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厉害的嘛，他刚才打电话一定是邀你去参加升学宴？那可要收拾好看点儿啊。明天阿姨带你上街去买条新裙子，再给你画个淡妆……”
她未落的话音被傅雁截断：“不必了，我没打算去。”
万万没想到傅雁会是如此反应，后面那些话一下子梗在了叶华然的嗓子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过了好片刻，她才勉强咽下一口口水，紧了紧嘴唇，然后悻悻然一笑，迟疑问道：“你和那孩子，不是向来感情好吗？怎么不去了？”见傅雁明显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叶华然又呵呵两声，“不去便不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我们雁雁也能考得好。”
傅雁嘴里吃着面，声音含混：“我考不了全市第一的。”
“怎么考不了，一中的年级第八呀……”傅雁蓦地抬起头来，叶华然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于是眼神飘忽地扯扯嘴角，“你这孩子，期末成绩也不跟我讲，我只能自己找找看了。考这么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傅雁复低下头去：“又不是我不想跟你讲。”
是没来得及。
叶华然显然也明白她隐去的后半句话，登时不知如何是好。反倒是傅雁平静地说起话来：“叶阿姨，我知道，我爸爸的行为于叶家颜面有损，但是我和爸爸没在上层社会呆过，不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也希望你不要太生气……其实你心里清楚，爸爸不是成心的，他只是……只是不想一直……杵着拐杖走路。”
见她尚能如此心平气和，叶华然不由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嘲笑自己小题大做。
“我明白，今天确实是我太冲动了。雁雁，我和你爸爸走到一起不容易，他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对我好，我便也知足了。我……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爸爸离婚的……你也知道你伯父那性格，口无遮拦，千万别往心里去。”
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傅雁心里苦笑，面上却云淡风轻：“嗯，我不会的。等爸爸回来，你们好好儿聊聊……叶阿姨，关键是你们俩得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叶华然欣慰地点点头：“好，我会跟你爸好好儿谈的。”
她顿了顿，又试探道：“明天阿姨带你出去吃肯德基吧？”
那时候肯德基对于中学生来说还是稀奇玩意儿，但在美国待过的叶华然却是司空见惯。她顶讨厌这类垃圾食品，所以尽管傅雁喜欢，她也很少准许傅雁吃。傅雁闻言眨眨眼：“是为了奖励我期末考得好吗？”
“当然啊，还有别的想要的吗？阿姨一并买了奖励你。”
举起小板凳的小傅雁在心里一闪而过，傅雁笑笑：“我也不缺什么。”
闻言，叶华然眼里一黯，沉默了片刻才若有所失地喃呢：“是吗？那也好……”
傅雁却又突然打断她：“叶阿姨，我想买支钢笔，送给沈琛。”
被她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吓了一跳，但叶华然愣了一瞬后，即刻便真正笑起来，一口应下：“好啊，那我们明天一块儿去给沈琛挑钢笔！”
只是叶华然不知，那时候的傅雁，和自己下了一个赌注。她赌即便自己不知感恩、不懂得失进退，这个温厚的女人，也会待她如初。正如所有母亲对女儿一样。所以她承下了叶华然歉意的礼物。感情这东西最经不得折腾，她若从此对她疏离客气，她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和亲情，也就会彻底崩塌了。
可是从小到大，只有她，如此真诚柔软地待她。
叶华然是她失去不起的温暖。
傅雁果然还是没来。
周潭隐在一片光怪陆离的黑暗里，拿胳膊遮住了双眼。今天是他的升学宴，父母大宴宾客，他也叫了一群关系不错的朋友。午饭后父母让他带同学去玩儿，徐一帆非吆喝着要来唱歌，其余人望风响应，一群人生拉硬拽地把他带来了歌厅。这时候徐一帆正拿着话筒深情演唱张学友的《吻别》，听得周潭一身鸡皮疙瘩，忽然就想起了傅雁。
昨天撂了电话之后，他去找林燕对质，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周潭一时气不过，和林燕争执了几句，可没想到这一次，连素来反对母亲“法西斯主义”的父亲也站在母亲那边。利益、名声，商场上那些尔虞我诈，周潭早已耳濡目染，一时间竟也无言以对，此事于是不了了之。
林燕昨天还劝他：“小女孩子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小时候你惹潸潸生气多少次？用不了多久就会和好的，说不定她明天就来参加你升学宴了呢。”
周潭想起上次从医务室出来，她和他大吵一架，但后来还是眼巴巴报名辩论队了。还有上次叶氏年会，她没搭理他，可是除夕夜两人还是一起放烟花。他想，母亲说的也许是对的，可能她第二天气就消了。
可是今天，他在一桌桌的人头里翻来覆去地找，就是没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就连旁人恭贺他考了全市第一，他也没心情了。
“嘿，陈以琦，你也唱一首！”忽然有人起哄。
众人对这位初一年级的小姑娘早有耳闻，何况她还是徐一帆的妹妹，周潭的绯闻女友，周遭于是变得一团乱，所有人都开始起哄：“陈以琦！陈以琦！”
猝不及防间成为众人的焦点，陈以琦尴尬地站了起来：“你们唱就好了……我唱歌不好听的。”
“怎么可能！”
“就是，你声音那么好听，唱歌肯定也好听！”
有人捅了捅徐一帆的胳膊：“是不是啊徐一帆？让你妹妹唱一首啊！”
偏偏徐一帆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他不仅“从善如流”，还“别出心裁”，提议道：“让我妹妹一个人唱有什么意思，不如让周潭和她一块儿唱。”
人群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周潭最终也没能幸免，和陈以琦合唱了一首不知谁点的《广岛之恋》。哪想到唱完后竟然有人得寸进尺，怂恿周潭：“气氛这么好，不如直接表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