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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丧尸潮

萧满将手中的笔转了几圈,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望着乌云密布的天际像是在谋划某场新的阴谋。这几日的寒流甚为严重,天际总是被乌云蒙上个彻彻底底看不到阳光。他似乎就安心在白家待了下来,每天很少出屋只是坐在桌前钻研自己的暗器,白自天若是来看他也就说两句话。至于其他人,他连眼都不屑于抬。这算不算是归顺?他不知道,至少在白家待着还算可以满足他的需求那么就先这么维持着。白自天一时半会不会对自己丧失兴趣,除非他能找得到一个更精妙的暗器师,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没有一年半载是找不到的。

门被推开后他也没回头,能进的了这屋的除了白自天也没别人了。大概现在已经到吃饭的时间了吧?总之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推脱说身体不好没去过白家的餐厅,更别提把白家的伙计们认一遍了,就连许扬这名字有时候他都很难和那个容貌娇艳的女子对应起来。他安静地看着窗外,想等着白自天把碗放下然后出去,他好接着发呆的同时弄一弄他的暗器。肩膀上却忽然搭了只温热的手,转头看到白自天带笑的脸的时候他已经没了最开始的厌恶,扯了扯唇角权当是对入侵者笑了下,“什么事?”

白自天好笑似的伸手去拽了下他束在脑后的短马尾,眯起眼笑得无奈,“我说你是真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啊?”说着他利索地摸出手机在萧满面前一晃,萧满才意识到今天已经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了,不由得还是有些发愣,记得最初认识白自天的时候大概是十一月末那几天吧,那家伙一见面就开始对着自己动手动脚又是讲黄段子的,而那时候自己也真是沉不住气,都没能探清楚许扬底细就贸然扔了暗器,结果反被所伤也算是理所应得。只是白自天救了自己这事让他虽是对于白自天的轻狂举止耿耿于怀,却也实在冷不下脸来了。

他眨了眨眼睛似是困惑地盯着白自天看,深沉的墨底也泛起了几缕微光,“你想说什么?”除夕了,新一年。哦,那又能怎么样?灰区里的日子该过还是要过,什么不同都不会发生,可能有人生有人死,有人爱有人恨,但是却依旧是个守恒的整体。“新年快乐吗?那你明天早上再说不是更好?”

白自天似乎是对他有些无奈了,直接从衣架上扯过一件大衣往他身上一披,拉起人就往门外走,“出去吃饭庆祝新一年啊!怎么着您还想吃榨菜喝粥不成?我可先说好白家的伙计从今天上午就已经给放回去爱去哪儿去哪儿了,你要吃榨菜喝粥也没人给做了啊。别指望爷,爷看起来哪个细胞是会做饭的样儿?”感受到萧满的抗拒,他也猜到应当是不愿见他手下那些伙计,毕竟萧满无论怎么说都还不是白家人。和许扬的暗中同盟有来有往不同,萧满与他之前甚至一直是对立的关系,性格又不像许扬那般豪爽仗义,让伙计们很快地去接受这么一个人怎么也有些费劲。“没有别人,就我们。”

“那许扬?”萧满完全是把自己处在了一个电灯泡的角色上,甩了甩白自天的手还是没甩开只能任由他拉着,白自天的手心灼热的温度包围着总是冰凉的手腕,连脉搏都开始激动一般跳动得更快。尽管自己只是去当个电灯泡围观下那两人秀恩爱,心里某个地方还是不好意思承认地有些欣喜冒着泡破开冰面浮上来,像是浅红色的活泼泼的小鱼。

白自天停下来好笑地瞅了他一眼,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惹得对方冷冰冰的一眼瞪视却也没在意,“什么许扬呀?她自己回许家去了,她那儿伙计们有不少没家可回的,聚在一起怎么都好过点。就我和你,两个人,真的。”他拍了拍萧满的肩膀示意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双微圆棕褐色眼睛像是动物园里的虎豹,此刻看着他的时候流露出来的却是温和与暖意,“诶,萧满,说真的,你刚才那句话说的跟个拈酸吃醋的贵妇人提起夫君小妾时候一个德行。怎么,真看上爷啦?”

他带着逗弄意味地刮了刮那苍白消瘦的脸颊,果不其然看见一层红晕泛了起来,萧满翻了个白眼给他甩身就走,把楼梯踩得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响声来。啧,小孩子还是小孩子,他心情很好地看着那人挺直的背影,点了颗烟很惬意地抽了一口,眯着的眸子里看见萧满转过头看自己一眼,烟雾迷茫之中那双深墨色依旧安宁如云端渺渺菩提。“诶,开玩笑呢。我说你是看上爷的身体还是看上爷的心灵啦?哎,你说一个人长得帅身材好又幽默开朗宽容大度,是不是也是个苦恼啊?”

萧满下着楼梯就听得后面这么一句幽幽飘来,脚下一空险些把自己的腰闪着,谁给他的脸啊?还长得帅身材好幽默开朗宽容大度,他跟这几个词哪个沾上了边儿?脚下加快几步却只听得后面本来还慢腾腾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索性赌气似的停下步子等着他来撞,却只被一双厚实的手臂圈紧。“搞什么呢你!”低音炮就在耳后发射搅得酥酥痒痒,他心下一急拿了手肘去戳白自天胸膛,整个人却都被掰过来成了一副吊死鬼般七拧八歪的姿势。

两人这么对视了一会儿都笑了起来,两个叱咤黑道的人物此刻在楼梯上打打闹闹跟两个大学生区别真是不大。如果在外面的世界里他们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群年轻人而已,爱疯爱闹,有一起哭哭笑笑的朋友。只是最平凡的那些喜乐哀愁,怕是很少有机会能体验到了,旁的不说,就是这白家还有几个伙计在,白自天都不会大白天就跟萧满在楼梯上闹起来的。“行啦,不逗你了,走了小毛驴!”白自天放开萧满,拉了拉他脖子上的黑色围巾还孩子气地抖了几把。萧满在背后又给他翻个白眼,也不知道这是谁给他的围巾,说自己像驴也得找个好点的驴绳啊!

空荡荡的灰区街道上很快多了两个穿着黑色羽绒服并肩而行的年轻人的身影,稍微个子高些那个总带着笑逗弄另外一个,然后被毫不留情一掌拍开。昨夜下的一场雪覆盖在青灰色地砖上还没有被太多人踩过成了一层安静的白,天灰地白茫茫荡荡间仿佛就剩下这么两个人一般。冬日里带着霜雪气魄的风在长街上打转,不知道是那家饭店格外具有中国风地在门口用红绳系上了一串随着风叮当作响的铃铛,再听不见两人的脚步声,只有两行雪迹如飞机掠过流云留下的白色长浪绵延向远方。

白自天这次却还真没食言,领着萧满进了家火锅店,里面熙熙攘攘聚了不少大都是一块儿来跨年的亲友。他们找了个靠窗子的二楼小包厢钻进去,从落地窗之中看得到待会儿将在空中绽放的焰火。萧满坐在一旁看着白自天忙活往锅里扔东西像个照顾弟弟的哥哥,虽说他清楚这形象跟白自天实在沾不上边。因为是不知道他口味白自天要的鸳鸯锅,吃不吃辣都可以接受得了。

他原本是不爱吃辣的,可是看着白自天脱了外套吃的两瓣唇微红,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汗珠的样子却也觉得辣菜甚是诱人,伸了筷子从他筷子边儿上夹了一块肉走,瞧着白自天带笑神色似信非信咬下一口。那味道刚开始只觉得舌尖一阵刺痛,像是有千百万根针在细细麻麻地扎,他狼狈地喝了一口冰雪碧算是让不住抱怨的舌头镇定下来。对面白自天早就撂下了筷子撑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副窘态可掬,萧满瞪了一眼,用力将筷子在盘子上戳齐,拿出用暗器的功夫电光火石般从白自天筷子底下打劫一块肉走。

白自天抿着唇笑着只觉得他这副模样好玩,从旁边架子上拿了一小碟麻酱放到他手边权当是解辣了,“不能吃你别吃啊,真是,你总好这么硬逞强。”他指的自然是两人初相遇时候萧满明明自知打不过白许二人联手还硬要动手的事儿。萧满哼了一声赌气似的把肉往嘴里塞,第二口吃下去的时候唇齿竟已适应了那刺激性的感觉,反而觉得别有一番麻辣鲜香的诱人。如此几口之后他竟是连雪碧都用不着喝了,直接从辣锅里夹了肉便吃,而那半个清汤锅底就十分寂寞地被冷落在一边咕嘟咕嘟冒着泡,上面浮着的也就是几片白菜叶。

两人正难得平静地吃着,忽然下面就有玻璃器皿砸碎的声音与女子尖锐的哭喊一起刺入耳膜,中间夹杂着似人似兽的吼叫声。二人对视一眼,白自天掏出枪来先一步堵住二楼的楼梯,萧满拉开窗帘看向外面——满街都是涌动的人影,有些狼狈奔逃的逃命者后面追着的粗看似乎也是人,然而借着天际还没有完全黑暗下来的一丝微光,他看见那些追赶的人四肢变得异常粗大,青面紫唇好似神话之中的怪兽。

他探出半个脑袋仔细观察,其中一个“人”似是发现了他的存在,扒着火锅店的墙壁就往上一蹿,舌头险些舔在萧满脸上,那恶臭的腐朽的气息简直不像是从人类身上传来。萧满下意识拔枪便射,手一抖竟是两发子弹全都没射中要害,反而是打在怪物胳膊腿上,除了流出绿色的脓液之外似乎并无用处反而激怒怪物让他抓着墙壁将头往窗户里伸去。

萧满腿一软却正落入一个坚实怀抱,枪声似乎就在耳畔响起,回头是白自天担忧的脸,尽管装作坚毅那苍白的面色和不住颤抖的唇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那是……”萧满站稳身子,一只手却紧紧扣着白自天的手似是寻找安全感,“丧尸。”二人异口同声。

白自天到底冷静得快些,往下瞅瞅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将车开过来才让两人困守在这鬼地方。二楼的高度说高不高说矮不矮,直接跳下去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萧满到底身体偏弱……他寻思片刻,又掂量自己和萧满加起来也所剩无多的子弹怕是很难从地面上一路跑回去,看着对面平坦的楼顶忽然就有了想法,拍了拍萧满肩膀道,“准备好了没?”说着他用力将那火锅端起来,红汤锅底上还冒着沸腾的泡一看便是滚烫。他拽过萧满的围巾,在两人腰间打了个扣,伸手掏出一根带着两个钩子的绳子在手中舞了几圈扔过那面楼顶搭在栏杆上,所幸是街道不宽,一根绳子足够跨越。“萧满,你端着,没问题吧?到时候我喊你一声你就直接把锅倒扣扔下去,什么都别管。放心,我在。”他将锅底塞进萧满手中,将钩子一头勾进将两人绑在一起的围巾里缠绕几圈确保它足够牢固,一脚踢开窗户向那边跃去。

夜风之中已经带了血腥的味道,战斗声音在耳畔响彻,萧满被白自天带着向那边飞去,此时他只能信任白自天不会趁他端着锅拿不出手反抗忽然从什么地方掏出刀来割断绳子。看着差不多到了尸群密集之处,他手中锅翻了个个儿,滚烫的汤水连同那沉重的锅全都扣了下去。顿时哀声惨叫响成一片让萧满这久经厮杀的人都有些惧,底下传来一股像是火锅店里羊肉被烫熟的肉香,和尸身的腐臭混合在一起味道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吐。萧满有那么一瞬间走神,只感觉腰间被人搂了一把,就已经狼狈地躺在楼顶上了。白自天已经把围巾解开,瞅着他笑了,“不是我说你啊萧满,你这近身格斗什么的怎么都得会点,不然下次我不在你就等死吧。”他说着将萧满从地上拽起来,已经隐约望见白家的瞭望台了,二人相视笑了,灰区里摸爬滚打的人,跨个楼顶自然是问题不大。“跑过去怎么样?”

“闭着眼睛跑都行。”萧满翘了翘唇角,也不等白自天就踩着栏杆跳到下一个楼顶平台。白自天无奈地看着那道清瘦背影,也跟了上去,两人的身影就在这一片血腥夜色之中渐行渐远。那一夜的火锅店,他们是为数不多的逃生者,有些人虽说是从丧尸爪牙底下跑了出去,却被兜头而来的一锅热汤夺了命。对此二人也都没什么愧疚的了,毕竟生存就是你死我活,至于无关紧要的牺牲,那是想避免也避免不了的事。

然而等到萧满气喘吁吁地被白自天拽上瞭望台的时候,他就有点儿后悔那句“闭着眼睛跑都行”了。白自天这回虽是没拿他打趣——估计也是跑累了,却也挑着眉带着促狭意味地看着他,其中意味自然不言而喻。白自天拿起手机群发了短信,“不要出屋,在家躲避,这玩意儿并不比常人强大太多。”想了想又单独给许扬发了一条,“还好吗?看到速回。”

他等了很久,却没等到回复。到底怎么了?以许扬的手速和功夫,即使身处围攻应当也倒得出给他发个短信求援的功夫,莫非……他不愿在想下去,只能祈祷许扬只是没看到短信而已。

此时的许扬正开着她满载军火的大卡车在灰区不宽的街道里横冲直撞,旁边坐着的邱誉皱着眉看着已经快要将两人和卡车团团围住的丧尸群不由得咬紧了唇。许扬是在采买军火回来的时候碰上丧尸群正在追赶一群不知道从哪儿逃出来的年轻人的,她看着可怜就拔枪给了领头丧尸们一梭子子弹又扔了两颗炸弹过去,满以为是没人注意的打黑枪,谁曾想竟是把丧尸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看着丧尸群转了方向她连忙往车里一躲开车就跑,不曾想又遇上了屋顶上拿着枪和炸弹抵抗丧尸的邱誉,只是这次他们两人谁也不能嘲笑对方的狼狈不堪,因为整座城市都一样。

“娘的娘的娘的这******都什么玩意儿!”许扬不满地锤了下方向盘,现在二人正在灰区中心位置被围堵得水泄不通,有几只丧尸甚至已经将那腐烂的脸贴上了卡车窗户,正用锋利的指爪挠玻璃,咔嚓咔嚓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这地方离许家太远,别说他们能不能摆脱丧尸追击,光是油量就是个大问题。她咽了口唾沫,暂时停下车来和丧尸群对峙,转头看向邱誉语气含讽带刺十足的戏谑,“有何高见?天才先生?如果我给你足够的硫酸泼到这帮哥们脸上会有什么效果?”她本来也没指望邱誉能想出来什么垂死挣扎的办法,早就做好赴死准备的她自然不会因为一群丧尸而感到什么惧怕,要说怕大概只是舍不得自己这张说得上明艳的脸成了丧尸们的口中餐。

邱誉却不是开玩笑的语气,手指点着透过玻璃窗看到的一处高耸建筑物,那本是一家银行废弃了的办公大楼,“如果你真能拿出来硫酸的话恐怕有点用,然而我还是觉得那么好的东西给你用是暴殄天物。据我观察丧尸的能力应当同人类差不多。如果我们能爬上去的话,大概能抵抗到政府的援军来,或者白自天来救你。我算过,我们的炮火大概足够不间断抵抗七个小时左右,那么依照丧尸更容易被新鲜猎物吸引的特点,应该不会不间断进攻我们七个小时之久,我们可以等到他们攻势减退就下来开车退走。再者说,那大楼几乎说得上是城市最高点,上面居高临下求援也更方便。”他看着许扬赞许的眼神不由得有点得意地勾起了唇,眸子里带上了生动活泼的色彩,像是二月雪融后初露绿芽的浅褐色枝条,“这个计划只有一个问题——时间。我们需要有足够的时间把军火通过电梯搬上去,为了保险我们还应该炸毁电梯,待会儿下去的话可以顺着排气管。这些时间……大略需要二十分钟,这还是最好的打算,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拖住他们那么久。”

“那么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电梯运行一次是多久?”许扬趴在方向盘上听着他的计划,扬起来的深褐色之中毫无保留书写着信任,此时她能信任的也只有身边这个被自己无数倍看轻了的瘦弱青年了,白自天遣散伙计回家放假,也不知道能不能自保,就算还有少数留守估计也匀不出人手来救一个许扬。

“三分钟就差不多了。”

许扬打了个响指,那熟悉的张扬自信如一抹太阳般的笑意又回到脸上。她将白皙的手心摊到邱誉眼前晃了晃,邱誉却不合时宜地看见她颇长且多折的爱情线,带笑的轻快声音传进耳朵,“那就拖住这帮哥们儿三分钟够了。你别忘了,我可是异能者呢!搬个卡车有点费劲,搬箱子还是轻松的。”她利落地将机关枪装好子弹,戴上黑色手套把枪跨在了胸前,摇下车窗翻到车后去,“只管开!这时候可没人查你驾照!”见邱誉神色多少有些犹豫她不满地咂咂嘴,“我不管你要洗车费还不行吗?你只管碾过去,他们已经不是人了不要心慈手软——啊!”只顾着教训邱誉车速不快,都没注意有只丧尸扒着车厢栏杆接近了自己,那张暗绿色的眉眼都似烧了太久的蜡融在一起的脸带着死亡的恶臭凑近的时候许扬下意识地尖叫一声,扣下扳机将丧尸打出车外。

前面驾驶室里邱誉被许扬一声惨叫吓得够呛,本能反应似的一脚油门车子就受惊的野马似的蹿了出去。这辆车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坐了,就在他来灰区的第一天许扬就开着这辆大卡车把他带回了许家。他还依稀记得她坐在驾驶室里漫不经心冲他笑的样子,虽说懒散痞气却也像是冲破黑夜的一道光。应当说在这格外冰冷孤独的灰区里,许扬是他最为信任的人了,虽说她反复无常为人轻浮戏谑,内心那还没泯灭的善良温柔却像是炎炎夏日里一点冰雪引人靠近。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了许扬,那么灰区对于他而言该是个怎样寂寞的世界?

方才那声惨叫,她是受伤了吗?丧尸病毒是可以通过血液传染的,那么现在她是不是已经成了丧尸?还是……她已经停止了呼吸吗?如果自己接过方向盘的时候没有犹豫,如果她没有浪费招呼自己上车的三十秒时间,如果他没有非要搬回来住,如果……如果……他不敢再想下去,只知道遵循她最后一句话开下去。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冰冷僵硬而毫无血色,方向盘已经被从手心沁出的冰冷的汗水打湿。脑海中的所有似乎都沦落进一片虚空,不知不觉的时候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直到铁腥味在舌尖转了几圈才反应过来。他听不见车后是不是还有枪声传来,也不敢听,死死盯着前方脚下踩着油门,不顾及仪表盘已经转到了什么位置。直到车子快要撞上大门他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打开车门踉跄下车,甚至不敢往车后看一眼。

她低着头靠在栏杆上一动不动,蓬乱的短发遮掩那张俏丽的面容让他看不到她的神色,苍白的左手无力地垂在一旁,右手还死死抓着她的枪。心脏似乎被她含笑对准然后用力开了一枪,周遭的所有,丧尸的吼叫,玻璃的破碎声,枪声,尖叫声,全都在脑海中成了一片空白。只有眼前的许扬与第一次见面时候穿着格子衫笑容明亮的样子逐渐重合,旋转着变得越来越清晰。那双深褐色的星辰若是永远不会发光,那么黑夜将会变得多么难捱?邱誉踉跄一下险些倒在地上,“许扬……”他小声咕哝着那两个简单的音节却似万分艰难一般,伸出手试着把人从车上抱下来。

没有了曾经的敏捷狡黠,她只是乖巧如刚出生婴孩地任他抱了起来,邱誉却觉得自己的双臂颤抖到甚至承担不了她的重量。他试着拨开她盖住脸颊的乱发,手一软许扬就从他臂弯里滑了下去,一手勾住他肩膀甩开短发,深色眸子俏皮地闪着光。她插着腰笑起来,眉目飞扬灿烂无边的模样丝毫不像个死人,“邱誉你还能不能行了?连我都抱不动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诶,你……我靠!你不会在哭吧我说,看到这么大场面被震惊到了,哈哈以后比这个惨烈的你都得看!”她惊讶地看到邱誉别开了脸,还往后退了几步甩开她勾着他肩膀的手,却依旧没错过有些刻薄的上挑眼角上落下一行水珠来。

她方才真没有存心吓唬邱誉的意思,只是刚刚拼了命一般地打枪打得手臂发疼又被那丧尸那一下吓得没缓过来,才靠在栏杆上休息一会儿。被邱誉抱起来的时候她想着反正是个人不是个鬼那就给抱下来又不能怎么样,却感觉到邱誉抱着她的手臂一直止不住地抖,甚至手臂一软险些将她摔下去,这才“还魂”问问是怎么了,哪知道正看见那颗男儿泪滚落的瞬间。还以为是邱誉看了这么血腥的场面被吓到了,可好歹也是个二十二岁大男人,不至于此吧?

她顾不及管邱誉,忙用了异能将箱子搬上了楼顶,这才去试探性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邱誉,邱誉?”对方倒是终于纡尊降贵地搭理她一眼,眼圈却还是红彤彤的像只兔子。“诶你别哭啊,我最看不得女孩子哭了——不不不我没有说你是女孩子的意思啊,怎么了?好啦没事儿摸摸毛吓不着还不行吗?”她索性伸手揉了揉邱誉微长的发,深褐色头发摸起来软绵绵的像是春日里萋萋芳草和那高傲的性子着实不搭配。

邱誉只甩她一眼迈步就往电梯里走,许扬只得乖乖跟着,好在他还没无理取闹到直接把电梯关上门按上去的地步。电梯里两人都有些尴尬,一个是觉得在许扬面前这么不像个男人简直要多丢脸有多丢脸,一个是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男孩子伤心了该怎么哄——她可没法从白自天身上找经验,那家伙一闹心扔他两瓶酒喝过就睡第二天又是条好汉。不过邱誉这是跟自己生气了?自己也没干什么啊!

许扬只觉得简直是窦娥冤,小心翼翼觑着邱誉神色,“邱誉?是在跟我生气吗?怎么了我们有话好好说好不好,你别这样啊拜托。”转了转眼珠她却也依旧转不出个前因后果,只能耍宝道,“咿呀有什么嘛,不会是因为我看见你哭了就跟我生气了吧!我不往外说,真的,不信我现在发誓!没什么啦谁都不是没哭过,老白那家伙有一次喝多了还在我怀里哭得亲妈都认不出来呢你又有什么,有什么不开心的分享分享都能变成开心的!”看着邱誉还是不理她许扬多少有些慌,索性用力掐自己一把瞪着轿厢里的白炽灯让自己生理性湿了眼眶,“你再这样我就也哭了啊。”

果不其然邱誉担忧地转过头来看她,换得女子咧开嘴粲然的笑,“哈,不生气啦?怎么样啊我是不是演技高明?”

她歪着头笑得甜美万分,在邱誉眼中却似乎讽刺他一般刺眼,压抑不住心中怒气他一拳打在轿厢墙壁上险些把那防火宣传画都震得掉下来,红着眼睛头一次在许扬面前爆了粗口,“是!许扬你******演技可真是该死的好!装死看我担心你看我像个傻子一样你******一定很开心吧,现在你满意了!”正巧电梯到了顶楼,他也不等许扬就走出去,抓起抢冲着下面闻到二人气味而赶来的丧尸群就是几枪。

许扬完全懵了,等到邱誉开了枪才反应过来。所以说……那个站在面前的骄傲又敏感自我中心又不服输的小孩子脾气的家伙在担心自己?她自己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看着那人绷成一条线的脊背不由自主就弯了眼眸。伸手接着摸了摸他头发,抿开个飞扬神采的笑来,“有话你直说嘛,拐弯抹角谁知道你担心我?乱发什么脾气,又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哈,还好爷天纵英明看出来真相了吧,小美人儿服不服?”

“谁他妈会担心你,少自作多情!还有你才是小美人儿!老子一米七五纯爷们儿站你眼前看不着?”邱誉冷着脸甩给她一把枪,蹲在后面开始拆箱子将炸弹组装起来。修长的手指将手雷炸弹一系列东西混合起来,有时还会看着上面化学属性将两种炸药混合一起以此来求得更好的效果,他抿着唇微微笑,对于化学天生的敏感和熟悉也许算是他在火药配比这方面的一个优势吧?这一点他相信许扬绝对比不上自己!

“哟那还真巧我一米七六。”许扬随口开了句玩笑,端起枪来对准正要顺着排水管爬上来的一个丧尸头部稳稳开了枪,好心情地吹了声口哨低声道,“下一个,来来来那个戴帽子的朋友好好排队不要挤,谁都逃不了。”她一脚踢下楼顶摇摇欲坠的一块小石子,畅快地笑起来,血色连天之间她却面若娇花毫无惧色。

其实原本她也是怕这些枪林弹雨的,装得再满不在意到底也是个想要在枪声响起的时候缩进谁怀抱的姑娘,命缘使然却令她独面仇敌千百回,那时候的许扬总会褪去那份玩世不恭的笑而换上淡漠的神情,旁人都当她冷静无边——不过是被吓得罢了。而也许是身边有个打打嘴仗的人,一边守护着后背的方位,此刻一骑当千她却依旧笑意悠然大概也得感谢邱誉的功劳——虽然换了旁人效果会更好,可是她知此刻身边这个人,也不会轻易将她舍弃。

没过多久城市的那一头就响起了教堂报时的钟声是整整十二响,与此同时几朵礼花在夜空的边际可怜兮兮占了一点地方,将新一年的喜悦偷偷摸摸似的传递给这两个楼顶上奋战的人。那些爆炸的礼花像是游过深海的鱼群,改变不了那一片死寂,却至少可以将光迢递到最深邃的碧蓝之中,有时候在看到礼花的时候灰区的人们才能感受到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邱誉笑了,在攻击的间隙他虔诚认真地合了手掌,许下个不为人知的随便什么愿。而许扬转过身来对着他笑得英气,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被夜风吹到脑后露出那张被冻得微红的明媚面颊,眉眼和唇角弯成类似的弧度。

过了很多年后邱誉还记得那天她黑色呢子大衣里穿着的是深灰色的毛衣和暗格的短裙,黑色针织的长袜没入一双坠着流苏的褐色短靴。他更记得许扬从左面口袋里掏出一块蓝色塑料纸包裹着的薄荷糖递给他,白皙的指尖上托着盈盈一抹好看的浅蓝色像是冰晶又像钻石。他记得她笑容的明快与开口时候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却没了戏谑的温和语气,“新年快乐,邱誉。”

他接过了那块糖,那时整点报时的钟声刚刚敲完最后一响,“新年快乐,许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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