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再一次踏上这片荒漠的时候,心中竟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邺城几十里之外,靠近卫国疆域的地方,同样也是一片毫无生机的荒漠。极目远望,甚至连野草都看不到,只有漫天飞扬的黄沙,无休止地鞭打着过路的人。
然而,她竟然感觉到,这一片大漠之中,有生命的气息。
尽管很微弱。
距离那一场战役,已经过去近百年了,那些殉国的将士们留下的鲜血,让这一片土地变成了寸草不生的荒地。
沧溟蹲下身来,指尖轻轻覆在那一片黄沙上,透过肆虐的风声,她清晰地感觉到了生命的存在,却又像是不属于这世间一样,缥缈而虚无。
“难道这里真的还有残魂?”她喃喃着,站起身,娇小的身形在风沙中显得突兀,就好像承受不住那样的大风似的。
白色的斗篷在风中飘飞着,风帽掩盖下的眸子仿佛包容了天地万物一样,透出锋芒。
当一阵又一阵的风沙从她身边吹过的时候,她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
周围的环境与她来时相似,却根本就不是原来的那一片荒漠。
沧溟看到,在茫茫的荒漠中,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一个俊秀的少年。或者说,这个少年一直在这里,凭空出现的人,是她。
少年身上穿着银白色的甲胄,有被刀剑划过的痕迹,见到她却并不惊讶。
“这里很多年都没有‘客人’了。”少年一笑,竟显得有些颓然,“你是谁?怎么来到这里的?”
沧溟看到,即使在烈日之下,少年的脚下也没有显现出影子。
对方没有得到回应,有些疑惑,回头看向她,轻轻“咦”了一声,“你是活人?那你怎么可能来到这里?”
“不知道。”她偏着头,“这是哪里?”
“你不知道这是哪里么?”少年的疑惑更甚,“那你就不害怕?”
“怕什么?”
“怕我是鬼啊。”少年回答得理直气壮,“你不怕鬼?”
沧溟看着他的脚下,对方也反应过来,“你看到了?我没有影子的。”
“所以,这是哪里?”她看着周围毫无生气的景象,唯独少年的身上有一缕微弱的生命之气,难道那就是刚刚她所感觉到的生命气息?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啊。”少年的笑意缓缓收敛起来,“我只记得,我曾经死在这里。”
她心中一动。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少年微微一笑,五官平和,没有作为将领时的锋锐,让人看着很舒服。
“我叫,顾少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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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还亮着灯火,顾少钦手中的笔蘸着墨水,在丝帛上写下一行行小字,只是每写完一个字,便消失一个字,当他把那封信写完的时候,丝帛上竟毫无笔墨的痕迹。
他放下笔,小心地把那张丝帛叠好,吹灭灯烛,走到塌边,和衣而卧。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个平静的夜晚,可是在顾家,每一个夜晚之下都有暗流涌动。
“是谁让你来的?”
几乎只是一刹那,灯火便亮了起来,顾少钦看着那一柄与他相隔不过一寸的剑,声音平静得令人出奇。
眼前的黑衣刺客显然是个熟练的杀手,在自己的剑被对方制住的情况下,果断地放弃那一柄剑,从腰间抽出一柄细长的软剑,刺向顾少钦的咽喉。
然而,顾少钦却准确地捏住了他的剑刃,微微一转,那柄软剑便像是散落的骨架一样,变成了一地的碎片。
刺客一惊,赤手空拳地与他打斗起来,可是无论怎样高深的武功也比不上久战沙场积累的经验。不出一百招,那名刺客显然已经败了,知道自己刺杀不成,干脆就使了个障眼法,逃脱了顾家。
“少将军可还好么?”军中的几名同僚暂住在顾家,闻声而来,忙询问他可有受伤。
“无碍。”顾少钦显然没有把那名刺客放在心上,顾家前有他的祖父,后有他自己,都是战场上的勇将,从小经历的刺杀甚至有比这严重百倍的,这几年下来,他竟也渐渐习惯了。
“少将军为何放他走?凭借您的能力,自然能够杀了那个刺客。”
“他的剑法,是王室影卫所独有的,尽管有所收敛,但是出剑的手势和行剑的步法无法改变。”顾少钦转身,看着那个发问的小少年,隐约记得他是军中的一名小兵,“行刺失败的刺客,王族中人无论如何也会将其捉拿,到时,他就不是死路一条那么简单了,而是——生不如死。”
“少将军果然明智。”小少年一开始还有些不满,但是听到他的回答,便知道这位少将军不是惧怕旁人的刺杀,而是别有一番打算。
这样的少将军,定然不会惧怕王室的势力!
“你叫什么名字?”顾少钦看着那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少年,这个孩子,远远就能看出他是故意放走了那个刺客,想来是天赋所致,将来必然能够前途无量。
“回少将军,我叫秦诤!”
“好。从今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是!”秦诤大喜过望,“属下定然竭尽全力,沙场之上绝不会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