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溪山灵气浓郁,地脉化为山溪,兼得山之厚重,水之灵秀,当得起灵山二字。但这座经受地气滋补的灵山却并不像一般仙家福地那样四时如春,草木长青。而是如一座普通凡间山岳一般,春雷冬雪如期而至,山上植被夏绿秋黄,四季平常。
深秋时节,亭亭玉立的竹依旧那般苍翠,塘边的一株老柳已是换上了一袭金衣。
风乍起,柳枝随摇,金黄的柳叶飘飘洒洒,漫天飞舞。时间仿佛在刹那停止,在空中盘旋飘落的柳叶突然被定格,无数片柳叶齐齐浮在空中,纹丝不动。风还在吹拂,细长的柳枝抽打着静止的柳叶,破碎的柳叶依旧静静的停在空中。
动静二相被诡异的柔和在一起,这便是御物术了,大千世界基础道法之一。
下一刻,在空中静止的柳叶突然燃起熊熊烈火,枯黄干燥的柳叶瞬间化为灰烬,灰烬簌簌而下,聚集在一起,化为黑色的泥土,泥土又寸寸龟裂,露出银色的矿石,矿石悄然消融,滴落的金汁化为清水,一支纤细的柳条从清水里抽出,绿意盎然。
唤五行灵决,大千世界基础道法。
始作俑者岳川,正懒散的坐在地上,斜靠在老柳树下,嘴里叼着那支嫩绿的柳条,细细的咀嚼,汁液化为纯净的灵力,流向气海。
湖水澄净透明,散发出淡淡荧光。一朵含苞状青色莲花浮在湖中央,缓缓旋转,湖上虚空不停有雨水滴下,落在湖中,湖以不可察觉得速度扩大着。
这湖是岳川的气海,那青莲便是岳川的源眼。
自打那日贯脉境圆满之后,岳川便没有再刻意的引灵入体了,平常呼吸吐纳间自有灵气吞纳,气海中的源眼青莲莲苞也丝丝缕缕的从外界拉扯灵气。自身则是全心全意扑在对术法的研究上,越深入,越玄奥;越玄奥,越痴迷。
何为术法?术法统摄阴阳,道德双修,性命双修,神形兼修。
上乘者,身与道鸣,与道合真,阴阳在手,变化由心,不神而神,阴阳变化瞬放瞬收,深得自然、自由之妙趣。
中乘者,神魂大成,元相自运、遨游八极,行功作法,召神遣将,洞晓阴阳,广积功德,以育纯阳。
初乘者,自运元气,画符、吟咒、捏印,三力合一,以调天地灵气。
岳川苦修三个月有余,也只是初乘者刚入门而已。刚接触术法时,每天都要一遍又一遍的念着晦涩的法咒,捏着繁复的手印,到如今的法随意动,也不知流下了多少汗水,而这也只限于一些基础的术法。
日子如流水般在岳川钻研术法中淌过,秋去春来,岳川对术法的研究也愈来愈通透,或是先天近水的缘故,岳川对水法的领悟要高出其他法决不少。
秋雨,大雾,冬雪,寒霜,岳川看着这些变换不定的水,感觉自己离神符的越来越近,仿佛只隔了一层纸,只要轻轻探出自己的手指头,便能戳破,进入一个崭新的境界。
但这么一层纸,却挡了岳川百多个日夜。
……
这一天,正值春分时节,东风解冻,蜇虫始振。
一个冬季累积起来的皑皑白雪开始消融,大地褪下了白貂绒,换上了青罗裳。
岳川坐在山巅,一动不动足有半月有余,静静的看着春风消冰雪,枯树抽新芽,心中一片清明,朦胧中感觉时机到了。
岳川身侧有一株百年老柏,扎根在石崖内,饱经雨雪风霜,树干皱摺纵横,虬曲苍劲,茂密如华盖般针叶在白雪之下更显碧色,颇有古风。
老柏树冠上的白雪在渐渐消融,化为清水顺着枝叶滴落,滴在崖石上,一滴一滴,一声一声,空谷回响,似钟磬音。
岳川被这阵泠泠妙音吸引,转头看去,见水滴砸在石上,迸溅破碎,若有所思,神魂探出,灵力入眼,细细观察着。
白雪耐不过骄阳的炙烤,耐不过暖风的吹拂,渐渐消融,化为极其浓郁的水灵气,丝丝缕缕水灵气聚集在一起,成了小水滴,众多小水滴汇聚成大水珠,顺着柏叶滚落。
水多变,可刚可柔,遇寒为雪,遇暖化液,形千幻而无定,岳川在心中默念着。
水珠跌落,砸在石上,破碎,向四周溅射,在岳川眼中,这须臾之景被慢化到了极致,像是一朵透明的花在绽放。花瓣便是那溅开的无数的小水珠,那些小水珠被高高溅起后又再次落下,再次砸在坚硬的石头上,再次破碎,溅射,一圈无数朵须臾花儿绽放。水花转瞬凋零,溅起的细小水珠落下,破碎,溅射,花开……
一花落,一花生,一水涸,万花放。
到最后,最细微的水珠溅起,还未滴落,便被一缕风吹散,化为缥缈的水灵气,逸散在空中。
看着水滴,心中却灵犀一点,记儿时自己打破瓷碗,迸裂的碎瓷片溅射道脚踝上,划出一道深深血口子。破碎的瓷片能有锋芒,那可柔克刚的水又有何不可?
岳川痴痴的看着,眸眼变得迷离,心中念想百转千回,不断回演着刚才发生的滴水生万花,儿时印象中的瓷片溅射,法由心生,天地间的水灵气迅速朝岳川汇集,一时间,风起云涌。
庞大浓郁的水灵气在山巅涌动,一些山松崖柏被吹得左右摇摆,堆积的厚雪簌簌而下,而坐在风暴中心的岳川则是缓缓闭上了双眼,用神魂去感受着这天地间汹涌的水灵气,过去习得的水行法术在识海里重新推演,只为追寻心中划过的那一点灵犀。
岳川抽取水灵气与金灵气,于空中凝结成一团淡金色水球,水球化为一朵晶莹的三瓣莲花,三片花瓣瓣尖泛着金色的光泽。
水莲花旋转着射向远方山腰处的一片松林,水莲花撞在一棵门柱般粗的山松之上,锋锐的莲花花瓣迅速搅碎了山松枝干,高耸的大松缓缓倒地。
那朵水莲花搅断树干后也崩碎为无数水珠,朝四方激射,溅射的水珠并没有滴落于地,而是在空中又化为一朵朵新的三瓣莲花,顺着溅出的轨迹撞向最近的松树。
于是,以第一棵倒下的山松为核心,在一片轰声中,一圈松树应声而倒。随后,如一石落水,激起千层浪,无数松树呈圈状倒落伏地,片刻之后,一片繁茂的山松林被夷为平地。
只剩下无数悬浮于半空的晶莹水莲花,无一例外,都是三瓣莲,花瓣皆泛着金色的光泽,绚丽,而危险。
与此同时,岳川气海内,空间动荡,于虚空结出一淡金色灵符,此符小巧玲珑,微微飘动,仿佛是荡漾的湖面,符面上的符文不断幻化,时而为一滴水珠,时而为百滴,时而为百花。
灵符一阵晃荡,缓缓飘入源眼青莲苞内,瞬间,仿佛天地失色,青色莲苞徐徐绽放,十二片花瓣夺天造化,晶莹亮丽的灵光斑斑点点散逸,美艳不可方物。
青莲在绽放后便开始缓缓旋转,扎根在血肉中的白藕慢慢吸纳气海中的灵液,然后将灵液顺着莲茎输到莲花内,在这过程中,灵液被不断精炼,提纯,最后化为晶莹露珠渗出青莲花瓣,然后滴落到气海中,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气海中的灵液虽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减少,但却愈发精纯,这是灵气化为元炁的过程。
这便是上古种源眼之法的精妙与霸道之处了,神符元炁一并修。
而且随着境界的提升,青莲的生长,岳川体力容纳的灵气便可能是同阶的数倍,这对一个修士的益处是难以估量的。
岳川从顿悟中醒来,只感觉这天,这地,更加通透;这云,这风,更加真实;这漫天灵气仿佛能随心所欲的调动,这种感觉,玄妙不可言。
看着狼藉的松林,岳川也暗自惊骇,这道法术的威力委实不凡,片刻之间,数亩松林便毁于一旦,杀伐之力彰显无遗。只是这道法术集化灵,凝形,御物,分神,控微为一体,对施法者的神魂要求极高。
岳川却不由想到,这只是杂糅许些金灵气的灵水便有这般效果,那要是用传说里的金中水——太白庚汁会有怎样的效果呢?
比起那遥不可及的天地灵水,更让年轻人在意的是即将到来的自由生活,踏入修真界,闭门造车足足有两载的时光了,玉简里所记载的光怪陆离的世界早已让岳川心驰神往,宗门,世家,法宝,恩情,仇杀,快意,逍遥,这一切的一切对于年仅十九的岳阿骨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崔嵬叮嘱过,清遍兽林,尽阅典籍便可下山游历,岳阿骨一个月前便做到了,之所以没有选择立即下山,只是为了一鼓作气冲击神符,如今,万事俱备,是时候走出九溪,见识一下天下风光了。
母亲的仇家,外公的居所,昆仑的遗人,岳川从未忘记。
闻道两年有余,岳川清兽林,空典亭,于春风化雪之日有所悟,以滴水衍万花,结神符,化元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