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常脸色顿时变得异常严肃：“赵师弟，我知道他是你雷神山复兴的希望，所以我得带有他！雷神山一脉曾经为十脉之首，若是真的回归内院，可并不是谁都希望见到的。雷戈天赋太好，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你可曾想过这些。实话跟你说，一来我是觉得这孩子天赋不错，收为我的弟子，绝对不会丢了我的名声。二来何尝不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啊，依照外院那些老混蛋的脾性，你觉得你护得住他吗？我好歹也是一院之主，很多事情他们至少明面上不会做得太过分。第三点则是这孩子心性上有些问题，我由杀入道，近几十年却锋芒内敛，对于修身养性方面也是颇有心得，这一点上没有人能比我教导他更合适。”
赵雷见他难得的如此严肃，细细思量，觉得也是很有道理。“殷师兄，这孩子确实煞气过重，不然他父亲也就一直留着他在北疆军中自己教导了，他送雷戈来我们仙院修行其实正是为了削减他这股子煞气，以免影响他日后的发展。等他醒来，我们在征询一下他自己的意愿，如何？”
殷无常点了点头，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刚刚雷戈发狂时候的样子，嘴上说道：“他这股子劲倒是像极了传说中楚霸王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战神霸体和怒雷战体究竟孰强孰弱啊！都说乱世将至，也不见有太多天骄出世啊？”
“师兄，说是乱世是有根源的，如今血骨大陆这方天地龙气已泄，毕将滋养出一批天资卓越的少年，只是大世不在当今，而在十几年后罢了。莫非今日见到雷戈竟然让你联想到了当年秦汉之交英杰辈出的时代了？”
“是啊，你我怎知当今这个时代不会又是一个秦汉盛世啊？生活在这个时代，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说着话的功夫，却是突兀地发现完颜雷戈已经醒转过来。
完颜雷戈连忙起身行礼：“师傅，院主，我是不是又发狂了？”
赵雷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既然你已经醒了，小戈你可是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体质？”
完颜雷戈摇了摇头，一旁的殷无常见状则是告诉了他，他的体质很强大但也很脆弱。“完颜雷戈，雷系修士的修炼自然赵雷比我精通，但你体内煞气很重，你是否愿意跟随我修炼心性控制自己的情绪呢？”
完颜雷戈显然有些意外，挠了挠头发，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向了赵雷，似乎是在征询自己这个便宜师傅的意见。
赵雷耸了耸肩膀，摊了摊手，似乎是在说，反正他比我厉害，你自己做选择吧。
完颜雷戈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成为院主弟子的好处，只是想到自己的好兄弟刚刚被他送进了一个很难活着出来的地方，心里有些拗不过来。“我愿意，只是裂天他...”
不等他话说完，殷无常打断了他：“裂天现在也是我徒弟了，但暗神魔狱依然是他必须去的，不是为了惩戒，而是为了机缘。能够获得白骨血剑认可的人没那么容易死，而且只要他活着出来，他是一定可以进入内院的。可是你，完颜雷戈，就不一定了，所以我要在半年内好好锤炼你一番。”这老头竟是很少见的露出了笑容，然而一旁的赵雷却是深知“白衣剑魔”笑了，一定是有人要遭受非人的痛苦了。
袖袍一甩，殷无常将龙长云放了出来，带着完颜雷戈就突兀地消失了。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两人就这么被留在了原地，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语。
此时的完颜雷戈则是被自己的新老师带到了万象山下青州境内的一个小山村。殷无常换上了一身朴素的破旧道袍，唯有那一把散发着幽黑色光芒的剑才能让人认出这乃是大名鼎鼎的万象仙院一院之主。而他身后则是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道童十二三岁年纪，一双眼睛出奇的漂亮，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被殷无常带走的完颜雷戈。
“师傅，为什么您什么都不教我，反倒封住我一身修为，让我下了万象山啊？”雷戈却是一脸不情愿，虽说北疆王治家有方，几个孩子都不似其他高门大阀，名门望族那般满是骄奢之气，但却是没吃过什么苦的。
“我并不担心你的修炼，有我和赵雷的教导，再有你如此骄人的天赋，那不是任何问题。你可知自己特别容易暴怒啊？这固然跟你的体质有关系，但却并不是不可以调理的。你出身将门，自是知道暴躁易怒对于为将者意味着什么，而对于我辈修士而言，这同样是大忌讳。辽东毕竟地处偏远，很多东西，你父亲无法教导你，但我不能看着你被这坏情绪毁掉。你年纪还小，心性不够成熟，自然容易被外物影响，但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早让你沉稳起来。我会带你游历一段时间，给你讲解一些修士不同阶段需要修行的东西，不断沉淀你的心性，而不是一味去提升你的修为境界。你比裂天还要年龄稍长一些，但他却要比你沉稳得多，你可知为何？”
“我自小在王府长大，加上年少时身体并不好，所以父母兄长都极其宠溺于我。我完颜一族，虽是北疆之主，但对家族子弟的教育却十分严苛，我恐怕是这么些年来唯一的一个个例。而小天身世坎坷，自小就随着爷爷在白龙山脉中漂泊，直到后来才在我家稳定了下来。我想我们个性的不同跟我们的经历也是息息相关的吧。”
“没错，说白了，你还没吃过苦，你虽然看似极富正义感，但在我看来确十分愚蠢。我们就拿最近的事情来说，幻境血祸因何而起？是金无血虐杀了朱富贵等人吗？还是实际上是你多管闲事？”殷无常厉声质问。
“难道不是吗？金无血欺压弱小，欺辱同门，而且还杀了他们，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杀？”完颜雷戈显然也是情绪激动了起来。
“弱小虽然不是罪过，但优胜劣汰本就是天道法则，自然选择，你有什么权利干扰这一切？这次是你运气好，金无血没有你们实力强大，但若是残害弱小的人是我呢？你也要跳出来杀了我吗？还是选择被我杀死。再者，世间万事，不平的太多了，你管得过来吗？”殷无常语重心长的说道。
“管不过来也要管，我看不到就算了，我看到了我就要管，为了荡尽天下不平，死又何妨？岂能违心做事，恃强凌弱？”完颜雷戈少年意气，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殷无常见他如此，心中倒是并不恼怒。少年人若是连这点豪气干云的气势都没有，暮气沉沉，反倒会是让他失望了。“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跟你说说金无血的故事。金无血就是眼前这个村庄的人，他自幼无父无母，是被爷爷奶奶养大的。这孩子实际上天性不坏，十年前他刚上仙山的时候才十一岁，修为已在战兵境，虽然本命血骨只是普通的臂骨，也没有什么属性，但修炼天赋却是出奇的好。因而他受到了这青州境很多家族的招揽，只不过他全部都给拒绝了，也正因此他在试炼中被刻意刁难，甚至连外院都没有进来。杂役弟子很是艰辛，很多人都会中途离去，退出仙院，而他却坚持了十年之久，只为再次参加试炼进入外院证明自己。也许一切顺利发展还是满和谐的，他也足够坚韧努力。但他在试炼中遇到了朱富贵，朱木天的亲弟弟，青州一品家族朱家的小公子。而朱家就是那个招揽不成反生怨气，在须弥幻境中折辱他，在金家庄杀了他爷爷奶奶的家族。现在你来告诉我，杀了金无血你可曾后悔？”
“你无非就是想告诉我金无血也是个可怜人罢了，也许我内心会觉得有一些同情，但...”
“但你不后悔是吗?但这种话你并不能说出口对不对？没有人生来就应该遭人恨，也没有谁生来就有罪，你不是他，怎么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又何尝有权利去决定他人的生死，这是今天我要教会你的。”殷无常叹息一声：“我比你明白这个道理要晚很多年。我自幼在万象仙院长大，我记得我十七岁那年的冬天，我去仙院的后山打猎，看到两匹老狼在猎杀一只受伤的梅花鹿，就杀死了两匹狼，救了那头小鹿。然而天降大雪后，我也发现自己迷了路，后来有一天，我躲到一处山洞避寒后确在里面发现了一窝饿死的小狼崽。”
“你是说...”
“对，是那两匹被我杀死的狼兽的孩子，都是雪狼，万象山脉中雪狼并不常见。我当时的感受就是是我害死了那一窝小狼崽，而我的初衷却是救下那一头梅花鹿，这源于我的善良。这世上很多坏事其实都不是真正的坏人做的，而是很多人好心办坏事。我们只有支配自己的权利，绝对没有权利去左右他人的选择，生死。如果内心真的是正义的，我希望我们可以选择其他的方式，而不是一味地杀戮和惩罚。你很聪明，我相信很多事情你会很快的领悟，但你个性实在太冲动，这样的性格很容易害人害己。幻境血祸的后果如果我不替你们掩盖过去，不仅你自己会被废除修为而驱逐，裂天也会。我看得出你们对于武道巅峰的渴求，也许裂天不会怪你，但真的发生了，你这一生都会亏欠他，不是吗？今天我们就在此地住下，回去好好想一想，你到底该做一个怎样的人。”
“是，师傅。”几天以来，这是完颜雷戈第一次称呼这个表面冷酷内心慈祥的长者为师傅。而即使是在数十年后，哪怕他的修为超过了殷无常，他依旧是他最敬爱的人之一，修行虽难亦不难，修心做人却是真不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