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又来了。
这位仁兄实在折腾人,隔三差五、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地过来抢,抢完就走,还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干巴巴地望着。
皇太极还是老规矩,绕过祖大寿的防线,走蒙古。
杨嗣昌自从给崇祯献计后,一连飙升,又是礼部尚书又是东阁大学士,红的发紫。
在军事上,杨嗣昌主张“攘外先安内”,也就是先搞定农民叛乱。对待皇太极,杨嗣昌的态度是“议和”。
当时朝中大致分成了两派,一是主和派,代表人物卢象升。二是主战派,代表人物杨嗣昌。
很多人说杨嗣昌误国,其实不是这样。
仔细分析一下,皇太极虽然时不时地过来抢,但绝不敢对北京动手,因为屁股后面就是祖大寿的关宁铁骑。也就是说,当时最大的隐患,是农民军。杨嗣昌的计划刚取得成功,皇太极就来了,现在最好的办法确实是议和,解决农民军。
未必没人不知道议和是最稳妥的办法,崇祯知道,杨嗣昌知道,卢象升也知道。但就是不干,说白了,还是一个面子问题。
大明王朝是什么,一个两百多岁的巨人,大清王朝,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当时,中原人都叫女真人为“虏”,意思就是一群没文化、没素质的蛮子。和这群人议和,是不可能的。
明白了吧,全都是面子。
当时卢象升是宣大总督,京师能打的就他了。
崇祯十一年十月,岳托攻入墙子岭,多尔衮攻入青山口。
崇祯接到消息,立马召卢象升进京议事。
卢象升见到崇祯,只说了三个字:“臣主战。”
一旁的杨嗣昌说:“臣主和。”
一个是大将,一个是重臣,崇祯一时也没了主意。
然后崇祯说:“是战是和你们自己去商量。”(抚乃外廷议耳,其出与嗣昌、起潜议)
起潜就是高起潜,是个太监,与杨嗣昌一样,主和。
卢象升说:“战。”
杨嗣昌说:“和。”
高起潜说:“和。”
商量失败,各玩儿个的吧!
卢象升出发了,史料记载,他的军队,不足两万。
在庆都遭遇了清军,卢象升英勇作战,双方互有损失。
关键时候,出事了,出事的原因,是一封奏疏。
时任卢象升军中押粮官的杨廷麟写了一封奏疏: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殒恨。国有若人,非封疆福。
这个奏疏的意思不重要,这里面提到了四个人,耿南仲,李纲,黄潜善,宗泽。
这四个人全是北宋末年人,其中耿南仲、黄潜善是主和派,排斥同僚,力主割地求和。李纲和宗泽是主战派,抗金名将。
这封奏疏意思十分明显,杨廷麟想讽刺杨嗣昌。但没想到就是这封奏疏害死了卢象升,他是无心的。
杨嗣昌看到了,直接命巡抚张其平不给杨廷麟发粮。
高起潜也看到了,做得更绝,直接将卢象升的两万兵全部抽走,只留了五千老弱。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一日,卢象升率领这五千人来到了巨鹿贾庄。而监军高起潜则带领数万人马驻扎在离卢象升五十里不到的鸡泽。
很明显,他并不想支援这个队友。
皇太极进攻前,卢象升的父亲刚好去世,他是穿着孝服上的战场。
无兵,无粮,卢象升打算撤退。
刚出门,就遇到了清军,他已无路可走。
第二天,卢象升亲率五千老弱与清军作战,呼声动天,炮尽矢穷,卢象升依旧在杀,他亲自击杀数十名清军。
中箭、中刀,依旧不为所动,卢象升还在战斗。
直到最后一箭,最后一刀。
结束了。
卢象升身中四箭三刀,他倒下了。其余五千人全部战死,无一投降。
属下杨陆凯为保全卢象升的尸体用自己的身体掩护卢象升,身中二十四箭而死。
五十里外的高起潜不战自溃。
事后,杨廷麟回来找卢象升的尸体,一人哭着指着一具尸体说:“此卢公也。”
三郡之民闻之,哭失声。
高起潜回来见到杨嗣昌,说卢象升已死,杨嗣昌不信,派人继续打听。
卢象升死了,杨嗣昌没法向崇祯交代,所以杨嗣昌希望,卢象升没死。
当时杨嗣昌有个手下叫余振龙,他告诉杨嗣昌,卢象升确实已死。
杨嗣昌不信,他将余振龙打了三天三夜,快打死了。余振龙仍瞪着眼睛说:“天道神明,无枉忠臣。”(鞭之三日夜,且死,张目曰:“天道神明,无枉忠臣”)
有时候我搞不懂杨廷麟,甚至还很恨他,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口气呢,忍一下,不就什么都过去了吗?
直到后来,我知道了杨廷麟的结局——和卢象升一样的结局。
我明白,放下面子,或许是对的。拿上面子,或许是错的,但却是值得尊敬的。
在宜兴老城卢忠肃公祠里有一副对联:无嗣昌不过郭汾阳,有廷麟乃成岳武穆。
意思是没有杨嗣昌,卢象升不过是郭子仪,战后封个汾阳王什么的。有杨廷麟,卢象升才能成为岳飞,流芳千古。
我想了想,觉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