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李定国也十分难受。
除了要提防清军以外,还要提防自己人。
这个“自己人”,是自己的老板兼大哥——孙可望。
自从刘文秀被孙可望发往云南闲住以后,李定国一面稳住局势,一面与孙可望妥协,避免发生内讧。
但内讧能避免就不叫内讧了。
李定国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很多人评价南明败亡的根本原因——窝里斗。
比如弘光的马士英,隆武的郑芝龙,永历朝倒还好,没出现什么一手遮天的大人物,前提是孙可望入伙前。
而这些人之所以窝里斗,纯粹为了那个古往今来,无数人孜孜不倦、为其献出生命依然前赴后继还乐此不疲的东西——权力。
所以说,权力害死人啊。
孙可望与李定国的不和,除了政治上的分歧以外,最主要也是最本质的原因是性格上的差异。
二人都是张献忠的干儿子,出身贫苦,属于社会底层人士。
随着年龄的增长,二人的性格产生了变化。
两人都很早就跟着张献忠上战场,可以说是在战场上长大的,相比那些在深宫中长大的王公贵族,战场的残酷使这两个孩子快速成长,变得早熟。
老练,是这种人的特点。
但是,很早懂事是好事儿,问题在于,二人对事物的看法大有不同。
李定国看待事物以大局为重,跟着张献忠干时,干有利于张献忠的事儿,跟着永历干时,干有利于永历的事儿。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本分的人!
孙可望不一样,对他而言,本分就是狗屁。他看重的,只有权力,无论是跟着张献忠还是永历,只要是有利于自己的事儿,都干。
早年的贫苦生活让李定国感触很大,他感谢张献忠,感谢上天,他明白,他要报恩。
但孙可望憎恶这一切,憎恶命运的不公,他明白,要想不被人欺,要想荣华富贵,必须强大,要强大,就必须掌握权力。
这是两个在某种意义上一样的人,但在命运的考验下,成为了两种不一样的人。
前者感谢命运,后者憎恶命运。
早在顺治六年(1649),孙可望与李定国就大闹了一场。
导火索是“阅兵事件”。
这天,风和日丽,李定国正在演武场练兵,一切的开始,就是因为这场练兵。
现在介绍出场人员。
主角:孙可望、李定国。配角:白文选(部将)。龙套:士兵甲乙丙丁。
首先入场的是李定国,大家欢迎。
李定国入场了,和往常一样,很平常,没出现什么意外。
这放在以前很正常,但现在不正常,因为跟着李定国来的还有孙可望,孙可望是来考察(阅兵)的。
李定国入场时,只记得招呼小弟,忘了今天来了上司,没有放礼炮,升帅旗。
本来这也是件小事儿,放在今天,随便拍两句马屁,给领导塞两个红包也就过去了。
但对孙可望来说,这绝不是小事,而是一个机会,整李定国的机会。
孙可望以李定国“目中无人,没有军纪”为由,要处罚李定国,具体处罚是一百大板。
不就是没搞欢迎派对吗,至于吗?
孙可望说,至于。
李定国虽然识大体,但怎么说也是兵条子出生,面对无理取闹的孙可望,李定国伸出拳头……
部将白文选眼看要出事,于是立马抱住了李定国,说了一大堆话,什么和气生财之类的。
李定国清醒了不少,不打算闹下去了,只好认栽,心里却把孙可望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这一百大板要是结结实实打在李定国屁股上,估计历史就没“两蹶名王”这类事儿了。
最后还是部下求情,只打了李定国五十大板。
自从这件事儿以后,基本上人人都明白,孙可望有个死对头——李定国。
刘文秀明白,永历明白,顺治也明白。
对于顺治来说,他只需要等,等到这场大火燃起,他相信,就在不久后。
此时的永历也十分难过,从肇庆到南宁,从南宁到贵州,虽说免费参观了沿途风景,但永历发现,贵州的日子是最难过的。
因为贵州有孙可望。
主要原因是这个人什么都管,不能管的也管,比如说——永历。
渐渐地,永历发现,这个是除了嚣张以外,吃的穿的跟自己没什么两样,甚至比自己还要好,比曹操还曹操。
永历觉得,贵州不安全。
贵州不安全,永历便把目光放在了广西,广西他有一人可以指望,甚至可以说是他的救命稻草。
新会战败以后,李定国回到了广西南宁,在南宁除了抱怨郑成功外,李定国就干一件事——练兵。为了下一次出征,虽然他也不知道下一次出征是什么时候。
总之,他没有放弃。
就在这时,李定国收到了一封来自永历的信。
永历在信中说明了自身的情况,并要李定国立马前来救驾。
很多人说用“救驾”这词儿是不是太严重了,其实不严重,因为永历的情况确实很糟。
就说,当时孙可望在贵州搞了很多私自产业,具体包括什么中央六部、都察院之类的,更有传闻说,孙可望龙袍、龙椅都在托人做了。
那么他接下来可能会做的事儿只有一个——给永历放血。
一边是兄长,一边是君王,跟着兄长吃香的喝辣的,跟着君王只能吃剩饭啃骨头,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但李定国没有犹豫,在收拾好行李后,李定国立马下令:
出兵,救驾!
君为大,国就是天!
这里提一下,永历虽然在贵州,但跟孙可望不在同一个地方,孙可望在贵阳,永历在安龙。
——安龙也是有人监视的!
虽然全贵州都在孙可望的控制下,但贵阳与安龙毕竟隔了距离,为了完全控制(可能是放血),孙可望决定,将永历接到贵阳。
他也派了一个人去接永历——白文选。
白文选在大西军里也是个很有名的人,他跟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三人的关系很复杂。
我想想,举个例子……
就是当年的赵子龙与刘关张的关系。
但这个例子似乎也不脱,因为刘关张恩爱有加,不会闹矛盾。
总之,白文选也可以看作是孙、李、刘的义兄弟,不过不是拜把子的。
张献忠死后,白文选跟孙可望混,但这是个复杂的人。按理说孙可望不爽李定国,他的属下也应该不爽李定国。
偏偏白文选是个例外。
可能起先白文选受孙可望影响,也爽李定国过,毕竟近墨者黑嘛。
渐渐地,白文选发现,这个人兢兢业业为国家办事,对下属也很好,为人也很和气,识大体,讲义气,基本上没什么缺点。更重要的是,李定国对白文选很好,尽管白文选是孙可望的人。
白文选开始质疑孙可望,他重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上司。
为夺权力不择手段,目中无人,骄横跋扈,基本上找不出任何优点。
此时的白文选对李定国产生了一种敬佩感,不是对老板的敬佩,是对英雄的敬佩。
也就是这一种感觉,将改变后面那场战斗的走势——孙李决裂后,白文选在背后捅了孙可望一刀。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白文选要做的,是执行孙可望的命令,将永历接到贵阳!
孙可望的命令白文选还是要遵守的,他换了一种方式。
白文选上路了,他没有快马加鞭、十万火急地赶到安龙,而是一路吃吃喝喝,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赶到了安龙。等到了安龙,白文选也没有立即接走永历,而是先洗了个澡,吃了个饭,打了个盹儿。
白文选的做法不难理解,他是在拖延时间。
永历十年正月,李定国终于到达了安龙,见到李定国的永历很感动,感动地哭了。
李定国也百感交集,眼前的这个人狼狈不堪,丝毫不像一个皇帝,造成这一切的,是孙可望,自己的大哥。
为了君王,他选择了背叛兄长。
不,不对,这不是背叛,这是选择,他选择了国家,选择了一条他认为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