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天。
岳川不知道自己向西已经飞掠了多少里路,但视野的尽头还是无际的沼泽,所有的灵石都用完了,现在已经开始消耗灵玉了,岳川不知何时逃离这鬼地方。
极致的空旷会加大人内心的孤独,岳川坚信,要不是身旁还有一个人,他一定会疯掉。
这里不比在九溪山上的修行,在山上,自己有喜九的陪伴,有绝对安全的环境,有清风明月,有春夏秋冬。而在这里,除了天便是水,感觉不到周围的变化,物质的快速消耗更像是催命符。
但青霖好像很喜欢这里,放下面具,倾诉哀愁后的她笑容多了许多,嗓音也变得像百灵鸟一样空灵。
这种状态的她仿佛成了上天的宠儿,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妖兽被她的笑声吸引过来,小型妖兽亲昵的扑到她身上玩耍,大型妖兽让她坐到自己肩膀上。
当然,这些妖兽从来不看岳川一眼。
岳川看着快乐的青霖,内心自然是开心的,但又有些心疼,明显活泼爱笑才是青霖的本性,是孤苦无依才让她在人间寡言冷淡。
岳川甚至想着,若不是甲子之期将近,就在这里陪着青霖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看着乐不思蜀的青霖,他心里有了另一个想法,破镜。只有突破到泰和境,吸纳阴阳于体内形成大周天,才能极大的减少灵气的消耗。
这次大战后,岳川便感觉瓶颈已经松动,只要体内伤势痊愈,破镜应该会水到渠成。这里的水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难得的好地方,体内火意与空间碎片残存已经被清除了九成,距离那一天不远了。
第五十二天。
毛毛细雨。
青霖驾着紫纱在湿润的沼泽上急速飞过,飘舞的长纱尾部在水面上不时点起一圈涟漪,岳川坐在青霖身后,闭目疗伤。
岳川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开口道:“青霖,停下吧,我要破镜了。”
此刻岳川念头通达,神魂无暇,灵气在筋脉内运行无阻,暗伤全部被清除干净,是时候了。困了练气境长达三年之久才准备破镜,这速度可真不算快。
“好。”
青霖收起紫纱,两人落到地上。
“开始吧,我为你护法。”青霖似乎对岳川很有信心,脸上没有任何忧色,紫纱化为雾气,散布于四周。
岳川点点头,盘膝坐下,身体却没有碰到地面,高于泥泞一寸许,凭空悬浮。
练气境通经脉,泰和境开窍穴。
人族被誉为先天道体自然不是没有道理的,筋脉,窍穴,脏腑,大龙,都符合天地大道。其中经脉与窍穴为修道根本,更是相依相存,是人体沟通天地的桥梁。
经脉二十道,十二正经显,八奇脉隐,在显隐之间依附着三百六十五处窍穴,符合周天之数,所以又被称为周天窍穴。如果把筋脉比作江河,那窍穴就是隐藏在江河之底的暗流,窍穴各自独立又相互关联,极为玄妙。
筋脉是存纳灵气的地方,窍穴却是接通罡煞的场所,罡煞被炼入人体后,会分阴阳两路在窍穴间游走,最后在气海内交汇,形成道坛。开辟窍穴的多少,会直接决定日后炼化罡煞的质量与成功把握。
曾有先贤做过一个很有意思的比喻,非常形象。
他说人体内部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国,识海为都,筋脉是主干道,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就像是三百六十五座城池,肺腑,血骨,各司其职,共同组成一个有序的帝国。
而人修炼的过程是一个造反的过程。
先是借天地外力抢夺筋脉干道,然后建立一个自己的都城,气海,以气海为根本,慢慢占据城池,然后掌控肺腑,换血换骨,最后通达识海。
在这个过程中,陌生的帝国一步步被自己掌控,变得更强,激发出更多的潜能,这是一个逆天的过程,赢了逍遥自在,输了尸骨无存。
开辟窍穴以气海为核心,由内而外,要想突破迈入泰和境,至少要开辟膻中,鸠尾,巨阙,神阙,关元,中极六处大穴。
破镜的修士要做的就是用灵力去推开这六扇紧闭沉重的城池大门。
换作别人,可能会有些慌乱,但岳川不会,经过源眼提炼后灵气极为精纯,神魂自观掌控全局,《黄庭内景经》中练拳小人身上的红线红点便是筋脉与窍穴,他早已烂记于心。
他从容的闭上眼睛,内视自观,开始引导气海内的灵气冲击第一个大穴,膻中,膻中穴位于胸腔正中,乃是人体大穴,阳道之首。
气海开始沸腾,琼浆一般的精纯灵液形成一道水柱向上腾涌,水柱一头接气海,一头却消失在气海上空,宛如青龙吸水。
岳川神识化作一缕清风,游走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能感知到身体里的每一处变化。
消失的灵液出现在冥冥中的窍穴通道上,如一条大河裹挟不可阻挡之势狠狠冲在膻中穴关口,这座自封许久的大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摧枯拉朽。
灵液尽数涌进膻中穴,洗涤着所有的污秽尘埃,滚滚不尽的灵河不做停留,开始冲击下一个大穴,鸠尾。
势如破竹。
巨阙,神阙,关元,中极都抵挡不住涛涛灵河的势头,门槛六穴几乎在瞬间便被冲开。
破境就是这么简单。
这便是厚积薄发。
就在六穴全被开辟时,岳川气海识海齐齐开始轰鸣。
就在第六处穴道开辟的下一刻,虚空中有一道轻灵之气进入了岳川识海,同时,大地送出一道厚重之气,一清一浊两道本源气息在识海里交汇。
过了一刹那,又像是过了亿万年,清气上升,化为天,浊气下沉化为地,四周的黑雾渐渐消散,识海空间慢慢开始扩张。
紫铜铃悠悠一荡,发出一声铃音,缓缓随着清气向上升,最后静静悬挂在天空一角。凭空悬浮的姬水烙印流向大地,化作一条滚滚大江。
正在关注体内变化的金色神魂也明显强韧了许多。
识海衍天地,灵识化神魂,是泰和境的标志,只不过岳川将化神这一步提前了许多年。
在第七处大穴开辟的前一刻,灵湖之上明晃晃的空间突然变黑,像是突然飘来了一片夜色。夜色盘踞在灵湖上空,有六道明亮的星辰在黑夜中闪现。
在第七处大穴开辟的下一刻,又有一道星辰被点亮。
涛涛灵河连续冲击着大穴,一个又一个大穴被开辟,一颗又一颗星辰在气海世界里的夜色中亮起,是如此的奇异,又是如此的神秘。
岳川听师尊说过,在破镜开穴的时候,当达到六穴门槛,气海中是会有星空出现的,此后每开一穴,便多亮一星。如果开窍穴之数是诸如九,三十六,四十九,八十一这样的道数时,气海中还有异象衍生。
气海中的异象对将来御方境是有莫大好处的。
灵河冲穴的势头直到开了三十处的时候才停下,此时的灵河不再滚滚不尽,撞击窍穴使耗损了太多元炁。冲穴是越来越难,后来的窍穴坚如磐石,灵河渐渐后继无力,气海里的灵液已见底。
岳川可不想轻易放弃,此时距离三十六之数只差毫厘了。
不断调动着气海内的元炁,对着大穴发起一次又一次冲击,十次,百次,窍穴壁垒终究被慢慢攻破。气海内艰难地又亮起三颗星辰,离天罡之数仅仅差曲骨,鹰窗,期门三穴,但他的气海已经枯竭了。
在虚无通道中冲击流淌的灵河没有了源头,开始出现了退去的势头。
青霖看着岳川气机节节攀升,却又忽然止住,不禁眉头紧锁,可是破镜这种事,外人是帮不得的。
很快,青霖眼中的担忧变为了疑惑,她发现岳川的气机又开始继续提升,但同时他身体的气血又在亏损。
变数在于那株青莲。
就在刚才,岳川使出秘法,空荡荡气海中的青莲开始了逆转,源源不断的精纯元炁从莲花中溢出,并汇聚到正出现颓势的灵河中,灵河注入了新的元炁,威势大涨,又开始冲击窍穴了。
逆转的青莲下是发着红光的莲藕,此时莲藕正在汲取岳川的气血,这些新的元炁都是岳川气血所化!这也是他迫不得已想出的办法。
消耗的是气血,亏损的却是寿元。
岳川不敢耽误,调动灵力,开始全力冲击仅余的三处大穴。
青霖可以明显的听到岳川体内在发出噗噗闷响,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再快点!再快点!”
轰~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气海内终于亮起了第三十六颗星辰。
岳川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感受到主人的意念,灵河骤然倒回,重新回到枯涸的气海中,此时剩余的元炁不足往日一成,累积两年之久的九成精纯元炁便逸散在冲击窍穴的过程中了。
更为严重的是,岳川强行汲取气血,亏损了一年寿元。
气海中的星空颤抖了几下,岳川感觉镶在夜空里三十六颗星辰的亮光慢慢变暗。
不,不是星辰在变暗,是有更加明亮的东西出现了。
在三十六颗星辰的中间,一抹圣洁的光点突然出现,并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很快便远远超出了周围的星辰。
圣洁白光渐渐变得柔和,开始收敛,露出它本来的面貌。
那是一轮皎洁的圆月。
肉身异象,星海月明。
五年修行,岳川迈入第二境,寿增八十一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