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长歌母子，身边的嬷嬷为杜程氏换了茶，杜程氏端起茶浅酌一口，姿态优雅，如定京城千万个公侯之家的贵夫人一般无二。
杜程氏看着自己微黑却依旧滑嫩的手，开口问道：“刚刚那母子，万翠你看着如何？”
嬷嬷欠了欠身，道：“长歌姑娘容貌出色，性子沉稳，看着也是个知礼的。阿珂公子也是模样乖巧，懂事有礼，能看出教得不错。”
杜程氏放下茶杯，摇摇头：“阿珂懂事乖巧，确实被教得不错。那姑娘虽礼仪周到，但妆容选得太过轻佻，不够庄重。”
万翠迟疑道：“您是说，朱女妆？”朱女妆乃是前朝末代宠妃邀宠的装扮，以额间一点朱砂闻名，极为妩媚艳丽。
杜程氏点点头：“拜见长辈还化朱女妆，流于轻浮了。想必也是在外常年伺候屏哥儿，习惯用这个妆容来邀宠，到底是个乡野小民，学了再多的规矩也只能做个表面。当个小妾倒也没什么，只是若要做屏哥儿的正房夫人却还不够。也罢，趁屏哥儿尚未回来，我便劳心教一教吧。”
万翠大惊：“夫人，那柳家那边……”
杜程氏冷冷一笑：“柳家？柳家闺女与杜玄克被抓奸到同床共枕，居然还想将她塞给我家屏哥儿，欺人太甚！”
万翠道：“可二公子不让夫人退婚啊？临走前还特意交代夫人不要管这桩婚事。”
杜程氏眼带得意：“我自然是不会退婚的，白白伤了我们母子情分，可柳家就不一定了。万翠你不必再劝。”
万翠想说些什么，看杜程氏一脸坚定，想起当年那事一出她家夫人的大变样，将那些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也罢，若夫人想要如此，便全心帮夫人达成所愿吧！
只是，万翠又问道：“长歌姑娘那边，杜沙只说是二公子的好友，只怕跟二公子关系……”
杜程氏一笑：“梧桐巷那宅子是当年屏哥儿一心分家时应柳家要求，为他和柳家姑娘婚后购置的，意义重大。别人不知，我这个母亲却是知道的。他这番将宅子借给长歌母子居住，未顾及柳家，想必长歌母子在他心中的分量已远远超过柳家。”
万翠直觉哪里不太对，但杜程氏这话听着很有道理的样子，便也未反驳，退在一边。
长歌一行人出了杜府，回到梧桐巷的宅子。王嬷嬷示意东柳带走阿珂，关了门窗，对长歌道：“姑娘，杜夫人似乎误会了您和将军的关系，以为小公子是将军的孩子。”
长歌一脸懵逼：“哈？”夫人对阿珂确实看着关心太过，但也不至于误会成是杜玄屏的孩子吧，一点儿都不像啊……
王嬷嬷却肯定道：“杜沙将军昨日就回府禀报了，杜夫人不可能不知道我们要来，却还是让我们与杜府的其他夫人撞上了，只怕是存心让夫人见见将军的那些婶娘。那些夫人看衣着大部分是守寡之人，依杜府的规矩，只怕是夫君在战场上牺牲了的孀妇。这些孀妇于国有功，在杜府有说话权力，在杜府未来继承人的妻子上更是有非同寻常的影响力，杜府一般不会让人打扰她们的，只是见一个友人不至于这般阵仗。再者，姑娘不觉得夫人对阿珂热情太过？”
长歌迟疑道：“嬷嬷会不会顾虑太多了，将军是夫人独子，而将军为柳家姑娘迟迟未婚，更遑论生个孙子了，所以夫人才这么喜欢阿珂吧。至于杜府孀妇，可能只是我们去的时候不对，毕竟我们并未明说哪个时辰哪一刻钟去啊？”
王嬷嬷摇摇头：“我们只是请安，便是我们去的时候不对，杜夫人也可以安排我们在偏厅等候，便是不想让我们等候，也可以另行接见，我们也只与杜夫人聊了一盏茶的时间，并不久，只怕是存心让婶娘见见姑娘，还带着姑娘一一拜见，一般人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况且杜府孀妇看姑娘的眼光也是审视家中小辈的眼光，而不是看小辈的好友。”
长歌想起拜见杜府孀妇时她们打量的目光，只以为是看见自己容貌的反应，原来却是认为自己是杜玄屏的女人。
长歌未言语，王嬷嬷退后一步，行了个礼，只道：“姑娘常年居住在村子里，只怕这些人情世故尚不清楚。这事说严重也不严重，说轻却也关系着姑娘的清白。如何定夺还请姑娘示下。”
长歌挥挥手：“先退下吧，我好好想想。”
来京前，杜玄屏本想将长歌送至杜府安置，却又担心杜府混乱，特意将杜府的情况跟长歌交代了下。
杜家乃大燕开国大将杜力之后，以武传世，世代为大燕镇守边疆，代代出名将，享誉盛名。世宗皇帝即位之初特赐牌匾——忠君报国。但无人知晓，杜家所谓的代代出名将是用杜家无数英烈的鲜血堆砌出来的。
杜家祖上杜力本是一个不得看重的庶子，只是因天生蛮力被开国皇帝燕太祖看重，带回军中为其冲锋陷阵，直至建国也获得累累军功，在非皇室不得封王的大燕也得了个定国公的爵位，并有太祖口谕：无错不得降等。
因着杜力自己是庶子，家中不看重，打小便没读多少书，直至跟随太祖皇帝才知了不少事，杜力深受其苦，自此立下家规：杜家不论嫡庶，集中一般教养，不得偏私，一律从军，军功卓越者为尊。渐渐发展下去，别人家娶妻娶贤、纳妾纳美，而杜家不论娶妻纳妾皆以身子康健好生养为准，所生子嗣若为男子便十五岁娶妻生子后上战场，随军两年，此后独当一面，生死只看自己，如今杜府谁不称上一句满门忠烈。
只是能顺利建功立业的男丁毕竟有限，而妇孺无人照看，为照顾妇孺，杜家一直没有分家的习惯，如此多年下来，杜家女眷人数也达到了一个可观的数字，这些全靠杜家所有的男丁养活。
如今杜家嫡支仅剩杜华康和幼弟杜华松。杜华康乃杜府嫡长子，在战场表现平平，既无大功也无大错。老定国公死后，身为世子的他便顺理成章地承爵。因杜府家风，民间一直流传一句俗语：娶媳当如郑氏女，嫁女莫嫁杜家郎。郑家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因为女子成名的家族，传说郑家女都有很强的旺夫运，郑家女的夫婿莫不飞黄腾达、青云直上的。杜家娶媳只看是否好生养，在民间都是说杜家选媳选母猪才最为合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