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是蒙蒙亮,此时的天幕是炉灰那般颜色,虽是暗淡,却不给人压抑之感,青山秀林被淡淡山岚轻笼,像极了一副墨迹未干的晓色图。
山腰处,朦朦胧胧中可见一个健壮修长的身影在腾挪跳跃,脚步连环交织,环环相套,快如激涛之浪;两臂大劈大挂,放长击远,猛似出海蛟龙。起落钻伏,开合爆发,犹如大江奔放,气势磅礴。
尖锐的拳脚破空啸音足足响了半个时辰才停歇,酣畅淋漓的岳川蹲下身子掬了一捧溪水,溪水甘甜清凉,饮下后浑身酸软之感顿去。
初入修行界的年轻人还不知道,这九条溪水是一眼分流的七品泉,星海,灵气浓郁不说,还极具明睛凝神之效。
“川儿,来我竹屋。”
正当岳川赞叹这神奇的溪水时,耳畔响起了崔师的声音。
收到师尊的呼唤,岳川不敢怠慢,又掬了几捧水,洗了把脸,便朝不远处的竹林走去。
金乌东升,竹叶上的露珠在朝阳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在清幽苍翠的竹林里一阵穿梭,岳川的肩膀被露水打湿了一片。竹林间的竹屋很好找,因为在这竹林里有一方水塘,竹屋就在这水塘边上,只不过这间竹屋看上去比岳川的那件木屋更简陋。
说是竹屋,其实倒更像是个亭子,里面一矮矮竹制方桌,两个蒲团。
岳川在崔嵬的示意下坐在其对面,在神鸟青鸾背上两人呆了不少日子,师徒之间熟稔了不少,他心里也不怎么紧张了,神仙也不是都一说话就天降金莲的。
“对了,你刚才打的是什么拳,倒是有些意境。”
“儿时所遇的一位游方道士教的,他做了我六年师傅,不过他一直拒绝我拜师,说我另有机缘。”
“哦?”
崔嵬有些意外,“你仔细说说,是个什么样的人,确认是我道门中人?”
“他七十岁的样子,身子骨硬朗,我曾看到他单手推出一个军汉!老头倒是经常穿着一件道袍,不过他什么都懂一点,能讲菩提佛法,能讲浩然儒术。”
“这套拳法可有名字?”
“云手,崩雷。”
“你知道那位道士名讳吗?”
“姓戏,名字只说过一次,好像是叫戏浮生。”
崔嵬若有所思,“这两套拳你接着打,等你开了灵躯之后能有大用,是个不得了的东西。”
岳阿骨点点头,在神鸟青鸾背上两人相处了一些日子,师徒间熟稔了不少,现在他心里也不怎么紧张了,神仙也不是都一说话就天降金莲的。
“今日可谈谈修行”,崔嵬突然道,“仙路漫漫,当今修行共分个十一个境界。”
岳川不由得精神一震,终于是要融入这片广袤无垠的天地了吗?身为凡人,谁不想追风逐月,谁不想逍遥长生?
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道人徒儿满脸的憧憬,不由和煦一笑,当年自己被老师引入仙途不也是这般模样?只是光阴流转,物是人非了。
“第一层境界唤‘练气’。”
崔师右手虚握,“这天地之间充斥着‘气’,修道之人又将其称为‘灵’。我等修士若想参悟大道,位列长生,那么就要吸收这天地之间的‘气’,来锤炼肉身,体悟道韵。”
其实练气境作为仙凡门槛,其繁杂与重要并不是练气这两个字能解释清楚的,古人重视根基,又将练气细分为洗髓,贯脉,凝识,神符,元炁,五个阶段。
洗髓,便是引灵入体,用天地灵气来洗炼经脉肺腑,肉身骨骸,为往后的修行打下根基,这是个慢慢打磨的过程,最是痛苦难熬。凡胎褪去后化为灵体,寿增二十一载
贯脉,闻言知意,灵气入体游走于百脉之间,打通於阻,开辟气海,凡体化为灵体。经脉乃行气血,营阴阳之关键,灵气贯通经脉则不生百病,不惧百毒。
凝识,触及虚无缥缈的神魂领域,凝结出一个超脱于六识之上的灵识,多用观想之法凝结。
神符,道之痕也,这天地间的灵气,流则为法,化实曰为符。入了这一境界,则可以学习法术,调用天地灵气,御使法器,凡俗口中的剑仙御剑在这一境界便勉强可以做到了。明悟修行法术,心神所致,灵光一现,创出一门属于自己的法,悟法而结符,谓之神符。寿增四十九载。
元炁,浑浑沦沦,浩浩渊渊,无可名状。吸纳天地灵气入体,那终究是这片天地的东西,吾等只是借用,在这一境界要做的便是把这天地的气化为自己的,练气为炁。
当体内灵气尽数化为元炁之时,气海中会有异象衍生,寿增一甲子。此时便可进入下一境界。
在天地初分之际,阴阳化五行,这天地之间的灵气便大多以五行气的形式存在,但尚有许些残余的阴阳二气。一部分阴阳气依附于穹天,形成三十六种罡气,剩下的一部分随着厚土下沉,形成七十二种煞气。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迈入泰和境的修士便是要炼一阴一阳两种罡煞焠体,听起来简单,但真正要圆满却极为艰难。首先,这罡煞之气便极为难寻,藏于天,埋于地,这对刚刚才入了问仙门槛的修士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其次,罡煞乃是先天之气的残存,极为暴烈,不易吸收,再者,这阴阳二气在肉身中交融,便宛如水火相撞,稍有不慎,便是肉身湮灭的下场。
在崔嵬说来,以经络气海为炉,炼罡煞致使阴阳交泰,于气海中升起一玉坛,这一境便圆满了,寿增八十一载。
这玉坛又称道基,是迈入命藏境的标志。
命藏,肉身性命之宝藏。这一境最是妙不可言,诸多神仙手段在这一境展现的淋漓尽致,同时在这一境修士最为忙碌,有三件关乎修行成就高低的大事要做:
种火,陈兵,如意身。
修行路,少不得炼器炼丹,提纯取精之事,所以种下一道灵火就显得尤为重要。种火也是极为讲究,修寒元之人断不可取炽烈之火,炼厚土之士若是种下青木之火自是大有裨益。种命火,养于玉坛之上,那命火也会自行精炼体内元炁,淬炼肉身。
陈兵,则是祭炼本命法宝。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器乃大道载体,内涵灵禁法则,本命法宝与修士本体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陨俱陨。
如意身更了不得,法天象地,三头六臂,火眼金睛,个中玄妙不足为外人道也。
此境圆满可骤然增寿一百零八载,若忽有一日,心有所感,便可水到渠成的进入下一境界,洗丹。
以肉身为烘炉,熔炼精气神,成就造化大丹,丹成则有天雷降,借天威洗练宝丹,是谓洗丹。劫降九次,丹成九转,从九品丹到一品丹,可谓步步登天,宝丹圆满,寿增三甲子。
“徒儿,我且问你,这修行前四境有何共同之处?”
岳川稍作思忖,便答道:“练气,泰和,命藏,洗丹,皆是借天地之威来增强自身。”
崔嵬颔首,“答得不错,在修行前四境,寻道之人便宛如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见到这浩瀚莫测的天地,便想着去索取,来使自身成长,所以我们将这前四境唤作‘小天象’。”
在迈过“小天象”过后,修士开始明悟自身与天地的关系,不再一昧得去向这天地索取,而是要自成一方天地,于是有了下一阶段的修行,“观自在”。
应该是崔嵬觉得后面的境界离岳川是在太过遥远,所以只是简单的带过。
“观自在”也是分为四个境界,御方,抱玄,洞天,斩三尸。
“御方”初步领会空间法则,可自由穿梭虚空,接驳乾坤,结方丈域,筑万象城,寿增六甲子。
“抱玄”乃是一重领悟境,修行至此,想必已经度过了漫长岁月,一路走来,对法的体悟,对道的领会不断加深,在这一境界便是要理清自我的思绪,一旦念头通达,即可寿增九甲子。
“洞天”开始接触造化法则,去接触天地间的万事万物,在去构建自己的一方天地,是超脱,是跳脱。寿增十一甲子
“斩三尸”,依崔嵬所言,这万类万灵皆有三念,善念,恶念,执念,斩三尸便是要斩去这三念,明心见性,清静无为,斩去三尸便可享受大自在,寿增一千年。
“观自在”之后是“大逍遥”,分三境,天问,梦游,长生。对于大逍遥,崔嵬也只是说了名字罢了,没有再细细解释。
修行十一境便在微风徐徐间讲完了,岳川似乎还沉浸在那个世界里,无法自拔,似是跌入了那个美妙梦境。
恍惚醒来,岳川问道:“那师尊您是什么境界?”
崔嵬一愣,半晌没有说话,岳川看着面无表情的崔嵬,有些惴惴不安,一时气氛有些凝固,好在崔嵬回神后轻轻笑道,“老道我已经不在十一境之内了,当年修到了斩善尸,如今是阳神之魂寄存于长明灯内,靠着师门阴德庇佑,不人不鬼,不提也罢。”
“那可有什么补救之法?”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想要做些什么。
太乙真人笑笑,没有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