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秋雨说来便来,淅淅沥沥的下着,像是在哭泣诉说着什么。
正殿里淑妃隔着雨帘看向雨中的兮凝,嘴角划过得意的笑容来。兮凝和云裳一向要好,如今看着兮凝受苦,她的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雨打在兮凝身上,很快湿透了衣襟,她满头长发在雨水的冲洗下不再是随风飞扬的飘逸,反而一缕缕的黏在一起,雨珠顺着流淌进脖子里,打在身上,心却是痛的无以附加。此时的兮凝想着里面冷寒同宛儿郎情妾意的彼此相偎相依,才渐渐明白,自己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大度,无所顾忌。也许她是喜欢着孟子卿的,但那不过是少年时候的一场冲动,如今自己的夫是皇帝,是玄烨的爹。但是此刻,他的怀中却是别的女人,心里更加悲哀起来。她的丈夫是天下之主,这是谁都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吴良辅从他处寻来一把雨伞,递给她,兮凝眼睛轻眨去除自己身上的雨珠,“公公还是请回吧。”
吴良辅慌乱道:“娘娘莫要伤心,想来万岁爷不是有意的,何况娘娘千尊之躯,怎受得了这风寒,秋雨本就容易受凉,娘娘还是找地方避避雨吧。”
兮凝摇头,“公公不必为我思虑过多,我既身为皇后,自是该以身作则。”
吴良辅又劝了几句,兮凝不为所动,只匆匆回去了。只能在心里念着,万岁爷若是再不出来,只怕是皇后娘娘会站出个好歹来。
兮凝只是想让自个儿明白,自个儿不该动心的,那个人属于天下,属于任何人,却不属于她。如今自己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又何苦追寻着人间****?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夜渐渐深了,宛儿的房里,因着宛儿身体不适,偶尔有几声响动,冷寒轻声哄着宛儿入睡。那模样竟像极了对自己的爱人。一时忙碌和担忧,竟是全然忘了自己宣皇后兮凝的事实来。
墨色深沉的雨夜里,注定要发生些不太平的事情。兰贵人居住在静妃宫里,平日里因着静妃念佛为人相对平和且歇下的早些,兰贵人便是得了些自由的。因着雨大,长春宫又偏远些,平日巡逻的侍卫和太监早已找地方避雨去了。
离长春宫不远处,有一个池塘。池塘里许多鲤鱼会选择在没人的时候出来冒个泡,偶尔也会有妃嫔带着些小丫头过来赏鱼。在雨夜里因为空气不顺,更是出来在池面上蹦几下呼吸呼吸空气。兰贵人趁着没人,换了身平日里最是欢喜的桃色罗裙,这才撑了伞来到池塘边。雨调皮的穿过伞檐,留到她的身上,打个转再回到地上。兰贵人看着满池的鱼,欣赏半响,只见鱼儿在雨夜里蹦跳的欢畅,自由的在水里起伏着。回忆着自己入宫前那短暂的幸福,微笑着神色平静的将自己的脚迈向池塘,只听‘扑通’一声响,水面上浮起几圈波浪,随着兰贵人起起伏伏不过片刻,趋于平静。
雨渐渐停了,遥远的天边开始微微出现一道明晰的白线,天开始亮了。而兮凝却是支撑不住,倒了下来,本就是千金之躯如何经得起风雨的打磨。
内室,冷寒终是该起床上朝,隔着门,起身唤吴良辅。“吴良辅,拿朕的龙袍来,朕要更衣。”
吴良辅看了看昏倒在地上的皇后娘娘,大着胆子推门而入。
冷寒见他两手空空而来,皱着眉问,“朕的龙袍呢?”
吴良辅跪在地上,“皇上恕罪,您还是赶紧看看皇后娘娘吧。”
“她怎么了?”冷寒眉头琐的更紧,这才想起昨晚自己好像命吴良辅传了她过来。一下子慌了,自己是不相信她会下毒的,只不过是例行询问想要搞清楚事情的始末罢了……“大胆吴良辅,你为何不告诉朕!”
吴良辅有苦说不出,此刻又不好解释。“皇上,皇后娘娘她……”
话未说完,却见冷寒已快步夺门而出。扔下一句,“今儿早朝取消,让大臣将折子呈上来。”
门外的兮凝却是昏迷不醒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秀气的眉头此刻也是一样紧锁在一起,像是有化不开的忧愁。
冷寒迅速抱起她来,往坤宁宫的方向跑去,焦急的吩咐着:“来人,宣太医!”路曲曲折折的很长,只是却不及冷寒心中的曲折。自当年初相遇以来,从未舍得让她受过如此苦楚,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不过是想要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仅此而已。如今却因着自己的疏忽,将她弄成现在这副模样,想来,她更是恨极了自己的。
坤宁宫池塘内的荷花在风雨的摧残下亦是损毁了不少。室内的大床上,冷寒小心翼翼的将兮凝放在床上,这才转身吩咐丫鬟,找来衣物给兮凝换上。趁着丫鬟下去的机会,握住她冰冷苍白的手,嘴里念念有词:“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忽略了你,你快些醒来吧,醒来就好,求你……”说着,眼角的泪不听话的流淌下来。
一夜大雨倾盆,加之原本就有些头疼不适,如今的兮凝彻底晕了过去,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只是耳边觉得很不舒服,总感觉有些苍蝇在耳边乱叫的样子,想着挥手去打,却是无能为力。用力的挣扎却让冷寒以为她对自己的话有反应,更是不遗余力的说着:“遥想当年我们相遇,离现在已经有五年了吧。那时候的你真可爱,和云裳偶尔的清冷决然不同,身上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柔弱。其实我知道你很强势,一直都知道,你有着不输男儿的抱负,只是我知道你也是需要人呵护的对不对?”
兮凝做梦了,在梦里梦见他在和自己告白,恍若回到五年前,四人初识,把酒言欢的场面。无知无觉的兮凝情不自禁的溢出几声笑来。
冷寒见她笑,只认真的唤着她:“蕴儿,你起来,起来我们好好的,再也不闹了行吗?”
兮凝却是一转眼,看到面前的场景变了,孟子卿被人追杀逼到悬崖边上,眼看就要掉下去。只好焦急的提醒:“子卿!”
冷寒的手尴尬的停住,心下满是苦涩。丫鬟寻了衣服进来,冷寒站起身来,看着窗外。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竟是不如一个孟子卿吗?
吴良辅陪着小心,“皇上,太医来了。”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嗯。”冷寒自个儿沉思去了,吴良辅看着皇上的反应也不敢多问,只是指挥太医进来为皇后诊治。小丫鬟放下帘子,将线隔着帘子系到皇后娘娘腕上。太医细细的诊了,这才起身过去回话。
“皇上,皇后娘娘许是昨夜淋了雨,有些发烧;加之先前可能便有些头疼,这才导致昏厥现象的发生。”
冷寒回过头来,狠狠的瞪着吴良辅。“吴良辅,昨夜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你不清楚吗?”
“皇上饶命!”吴良辅仓皇的跪下来,有些憋屈,昨夜是您下旨让皇后娘娘前去,去了又置之不理,如今出了事反倒怨到当奴才身上。“先前皇后娘娘是说身体不适,奴才也劝过,只是您下了圣旨要和宛贵人单独相处,奴才这才未曾进去禀报。”
冷寒被说懵了,怎得事情到这里居然是自己的不是?“我何时下过圣旨!”
吴良辅更是惊慌,“是紫竹姑娘传您的口谕说是您要和宛贵人单独相处……”吴良辅将事情缓缓道来,冷寒越听越恼怒。
“来人!去将紫竹带来!”冷寒恼火的吩咐下去。
吴良辅这才舒了口气,“谢皇上不杀之恩。”
“你也别太得意,竟是连这件差事都当不好,自个儿下去领二十板子。”
太医战战兢兢的开了方子,这才退了下去。
药很快熬好,盛了上来。冷寒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火气,接过锦儿手中的汤匙,“你下去吧吗,朕来便是。”
锦儿先前受了些风寒,适才换了衣物进来服侍兮凝用药。看着皇上若无其事的模样,当真替自家主子感到不值,当即跪了下来。恳求道:“奴婢斗胆请求皇上对皇后好些吧,她再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冷寒看着跪在地上的锦儿,心下明白小丫头的担忧,只是她还小终是不懂的,只是挥挥手:“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锦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皇上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锦儿无奈的退出去,临行前不安的看了躺着无声无息的兮凝一眼。
冷寒捏着她的鼻子,“你个没良心的,朕这些年这般对你,你竟是毫无感觉吗?”
兮凝有些喘不动气,脸色憋得通红,冷寒这才松开手开始喂药。
处在昏迷当中的人喂药是十分困难的,冷寒只得将兮凝扶起来,坐在自己怀里,一勺一勺的喂下去。偶尔兮凝吐了出来,冷寒便拿着帕子细心的为其擦拭。
喝了大半碗药,兮凝似乎舒服了些,呼吸这才平稳了下来。冷寒难得什么都不用想,只认真的看着她的睡颜,心里有些难过,她在醒着的时候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十分平和的状态面对自己,那份淡然是装不出来的。“为何你对我总是这么狠的心?”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冷寒疑问的语气问着。说完又自嘲道:“罢了,便是你睡着我才敢问出这话来,明知你听不到,何苦为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