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川京龙之话音未落,便有一股巨力将徐涛猛往下拉。力量之巨,让徐涛头晕脑胀更甚。
过得七八息时间,拉力稍稍和缓,徐涛感到全身都有些异样。如虫蚁附爬,却飞快渗入肌肤,深至骨髓。惊疑之际,只是有轻微冰凉,并不疼痛。
约摸一刻钟,徐涛启齿说道:
“嗯嗯嗯嗯!”含糊几声,徐涛嘴边尸绒一松,才得以开口:“啊,多谢前辈。晚辈身体好很多了。”
“本座传了一丝阴气入你体内,好好感悟,莫要多言。”
“多谢前辈!晚辈遵命!”
徐涛睁眼闭眼,只觉眼前昏黑一样,而体内阴凉之感已不明显,那应该是辅川京龙所谓之阴气。但无论如何努力感受,阴凉只是阴凉,并无其它变化。
直到那股阴气缓缓从体表流走,徐涛才感到一股切肤锥骨之痛,如在梅林村地下面对阴隼之时,只是轻了一些,所以徐涛可以尽情呼喊:
“呜嗯嗯呜嗯嗯!”
尸绒却把徐涛之口鼻牢牢封住,不让其发声。只是瞬间功夫,那股阴气去而复返,阴凉之感再度爬遍徐涛全身。
痛,来得快,去得更快。
徐涛大喘粗气,分不清自己是睁眼还是闭眼,只觉死去活来是一种残酷折磨。
“呼,呼,前辈,这,是为什么?”
“金光境幻拨春长,秋湖絮乱泯千殇。兵王躯吞黄元气,东朝桥悟三春航。兵王之躯,能吞黄元之气,若是修炼得法,能融天地。本座此举,是让你好好感悟黄元之气。”
“额,不说好是阴气吗?”
“乳臭未干,知道什么!不如此说,你如何能懂?”辅川京龙冷哼说道:“黄元之气,润养万物,乃是天地之元。本座传了一丝与你,自然能治愈你之伤势。然而既是本座所传,终究非你所有,三几刻钟,不足以让你吸纳,本座自然可以随时收回。”
“原来如此,多谢前辈指教……”
徐涛讷讷说着,欲求辅川京龙别将黄元之气收回,话到嘴边,却是无法开口。
“黄元之气,失之容易,得之不难。是取是舍,由你不由天。若被强敌所夺,只能怪自己无用。你可清楚?”
“晚辈清楚!”徐涛试探问道:“前辈,为什么对晚辈这么好?”
辅川京龙沉默一阵,不无沧桑地说:
“兵王之躯,久为世人所艳羡、所诟病、所误解、所畏惧、所恐慌。世人见一个杀一个、破灭一个,倾尽全力、不计后果,宁滥不漏、不由分说。兵王金秋,亘古不坏,时日至今,却只存寥寥几个。兵王之间,若不联手互保,仲然可以力敌千军,也会被百万之力所摧。本座助你,是道,是礼,是义。你若明白,亦会如此。若不明白,如此便可。”
徐涛似懂非懂,心想应该不会再次死去活来,暗自庆幸。
忽然身形微微一顿,似是速度稍减,徐涛不由生疑:经过这般折腾,不知又到哪个地方了。
念头闪过,尸绒嗖嗖退去,徐涛眼前骤见漫天飘雪、天地晃动,竟身处一棵巨大樟树之上,正要倒下。徐涛蹬脚空翻,眼光四扫,抓住几根树枝,稳稳落于一根大树杈上。
辅川京龙不屑说道:“又无看客,何以如此花哨卖弄?”
徐涛懵然不知其意所指,只管放眼望去。
四处都是大小杂木,远远有个城池,城墙只高树木几分,并无兵力巡视,似乎警戒并不严苛。
“前方即是闫凤雪之梁城,本座不便前往,你亦如是。若想办事,最好借人之手。”
闻言,徐涛抬头看向辅川京龙,心中虽不敢轻信其所言种种,却不得不承认,其所为尽是自己所需,于是慎重说道:
“前辈所言有理,晚辈正打算如此。”
“哼,区区莽夫,你又能如何打算!让本座教教你如何做事!”
说罢,辅川京龙跃到地上,速度不快,显然是等徐涛跟上。徐涛一时无语,急借几根树枝落地,匆忙跟去。
不过片刻,二人走到密林之处,几棵大树倾倒在地交错叠着,其上积雪很浅,露出不少杂枝枯叶。徐涛心中一突,脱口惊道:“狼窝?!”
话音一落,十余道灰白狼影鱼贯蹿出,呜呜低吼之声铺面而来。
徐涛在辅川京龙身后大喊:“上树!”
“唰!”
“嗯!嗯嗯!”
“嚓嚓嚓嚓!”
说时迟,那时快,徐涛早已蹦到身旁树枝之上,离地一丈余高。那几声异响让其不得不回头看去。
浅浅树荫之下,白白积雪之上,十六块狼皮或平平摊开,或歪歪堆叠甚至卷成一圈,毛色光亮,只是干干扁扁,不见血肉骨头。明明前一刻还凶神恶煞,后一刻竟似死去多时,极其骇人。
“一狼食三兔,三兔牧九亩。捣此狼穴,不久鼠兔兴旺,于猎户有利。你可将毛皮送赠与其,巧言让其为你带路。”
“多谢前辈,晚辈这就照办。”徐涛看向辅川京龙,愈发觉得毛骨悚然。赶紧落地,一边惴惴不安地将狼皮捡起,一边目露警惕地看着狼穴,其实心中感到莫大愧歉。
“东边有户人家。”辅川京龙沙声说道:“本座在此等你,若两日之内不能办妥回来,你便自寻去处。”
“是,晚辈一定尽力。”
“祝你平安。”
“前辈万寿无疆!”
徐涛抱拳施礼,礼毕,已不见辅川京龙。
那辅川京龙用尸绒覆于全身,以类似土灵之力在地下穿行,速度奇快。从销怨之地赶到梁城西郊不过一个多时辰。以此遁术,从狼穴回到那棵樟树底下,更是只在闭眼睁眼之间。
然而辅川京龙术法一施,尚且来不及睁眼,一股厚重之力已将其牢牢束缚。
顿时,尸绒寸断,身首崩解,轻悄归于古樟下。
《土瞻方》言:“有物不坏,缘由血肉,始于千古,存于历代。黄曰兵王、金身、彩兆、黑尸、青晆、白气。遇天仙阵,自陨之。”
——所言之物,即是常人之谓行尸、僵尸,修士之谓活尸、尸兵,辅川京龙之谓兵王。
辅川京龙当初被那些人伤及命门,借生死轮印将全族噬于土下,继而将自己化为黑尸之身,以避死劫。如何也想不到,其苦苦换来黑尸之身,行不过三百里路,就撞进天仙阵内。
天仙阵乃是大神通修士悟道设立之法门,须身具一定修为之人、从特定方位进入。此类法门大多禁止不坏之物通行,除非实力远在设阵者之上,否则都会被孽杀于无形。以辅川京龙之情形来看,是被孽杀无疑。此事,徐涛并不知道,即便是许久许久以后,也无从知晓。
天色大亮,光照在林间雪地颇为刺眼,徐涛心烦,仍旧大步流星向东走着。约十里,果见一户人家。
远远可见那是一座茅舍。外有一圈稀疏竹子,内有一圈五尺高篱笆,圈地一二丈,似是双重防护。篱笆之间竖有两柱,两柱之间衔有木板,高八尺,宽三尺,便算是门。
走得近了,才看出木门光洁而不粗糙,篱笆带刺而颇厚实,茅舍外表之下实为木屋。木屋周围种有一片菜苗,似是芯芥二种,长势不齐。内不见杂草,外不见枯枝,过得如此孤偏勤洁,叫人不得不惊叹称奇。
徐涛用力敲了敲门,高声问道:
“有人在吗?”
再喊两声,既无虫鸣鸟叫,也无回声杂响,四下只有徐涛之纳闷。用力去推,门也不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等得片刻,徐涛寻思只需找到张员外便可,未必定要让人代劳,不如直奔梁城找家酒馆问询,转身就走。
“呀嗞!”
徐涛回头看去,见一名男子立于门边,身上穿着寻常人家之衣物,脸上挂着不善神色,冷冷说:“还没走啊!”
岂能说老子刚刚要走?徐涛一时语塞。
此时男子看出徐涛肩上狼皮,眼神忽然变得惊疑起来,语气稍缓,警惕地问:“干嘛呢?”
“晚辈徐涛,要到梁城寻张员外,不小心迷路了。可不可以请前辈带路?”
“带路就免了,告诉你怎么走可以。”
“那是极好。”
男子将目光收回,开始上下打量徐涛,说:“梁城有十几个张员外,你找哪个?”
“噢,是张良右张员外。”
“向东一直去,看到第一户贴挥春人家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