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倒下一次，他就不得不用出全身的力气，尽快地爬起来，向前面拼命地跑去。
黑暗中，马刀砍进骨骼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不时地响起，伴随着那些铁蹄的主人们恶魔一般的笑声。
夜风里的腥膻味道越来越浓了，辨不出是人血还是牛羊的血腥气息。
羊群和牛马，都被骑兵们冲散了，惊慌地叫着，四处乱窜。老牧民费力地拖着残腿，往前拼命跑着，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如风箱一般呼哧呼哧作响。
一声声“扑通、扑通”，物体跌落到地上的声音在周围的草丛里响着，他身不由己地屈服着身后的铁蹄和马鞭，被驱赶到了一处宽阔低矮的草地上。
那里，那些骑兵们手持火把，围成了一个圆圈，将他们驱赶过来的牧民们围在了一起。
老牧民踉跄着摔倒在他们的身边，借着四周的火光匆匆地抬头看了一眼。
他还记得部落里所有的牧民集会时的情景，那时候老人、壮年、孩子们在一起，黑压压地一片。
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一小群。
被围住的人不足一半。那么部落里的其他人都已经逃出去了吗？
老人回想着，那遍布四面八方，纵横有序的马蹄声；刀砍入骨骼发出的声响和一声声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又在他的耳朵里响起。
他苍老的脸上现出了痛苦、恐惧和哀伤的神情，两行浑浊的老泪滚滚地落到了腥咸湿腻的泥土里。
幸存的牧民们在火光中惊恐不安地站着，瑟瑟地发着抖。
刺骨的北风忽而又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血腥气息，吹过他们颤抖的身躯。
一支支火把通红的火焰在风里飘摇着，将那些骑兵们的脸庞照得分外狰狞。
深沉的夜空里，阴云密布。
这一片原本静谧祥和的草原，此刻仿佛远远地被抛弃在了世界之外，被黑暗、阴云和血腥重重地包裹了起来。
刺骨的寒风和凄厉的狼嗥声，在浓厚的云幕之下回荡着，给牧民们的恐惧更加深了一层。
天空阴云密布，透不出一丝的星辉与月光。仿佛谁用了一张巨大的幕布，遮住了那些天外的眼睛。
血腥而恐怖的景象，就此默默地开始在草原的各个角落发生。
惨遭屠戮的那些部落的牧民们，没有谁说的清楚，那些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的其他部落，为什么突然拿起了屠刀，挥向了他们。
北风，卷着满地惨烈的血腥气息，呼呼地向南方刮去，遍野的枯草簌簌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大风吹干了地上的血滴之后，夜色开始由浓重的黑色渐渐地变浅了。
天边开始亮起了一丝鱼肚般的死白，没过多久，又染上了金红的光彩。
经历了一整夜狂风肆虐的天空，在清晨，又恢复了平日的晴朗和平静。
早晨的风带着血腥味缓缓地吹着，一些无主的失群了的牛羊，在没过身躯的草丛中自由散漫地嚼食着，呼唤着同伴。
两三只秃鹫飞过了这里，发出刺耳的呱呱叫声，随后，更多的秃鹫飞了过来。
但是除了它们，还没有任何人知道，在夜里，居住在这里的牧民们经历了怎样的劫难。
食腐者们，贪婪的秃鹫、野狗和狼群，得到了饱餐一顿的机会。
……
曙光微露。
西北军营，又一天开始了。
这里依旧平静。北风没有能将草原深处的血腥气味吹送到这里，而那些殒命在塔图部帐篷前的探子们，再也无法将至关重要的消息传递过来。
军营，一切如往常一般地忙碌着。
晨风里传来军卒们操练的声音，巡夜的士兵交换岗位，伙头兵们生起了火开始准备早饭，照看马匹的军卒也忙碌地添加草料、清理马厩。军卒们来来往往地热闹了起来。
外面喧闹的声音传进了帐篷里，苏子羽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昨夜的心事和疲惫早已烟消云散，他跳下炕床，立刻精神抖擞，生龙活虎起来。
他决定去找昨天见到的东陵王府世子。
瑾宁也醒了过来，正在帐篷里洗漱。
她收拾妥当，掀开了帐篷帘子，就发现苏子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帐篷前，正站在外面等着。
这眉眼极为清澈英气的男孩，一脸和气地笑着，说道：
“我叫苏子羽，你叫什么名字？”
早晨的阳光，突然金灿灿地有些耀眼。
瑾宁愣了一愣，眨了眨眼睛，答道：
“瑾宁，叫我瑾宁就好了。”
苏子羽把“瑾宁”两个字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说了句：
“瑾宁”，便笑了起来。
他禁不住觉得，这位世子也并非是他所想的那样不可接近，甚至，那种故作老成的冷淡样子，看起来还有些可爱。
这时，东方翊大踏步走了过来。
他穿着操练时常穿的军服，脸上看不出一丝熬夜和忧愁的痕迹，反而显得精神格外饱满。他腰间挂着一柄长剑，看起来像是刚刚晨练完。
看到苏子羽也在这里，东方翊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苏子羽的肩膀，然后看着瑾宁，说道：
“走吧，咱们去吃早饭去。吃完了早饭，我和苏叔叔带你们看将士们的比武。”
两个孩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东方翊不由得大笑起来。
他们顺着帐篷前的路走着，远远地看见校场，一些军卒们正在搬着兵器架和靶子，一些看上去是打算参加比武的军卒，这时已经脱去了外衫，开始热身起来。
两个孩子好奇又激动地张望着，直到拐了个弯，来到了吃早饭的地方，才不得不收回了目光。
他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那个名叫袁复的将领的帐篷里，闪身走出了一名神情可疑的骑兵。
那骑兵小心地左右看了看，混入了一群忙碌的军卒们中间，转眼就失去了踪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