头拿几张纸符入城挨家化布施,老者则歪在城隍庙正殿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
午时前后丫头必会带着食物回来。之后的时间,一老一少便会在那城隍殿之中闭门不出。
樊城的这处城隍庙也不知建了多少个年头了,看起来早没了香火供奉。城隍殿里所供之神,亦早斑驳了面目,看不出原身。供台倒擦洗的干净,其上甚至还摆了香炉点了供香。
殿中尘土蛛网业已清理干净,浦一看去也只觉陈旧不显脏乱,想必是那一老一少做过整理。
城隍神像之后,一老一小此刻席地而坐,老者拿一本书在手,似是正在考较丫头功课。
“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澹然独与神明居……建之以常无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谦虚下为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丫头清脆的童音一字一句背来,竟是流利非常,令闻者心悦。
老者面露笑容,频频点头,对丫头的表现很是满意。
又过得片刻,老者合上了书。
“嗯,不错,丫头典籍记得很好,今日的经书考较算过关了。”
闻言,那穿着月白小袄的丫头抬眼看了老者一眼,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本是眉眼精致的瓷娃娃,愣是摆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来。
“爷爷,你又拿错书了吧?刚背的这本三个月前便已经学完了。”
“是么?爷爷看看!唉!年纪大啦,不中用了,记不住东西正常啊,丫头!”老头一边说话一边起身,似乎是想去够台座上的东西。
“爷爷!”丫头的声音略重了几分。“爷爷,你刚刚可是光顾着惦记那壶酒啦?”
老头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呵呵干笑两声。
“丫头你也知道,爷爷就爱喝点儿酒……”说话间,酒壶已然到了手上。
但见一道白影风一般掠过,直往老者手中的酒壶而去。那老者本是嗜酒如命之人,又如何会让宝贝孙女儿抢了自己的酒去!他深知那酒一旦到了小孙女儿手中,再想要回来就难喽。立刻一脚跺地,瞬间拔高三尺,极速往后退去,很快便拉开了与丫头的距离。
丫头紧追不舍,奈何实力悬殊过大,怎么也追不上那老者。不过她也并不放弃,就这么随着老者在这城隍殿中绕起圈子来。
“爷爷你本就旧疾未好,如今眼看快要入冬,正是病痛复发之时,怎能再喝酒?”话语急切,关心之意明显。
“丫头啊,爷爷老啦,本就没几年好活了。我这辈子除了你之外,也就这酒是我心头之好,临了临了,你总不能让爷爷抱憾而去啊!”说罢,还扯袖子擦了擦眼角,看着倒是一副凄凄切切的可怜模样。
这话一出,正飞身追逐的丫头忽的就是一顿,一个踉跄之后直直摔到地上。她并未立刻爬起来,而是双眼冒火的朝那老者瞪去。
“这话自我记事起,爷爷你便时时挂在嘴边,隔三差五总会拿出来说上一说。你看下回,要不要换个新鲜些的说辞!”
“记性不好,记性不好,爷爷下回换个新鲜的。”说罢旋身出屋,瞬间破空而去。
“爷爷出门会友,两日便回。你自己在家,切记不可落下功课……”人遁走了,话语却远远地传了回来。
丫头呆呆的看着长剑破空而去的方向,在门口立了几息,转身回了殿中。
*****
残破的大殿之内,丫头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地上。殿外阳光大盛,有几缕透过裂开的墙体缝隙射入大殿,为这清冷的大殿平添了几分暖意。
她偏头看着面目模糊的城隍神,神思不知不觉飞到了五年前。
那时不是这样的!
她的身边除了爷爷,还一位伯伯与小叔叔的。虽是四处奔波,可大家在一处却过的很是开心的。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大抵是从大伯离开之后吧!
也是现下的时节!有一天午后,伯伯突然领了一个孩子回来。
他与爷爷在房间说了整整一夜的话!天一亮,便领着那个孩子走了,从此再没回来过。
两年后,小叔叔也领了个孩子回来。与她们一起住了半年。
后来,在一个大雪漫天的清晨,他与那孩子消失在了漫天白雪之中……
他走后,爷爷在那漫天飞雪中站了一日一夜!那时她躲在门后看着,她看见爷爷哭了,在雪地里,歇斯底里的像个孩子!
从那以后,每年的那几天,爷爷便会独自离开,从不允许她跟随。
每一次回来,尽管还会嬉笑怒骂,可他的眼睛不会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