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丘仞看自己刚收的徒弟竟然哭了,抬手就在易千由瘦弱的肩膀上拍上一掌,道:“无缘无故的哭什么?男儿流血不流泪,除非自己的媳妇儿死了!”
易千由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摇头道:“徒儿只是想到以后不用再风餐露宿,四处乞讨过活,心里太开心了控制不住而已。”
“行了,别以为老夫没注意到你的情绪,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吧?”杨丘仞无奈摇头,回身向一旁立着的少女招了招手道:“絮儿,将这个小子带下去好好洗漱一番,让他吃饱喝饱了再带他四处转转,认认府里的人,明日再让他来见我。”
被称为絮儿的少女对杨丘仞点头答:“是。”接着走到大厅的门槛边停下,微笑着对易千由道:“易公子请跟絮儿来。”
絮儿是个二八双华的妙龄女子,长相甜美可人,尽管现今寒冬时节,绵厚的裘袄加身,加绒的领子立起遮掩了玉颈,却也依旧掩盖不住她窈窕的身形。
平生第一次被人称作易公子,易千由有些反应不过来,况且喊他的人还是个美少女。
“臭小子,还不快去。”杨丘仞看到愣住了的易千由,有些哭笑不得起来,反手就将他给推了出去。小小年纪就这么禁不住诱惑,长大了还得了?
“哦哦哦,”易千由被推得往前走了几步后方才回过神来,然后笑嘻嘻的围着絮儿转圈:“絮儿姐真漂亮。”好像完全忘记了寒冷,大概另一个原因是早就被冻麻木了吧。
絮儿掩唇笑了笑,抬脚走出了大厅,“别拍马屁了,走吧。”
易千由跟着就像个苍蝇一样围着絮儿蹦跶:“没有没有,我说的是实话,絮儿姐姐这么漂亮,没有迷倒过万千男人,也一定迷倒过全府的家丁……”
闻言,絮儿立即回身用纤纤玉指推了下易千由的额头,娇羞的一跺脚:“说什么呢!”然后捂脸快步走了。
她身后的易千由淡然一笑,被说中了?反应这么激烈?他也立即跟上:“絮儿姐,别走那么快啊!我腿短跟不上啊!”
那年,他七岁。
絮儿带易千由来到属于易千由的房间之后,差人将浴桶和热水给抬进了屋里,再然后抱着其他下人火速买回来的衣物就打算伺候他沐浴,易千由是她家老爷的徒弟,自然马虎不得,只不过最后被易千由给拒绝了罢。
易千由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后,穿着絮儿放在浴桶边的新衣服,拧了拧头发上的水就在镜前看了看,这是他第一次照镜子,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模样。
镜中人一副瘦弱不堪的身子骨,湿漉漉的头发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弄得他所过之处都是水。长长的额发被他分别撇到了两边后露出了整张脸,他的脸很瘦,下巴很尖,看着活像一把锥子……
此时易千由的心情:“……”
他无语了一会儿后就很认命并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一副皮囊而已,并不能决定自己未来的财运好坏,况且以前见过的那些富贾也没几个是长得好看的。
适时,门被人敲了敲,跟着絮儿询问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易千由的自我麻醉思绪。
“易公子,可洗好了?”
“啧……”易千由低头看了看四周,然后扶额,他换下的乞丐套装被他随意扔在地上,洒了一地的水使得本就一团乌黑的衣服更加不忍直视,因为他的走动,黑乎乎的水沾着刚洗干净的脚底板把地板都给弄脏了。
“额,那个,絮儿姐,再等一下。”易千由对门口的方向吼了一声便深吸了口气,匆匆跑回浴桶边抓起那条之前被他忽略的干毛巾就胡乱的开始擦头发,至于地上的狼藉……还是算了。
他也想管啊!但拿什么管?浴巾?衣柜里的衣服?还是床单被褥?或者现在手中擦头发的毛巾?别逗!
他擦完头发后随手把毛巾搁回原处,然后“嗒嗒嗒”的跑去开门。
吱丫——
“絮儿姐,好了好了,我洗好了。”
易千由在开门的一瞬间努力让脸上的笑容更加的天真烂漫自然,以示里面的情况都不是他有意为之的。絮儿姐,看我眼神,相信我!我是真·无意的!
“噗——”絮儿看到门只开出一条缝,而缝里露出一颗黑乎乎的爆炸头时,已经忽略了头的主人所着重表现出来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易公子,絮儿先替您梳头吧。”
易千由极力维持的表情:“……”如燃烧过后的灰烬般随风飘散……
碰——
他跟着毫不犹豫的把头缩回去,关上门,自己动手,丰衣……啊不,自己能动手的事自己做,况且自己以后可是要成为迷倒众生的男人!迷倒了众生,那不就跟庙里供奉的菩萨一样不用动,坐着都能有人主动来送钱么?
不过现在的硬性指标不过关是个硬伤啊。
没关系,容颜不够,修养来凑!
易千由如是想着。
但是现实总是和想象有出入的。
他回到梳妆台前快速理了理头发,只要看起来没那么乱就好,而所谓的快速就是直接用手抓……反正当乞丐的时候都是用手抓几抓就出去乞讨了,再说哪儿那么多条件,有梳子用倒不能自如了。况且现在最重要的是吃饭啊!洗完澡就可以去吃饭了啊!形象重要还是命重要?如果让絮儿来帮他的话,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易千由风风火火的理好头发后,踩着一张小板凳蹬上了与他同高的高椅上坐着,然后把脚放进浴桶的水里撩了几撩,抽出他屁股下坐着的毛巾将脚擦干,最后抓过一旁的那双新鞋穿上,搞定!
他再次开门时离上次关门的时间还不到半盏茶,絮儿吃惊的看了看他,然后因为身高的差距,目光直接越过易千由的头顶,看到了屋内的景象,接着变成了一副了然的样子。
易千由再次换上刚才没派上用场的天真烂漫自然的笑脸:“絮儿姐,你看没你的帮助,我自己就能搞定。”说着还转了个圈,让絮儿颇为无奈的弹了下他的额头,说道:“这里待会儿会有其他下人来清扫,走吧,去吃饭。”
“哦耶,絮儿姐最好了,哎,好饿啊……”易千由蹦起来欢呼了一下之后又立马换成了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勾下腰捂着肚子叹气道。
他刚才真是把所有力气都用上了,要不是想到等下就可以吃大餐了,估计连浴桶都爬不出来。
“絮儿姐,你拖我走吧,我走不动了。”他蹲在地上,一只手伸向絮儿,可怜道。搞不好他就是饿死在前往大餐的路上的……不可以!
絮儿看着他通红的手几乎瘦的只剩皮包骨,顿时心疼的叹起了气,她抓住易千由的手将他从地上给拉了起来,然后走到他身前蹲下,道:“我背你吧。”
易千由扭捏的一低头:“这怎么好意思。”口上这么说着,手却搭在了絮儿的脖子上,爬上了絮儿柔弱的背。
絮儿轻笑了一下,抱稳背上的他后起身一步一步稳稳的走着。
易千由脸上的神情渐渐沉淀了下来,声音却似很随意的问道:“絮儿姐,你能当我姐姐吗?”
絮儿点头:“你都喊我姐了,有什么不能的。”
易千由把一边脸贴在絮儿背上,黑发遮住的双眼眸光闪烁:“谢谢,谢谢……姐姐。”
从小到大陪着他的只有爷爷,亲情对他来说,除了爷爷的关爱,真的是一份很陌生的感情。
絮儿直接将易千由背到了厨房,因为易千由来武丞相府的时候,午饭时间刚过,现在离晚饭点还有不少的时间,所以只能去厨房找吃的。
还没走进厨房,易千由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
在易千由洗澡时,絮儿就已让人去吩咐厨房里的厨娘准备吃的,现在来刚刚好。
一走进厨房,易千由忍了很久的胃就一顿叫唤,他立即挣下了絮儿的背,扑向了灶台旁的一桌子美食:“唔,姐姐们人真是太好了。”
本以为他一个叫花子初来乍到,纵使是杨丘仞的徒弟,这府里的下人也会看不起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乞丐,但事实却总是在刷新他的认知观。
以往富贵人家带着下人们走过他们面前的街道时,主子和下人们多多少少都会有一副被恶心到的感觉,真正同情他们的又有几个?
“这孩子真可怜,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厨房中有两位厨娘,她们的年纪都三四十的样子,看到易千由弱不禁风的小身板,顿时母爱泛滥。
“孩子,以后若是饿了,甭管啥时候,直接来厨房,你大厨娘和二厨娘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空的时候还给你做好吃的。”
易千由咬着猪踢的动作一顿,将那块嘴边的肉咬下嚼了嚼咽下去,抬起嘴边带着一圈金油的锥子脸,笑道:“谢谢……”嘴角刚扬起就又迅速弯了下去,他复又低头,声音沙哑的把话说完:“大厨娘二厨娘。”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一天,他发现这整个武丞相府的下人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人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