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野深深地眯起眼睛，此刻浑身上下都是噬骨的疼痛。手指插入雪中，却感觉不到冷。
仿佛他的全身骨骼都起了火，在皮肉之内炙烤着。每一丝血管里淌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熔岩。
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他，很着急的样子。虽然那声音不似黄鹂鸟般好听，却是他想听见的声音。
“九月……”
独孤九月从来冷静，此时却有些心慌。眼前的人似乎痛苦异常，身体蜷缩在雪地里，不断地抽搐。
“啊——”
他嘶叫一声，用不知何时已经变为细长乌黑的指甲抓着胸口。独孤九月根本拉不住他，一道道血痕出现在他的皮肤上。更为可怖的是，那血痕消失的地方，一层层青紫色的龙鳞却出现了。
独孤九月明眸微闪，心道不好。
龙野此时已经失去了神智，双目赤红，根本无法近身。独孤九月也没有办法，只能着急地看着他。
天已经黑下来，天穹山顶，风雪愈发地寒冷了。独孤九月独自站在冷风中，指尖已经开始变冷麻木。
她没有时间顾及自己，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人。
龙野似乎已经耗尽了力气，虚弱地倒在雪地里。独孤九月眼眸低垂，踏着厚厚的雪与月光，走到他身边跪坐着。
“龙野，还认得我吗？”独孤九月目光一暖，纤长的手指颤抖地抚过他的眼睛。随着微风起舞，她柔软的头发也落在他的嘴唇上。
龙野轻轻睁开眼，拉住她的手。
“九月，你的手好冷……除了那天晚上，你一直都是暖和的。”
龙野眼里的笑意还未散去，却在看见自己手背上的龙鳞的一刻，徒然凝固了。
“九月，我……”
他试图坐起来，却仿佛血液都烧干了，身体里隐隐地空疼，虚弱至极。
“我……我这是怎么了？”龙野望着她，月亮映在他的眼睛里，又反射给她。
独孤九月不再看他的眼睛，却把他扶起，靠在自己心口。
龙野似乎安稳了一些，但他还是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
“你的血正在散尽，你快要死了。”独孤九月静静地看着他，红唇轻启。
片刻之后，龙野笑了。
“那……九月——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独孤九月看着他，淡淡道:“我说过，不会让你死。”
“九月，”他嗅着她的发香，微微阖上眼，“如果我死了，那就碾作尘，化成灰——陪着你。”
独孤九月心微微一惊，握住他的手，握的很紧。
“说过了，不会让你死。”
“独孤九月，记不记得我说过，我喜欢你？”龙野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看到她心底去。
“可是我好像没有机会了——去说‘我爱你’。如果我不能永远守护你，我就不配去爱——因为喜欢和爱不一样。以前妈妈告诉我，爱意味着力量与责任，所以不能轻易说‘爱’。
“但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寻找焚音剑的路上。漫天的飞火迷惑了我的眼睛，让我觉得你不是来自这人间的，而是天上或者地狱。
“我第二次见你，你在迷雾谷的清泉里沐浴——月光比寒冰更美，深深照进你的眼睛里。你没杀了我，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呢？”
“第三次……”
“别说了，龙野。”
他突然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额心。
他吃力地托起手，手背成了影子，手心却在他看不见角度，接住了她的眼泪。
“能够救你的只有一样东西，也只有我有。”
“你的眼泪吗？”龙野打趣道，“我可不要。”
他还没来得及去看她，四个似曾相识的字眼却突然落入他的耳中。
“炽——龙——心——血。”
话音未落，她的吻已烙上了他的唇。龙野睁大眸子，可他只看到月亮，和她的眼睛——和她的眼睛一样明亮。
紧接着，一股滚烫的火流从唇齿间向他周身蔓延开来，灼热的温度将他包裹，补充了那些流散的血液，唤醒了他身体里昏昏欲睡的五脏六腑。
独孤九月能够感觉到，自己心脉碎裂的痛苦，也能感觉到心血流逝的空虚无力。可她更在意的，是她眼前这双干净坚毅的眸子，是那个怕她冷、将她抱在怀里少年，是那个第一次给她似水柔情的人。
“龙野，我……是否有资格说爱你了呢？”
她这样想着，闭上眼睛，深深地吻着他，深深地爱着他，用生命去爱。
龙野感觉到，那血正在慢慢地冷下来。
他猛地推开她，嘴角还带着血迹——狠狠地灼着他。
但就在一瞬间，独孤九月重重地倒在他的膝盖上，长发散开在雪地里，宛如夜色浓处一朵幽昙花。
她的嘴唇已经没有了颜色，只剩一层艳丽的血覆在上面，仿若月光染了花泪。
“九月！”
龙野抱住她——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如那夜的冷。
“别着急，她还没死呢。”
月光下，雪狐的声音再次传来。她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前辈！”龙野连忙抱起昏迷的独孤九月，向雪狐快步走去。
“请前辈救救她……我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
龙野此时才能理解东方未明——原来心底里全心全意地关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急切的心情，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愿意让她的安危主导自己的内心。
“你先回答我，今天是不是你十八岁生辰。”
“好像是……”龙野垂下眼睛，似乎也联想到什么。但他马上又抬头看着雪狐，大声说道:
“先别说这个，还请前辈快救九月！”
雪狐叹息一声，说道:“我不要你什么代价。我这里有一颗瑞雪丹，你先给她服下吧。”
说罢，洁白的光芒一闪，一粒珍珠似的丹药在龙野的手心出现。龙野赶忙扶起独孤九月，喂她服下。
雪狐漠然看着，徐徐说道:“这独孤九月倒也下得去狠心，生生震碎了自己的心脉，将心血喂给你。本来身为炽龙却有心痛血寒之症，就很危险了，还这般胡来。”
“那九月……”
“放心。瑞雪丹温和如雪，正缓缓修复着她的心脉，以后没准还能把她的病治好。”
“只是一定让她安静修养一段时间，切不可再随你胡闹了。”
雪狐宝石般的眸子望着他，竟露出母亲般慈爱的神情。
“是！”
龙野欣喜地低下头，望着她的脸庞，正被皎洁的光辉笼罩着，觉得没有何时比这一刻，更加的值得珍惜。
他抬起头，坚定的目光望向雪狐:“龙野无礼，还想再求前辈帮一个忙。”
无论如何，她不能再卷入自己这些奇怪的事情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