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深秋。
秋风萧瑟，吹落黄叶翩翩。秦沧海沐浴在午后的暖阳里，舒展手脚，放松身体。他每天都在进行高强度的训练，一刻也不敢松懈，除了泡药浴，几乎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在这一个月里，他上午跑步，下午和晚上练习拳脚路数，或者扎马步、站桩，然后泡着药浴而眠，已经有不少进步。现在，他每天已经要跑十二圈了，虽然每次跑完后他还是要累瘫在地，被医馆里的两个伙计扛回去。
秦天宇从闭关的密室里走出来，实力精进不少，达到了炼虚中期。修真一道，修力更重修性，修法更重修心。埋藏心中多年的仇恨终于倾诉出一部分，而儿子也按照他的计划走上了武道之路，使他的心境自然而然有所提升。闭关一个月，受益匪浅。
秦天宇在小院中昂然而立，身形笔直如剑，郑重道：“小海，从今天起开始练剑。”
秦沧海望着父亲，眼里满是期待。
秦天宇伸手一招，但听剑鸣铮铮，青魔剑从秦沧海房间里隔空飞来，看得秦沧海惊羡不已。
秦天宇淡淡一笑，这种隔空取物的法门并不算稀奇。他捧着青魔剑，一一指点着向儿子讲解：“剑，分为剑首、剑柄、剑格、剑身四个部分，剑身中间的隆起处为剑脊，两边开锋为剑刃，最末端为剑尖。剑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生而为杀。”
秦沧海听得非常认真。
“你今天开始练剑，先用木剑练习。没有我的允许，不得使用青魔剑！”秦天宇将青魔剑放在一边，严肃说道。他递给秦沧海一把削好的木剑，自己同样也抓起一把木剑。
“剑的招式，以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扫为主，刚柔相济，吞吐自如，飘洒轻快，矫健优美。”秦天宇沉声道，“武者练剑，先要练好基础，不能只有花架子。今天你先练劈，一万次！先把这些最基本的动作练习熟练，然后我再教你一些从简单到复杂的剑法。”
秦沧海应道：“是，父亲！”
“小海，你看好了！”秦天宇首先示范，手中木剑下劈，剑风异常凌厉，“这就是劈！”
秦沧海赶紧跟着练，气势比起秦天宇自然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秦天宇毫不客气地吩咐：“一万次，自己练！不准偷懒！”
秦沧海没有半句怨言，一次次劈剑，哪怕手臂酸痛依然不肯休息。等晚上练习完毕，手几乎都抬不起来。第二天练砍，第三天练崩，以此类推，每天的练习都非常枯燥，但秦沧海毫不偷懒，勤奋练习。
他牢牢记着，“百日刀，千日枪，万日剑”。没有日复一日的苦功，滴水又怎能穿得了石头？
秦沧海的眼神坚定，从容。既然目标是地平线，那么，留给世界的就只能是背影。连医馆的两个伙计看着那年幼的身影，也不由得暗自赞叹：这眼神，太棒了！
战斗的眼睛，是会发光的。
就像许多年前，在一个个有星光或者没有星光的晚上，在一个个刮风下雨或者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那个叫李洛轲的男孩，拼命专注于武道的练习。
如果没办法踢木桩500次的话，就蹲1000次。
蹲1000次，做不到的话就打2000次正拳。
打2000次正拳，如果做不到就跳绳2000下。
如果没办法连续跳绳1200次的话，就踢木桩2000次……
当年，李洛轲就是这样，一步一个脚印，硬生生闯出了自己的路，超越身体的极限，追求武道的巅峰。
只因为他要向别人证明，一个人就算一窍不通，就算不能修真，就算不会法术，也可以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武者！
因为，这就是他的一切！
而许多年后，一个叫秦沧海的小男孩，同样拼命练武，坚定地向着目标一往无前，想要战胜未来，战胜命运幽默的安排。他们傻得同样可爱，傻得同样精彩。
即便一窍不通，又能如何？
即便丹田毁坏，又能如何？
这个世界上，本来没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
十天后，秦沧海已经把最基础的动作练完，秦天宇终于肯教他一套简单的剑法。
秦天宇站在儿子面前娓娓道来：“修真者虽然也用兵器，但重‘势’不重‘式’，与武道一流恰巧相反。术、法、道，可以说是三种境界。以剑而言，修真者以气御剑，一般也就达到‘术’的境界，武者则以剑御力，追求‘道’的境界。如果有一天，你达到了道的境界，那么你就以武入道了。这个道理很简单，但要做到却非常困难。”
“术、法、道？”
秦沧海听得有些似懂非懂，自言自语道。
秦天宇一旦指导儿子练武就板着张脸，非常严肃：“剑，在于轻灵迅疾，以柔克刚！你要记住，天下剑法，唯快不破！”
天下剑法，唯快不破！
秦沧海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天下剑法何其多，龙腾大陆的剑客又何其多，可是真正能仗剑纵横江湖的，也不过那寥寥数人！
剑法要想胜过别人，除了学习精妙的招式，就只有做到比别人更快，拔剑更快，出剑更快！
秦天宇开始演练剑法，秦沧海也就跟着学习，一招一式，有板有眼，不过教了三遍就已经学会。连秦天宇也不由赞叹儿子的武学天赋，同时更是心中苦涩，暗自叹息。
我秦天宇的儿子，果然天赋异禀。只是可惜这样一棵好苗子，却不能修行。
林云帆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一旁，痴痴地看着秦沧海练剑，安安静静地，不说话，仿佛要就这样看上一辈子。小灰没心没肺地趴着睡觉，唇吻上还残留着些许羊奶。它每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除此之外，要么就在院子里跟林云帆玩耍，要么就被小黑驴拉到莽山中去训练。按小黑驴的话来说，他要培养出一匹优秀的狼王，将来好千秋万载，一统莽山，称霸天下，问鼎江湖。
秦沧海忽然停下，回头望着林云帆，笑问：“帆妹妹，你想学剑吗？”
林云帆怔了怔，羞涩一笑：“嗯？”
“爸爸，你可以教帆妹妹吗？”秦沧海鼓起勇气问。
秦天宇也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反正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那我来看看小帆的天赋怎么样。小帆，过来。”
林云帆很乖巧地走过去，秦天宇凝聚灵识，探察向林云帆的丹田。
秦天宇先是惊喜不已，然后瞠目结舌，一脸难以置信，最后终于忍不住一声惊呼：“九窍通天？！”
“什么？”秦沧海愣了愣。林云帆则是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明白。
九窍通天？
那不是传说中万年难遇，随随便便就能成仙成魔的绝世天赋吗？
九窍通天的妖孽们渡劫飞升就跟捡白菜一样容易，可是怎么会像捡白菜似的就碰到一个？
“怎么可能？”一旁修炼的小黑驴也大吃一惊，妖灵力运转差点偏离了脉路，那搞不好就是走火入魔、灰飞烟灭的下场。吓得他连忙稳下心神，然后也来仔细察看。
“娘咧，还真是……九窍通天？”
小黑驴如同见了鬼一般，一脸呆滞。
秦沧海和林云帆自己没有灵识，都没法内视身体，但秦天宇和小黑驴可都是如假包换的修真者，而且还不是那种炮灰级别、一抓一大把的金丹元婴期。在他们的灵识之下，林云帆的丹田就像一个龙巢，天生异象，九窍贯通，如同九龙盘结。
千真万确，恐怖的九个窍！
九窍通天！
秦天宇满脸郑重，手指尖凝聚起魔灵力，轻轻点在林云帆额头，没想到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直接蛮横地弹开。
“先天三花聚顶？”秦天宇喃喃自语，灵识感知到林云帆的头顶有三朵仙花大放光明，璀璨的金光刺得他和小黑驴的灵识几乎同时失去了感知，而没有灵识的秦沧海却根本没有什么感觉，林云帆自己也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两人都是满脸诧异。
“叔叔？”
“爸爸！”
三花隐遁，金光散去。
“这是……仙根！”
秦天宇和小黑驴愣了半天，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几乎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是仙根？”小黑驴嘴角抽搐，咽了口口水，终于回过神来，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脸上浮现出与平日里的嘻哈作风完全不同的狠辣神色，艰难传音道，“要不要……杀掉她？”
秦天宇闻言陷入沉默，内心苦苦挣扎。
仙根，先天三花聚顶，是修仙的绝顶天资。对于修仙门派来说，得一仙根，便可兴盛万年。如此良材美玉，万年难求，堪称天纵之资。
理智告诉他，仙魔势不两立，自古征战不休，作为修魔门派大明宗的弟子，与修仙者更是有灭门之仇，他应当趁早将仙根扼杀在摇篮里。可是，他又怎么忍心杀害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而且这个孩子还是他看着一点点长大的林云帆？
“爸爸？”秦沧海虽然还只是一个孩子，但聪明如他，立马想明白了其中原因。他的父亲，是正道同盟至今仍在追杀的魔宗余孽啊！
可是，他依然挡在林云帆身前，脸上是大无畏的决绝：“爸爸，黑叔，你们不要伤害帆妹妹！”
林云帆什么都不懂，吓得脸色苍白，本能地躲在小男孩的背后。
“帆妹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一字一句地说。
很多年后，这道身影已经不再稚嫩，却依然会站在她的面前，一如当年，为她扛下所有的风风雨雨。哪怕惊涛骇浪，哪怕刀山火海，他自巍然不动。只为当年这一句承诺，虽千万人，亦往矣！
小黑驴杀心更重，传音敦促道：“老大，这事，不能犹豫！”
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是一颗妖兽的心。没有上位者的杀罚果决，又如何能成为莽山的一方霸主？
秦沧海扑通跪下，泪流满面：“爸爸……”
秦天宇看着儿子，思绪纷飞。他想起那天夜里的一剑穿心，想起那个挡在儿子面前的曼妙身影，想起喷溅的鲜血，想起飞扬的长发，想起那常常在梦里出现的容颜。
“师妹……”
秦天宇喃喃自语，出神了很久，最终一声长叹。
小黑驴急了：“老大，你不能养虎为患啊！”
秦天宇摇头，满脸落寞：“你不要再多说了！”
“你起来吧，爸爸答应你，小帆也跟着我一起学剑吧。”秦天宇重新恢复镇定，开始思索谋划。
“爸爸？”秦沧海喜出望外。
林云帆摆弄着衣角，有些不敢相信。
“小帆你生具仙根，根骨清奇，只可惜你并不适合修炼我大明神功，与我魔道无缘。如果你以后能拜入修仙门派，必然一日千里，到时候，你可别忘了秦叔叔哦！”秦天宇看似玩笑道。
林云帆怯怯道：“我不会的。”
“可是，爸爸……”秦沧海欲言又止。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就算你是魔，她是仙，你不会伤害她，小帆又怎么可能伤害你呢？”秦天宇摸摸儿子的头。
我是魔，她是仙，纵然世人谤我、毁我、欺我、笑我，又能如何？
我是仙，他是魔，纵然世人轻我、贱我、辱我、骂我，又能如何？
“太好了，爸爸！”秦沧海如释重负，露出一张开心的笑脸，跳起来抓住女孩的小手，欢呼雀跃道，“帆妹妹，我们可以一起练剑了！”
林云帆笑脸如花。
秦天宇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
正道同盟还在满天下追杀潜逃的魔宗余孽，可是他秦天宇，可不是这么好杀的！
既然当年道门在大明宗内安插了卧底，那么，他为什么不能把林云帆收为己用呢？
他养了一头虎，虽然可能伤己，可又有谁知道不会去伤人呢？
正道同盟在明，他在暗。复仇大业，如今还遥遥无期，秦天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小心谋划布局。小黑驴成为莽山霸主是一步棋，秦沧海练武是一步棋，现在，林云帆也将成为他的一颗棋子。包括他自己，其实都是这盘复仇大局上的一颗子。
秦天宇深思熟虑，轻轻落子。
一株仙根，将要搅动八方风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