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斯哲看着一串零的号码怔了怔,头脑还有些恍惚,他接通电话,一个熟悉的女声嚷道:“卫斯哲,你终于醒了!”这个声音是,肖院长!他终于记起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他现在正身处第三次造梦的世界里,这个梦里他的角色是一名杀手,不停的寻找杀父仇人,寻找一枚金色的钥匙。在这条小巷里,他刚刚才杀了一个人,自己也受了重伤,他太累太困了,竟忘了肖院长的叮嘱,居然,在梦里睡着了。澳门,葡京,安娜丽星,妻子芷仪,这一切的一切,竟只是瞬息间的一个梦中梦!意识还没完全丧失前,他鬼使神差的设下了那个多次闹铃,18:06,正是唤醒时间的开始。
肖院长的声音继续传来:“我的‘观察者’技术还不成熟,影像讯号很不稳定,所以这一次我特别设置了这部电话,以它做媒介,通过发射更简单有效的脉冲粒子和声波,即使你的脑电波减弱,也可以连接到你梦中。之前迟迟联系不上你,我开始重新尝试影像进入,但停留时间非常短暂,发现你堕入梦中梦后,我便不停向你的脑电波发射脉冲讯号和信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谢天谢地,我都快要放弃了!”
卫斯哲猛然醒悟,梦中梦里那些残缺的乱码短讯,都是肖院长向他发射的提示信息,那串零的号码,正是肖院长的来电讯号。也亏了有这天籁般的神秘讯号,使他本来平稳有序的梦中梦变得不稳定甚至愈来愈失真,这就是为什么,每次讯号出现后都会有神秘异象发生,直到那场车祸出现,梦境最终坍塌。而那串数字,那个死亡时刻,实际上是他自己设下的闹铃,是叫醒时间在梦中梦里的暗示投射。卫斯哲对着电话那头道:“那我现在要做什么?还要继续找那枚钥匙吗?”“回来,停止一切,马上回来!”“怎么回?”“去找一把枪,然后对着自己的脑袋来一下,就这样。”电话突然断了,又是讯号不稳定?他环顾左右,发现不远处还躺着一个人,他身上,会不会有枪?
他挣扎着站起来,沿着墙角走过去,一条污脏的臭水沟边上,一个男人脸朝下扑在地上,下半截身子陷在沟里,他翻过他的身子,他的胸口有一个血窟窿,手上果然拿着一把枪。卫斯哲扳开他的手指,取下手枪,缓缓举到脑袋上,这一刻,他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这恐惧真实无比,仿佛昨日重现。蓦然,眼角里似乎出现了什么,前方的十字巷口,一根废弃的旧电线杆前,一个黑影站在那里,她的身影苗条婀娜,也就是两秒钟的时间,黑影闪身隐入巷道。卫斯哲没有犹豫,追了过去,抬脚才察觉身体的无力,他扶着粗糙硌手的黑色墙砖,快步赶过去,转过那根电线杆,一条笔直暗黑得看不到尽头的小巷出现在眼前,两侧是三米多高,同样粗糙硌手的黑砖墙壁,那个黑影就消失在这里,她是谁?
卫斯哲沿着暗黑的小巷朝前走去,寂静狭窄的小巷里,却生出空旷绝望的气息,这是一座,颓废的死城。走了很久,终于,一盏灯出现在眼前。小巷的尽头有一条伸向地下的水泥阶梯,两旁是一些破败的屋宇,污脏生锈的卷帘门顶上,裸露着通洞的残砖断瓦,即使是夜里,似乎也能看清灰蒙蒙厚重的蛛丝尘网。一根油亮脏腻的电线从某间废弃的屋内拉出,缠在水泥阶梯旁斜歪着的电线杆上,电线尽头挂了一支昏黄幽暗的灯泡,仿佛只为照亮这条通向地下的阶梯。卫斯哲顺阶梯而下,两侧的墙壁上有许多抽象的涂鸦,曾经似乎有着浓郁鲜艳的色彩,而今却生着死气沉沉的诡异。光线愈渐昏暗,脚底是厚重的尘灰,十八个阶梯后,终于,出现了一扇门。门上挂着一把金色的锁,锁上,插着一枚金色的钥匙。
卫斯哲握紧了拳头,掌心里是湿漉的汗滴,这扇门,仿佛另一扇生死门,这又是潜意识,创造的歧途。他咬咬牙,正要转身,门后,突然传出一个低柔的声音:“救...我。”卫斯哲一颤,这声音,他还来不及忘记,梦中梦里的妻子,温婉多情的芷仪。他站在那里,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天人交战,备受煎熬。只看一眼,我只看一眼,不会进去。他打开那把锁,推开那扇门,那团黑影似乎在后退,苗条婀娜,“救...我”,芷仪的声音依旧低柔。他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蓦然,清脆的铃声震响屋宇,他轻舒一口气,接起电话,不等肖院长开口,他已道:“我来了。”他举起手枪,对着自己的脑袋,“砰!”
“斯哲,斯哲!”卫斯哲猛然睁开眼睛,一张久违的美丽脸庞上挂满晶莹的泪珠,苏曼,正依偎在他身旁。一旁的肖院长轻声道:“卫先生,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她朝苏曼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苏曼紧握着卫斯哲的手,掌间传来她玉手酥滑的温热,卫斯哲疲惫的一笑,“怎么了,谁惹你伤心了?”苏曼在他手心狠狠掐了一下,“还会有谁?”她破涕为笑,“从今天起,我不会允许向霆刚再靠近你一步。”门外传来展鹏的声音:“苏小姐,向先生已经走了。”苏曼淡然道:“做的好。”她转头对卫斯哲道:“要不是展鹏通知我,我都不知道你之前的情况那么危险,好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家吧!”
从肖院长那里回来后的那个晚上,用过晚餐后,卫斯哲早早便送走了围在寓所里的一堆人,韩箐儿、韩小龙、田雄、展鹏,还有苏曼。不知为什么,面对他们,他突然有种莫名的生疏感,或许,他在梦中停留的时间太长了。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倦意来袭,苏曼临别前,有些幽怨的瞟了他一眼,她或许还希望,他给她些暗示,比如晚一点他会去找她,她实在有许多私密的话想对他说。但卫斯哲,只是很冷淡的对她道:“我有些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同样觉得受了冷落的不止苏曼,离开卫斯哲后,韩箐儿对韩小龙道:“哥,你觉不觉得卫大哥今天有些怪怪的,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好像还嫌我们赖着不走似的。”小龙洒然道:“有吗?怕是那造梦试验太伤元气了,休息两天该就好了。”
夜色凄迷,今晚的墨汁格外凝重。卫斯哲躺在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这一晚以及之后的几个晚上,他做了一个奇怪的相同的梦。梦是这样的:他在黑暗中奔跑,黑暗是黑到极致完全无视的黑色,熟悉的恐惧不止从身后袭来,还从四面八方每寸缝隙淹没周身。他无法喘气,在窒息中奔跑。跑着跑着,他眼里出现了一片昏暗的森林,诡异的森林。没有参天大树浓荫茂叶,有的只是密集逼仄的一根根树干,光滑整齐如监狱的铁杆。最可怖压抑的是,这密集到无数的树干,和他的身体等高,而树干之上,他的头顶,居然是一整块黑铁般的天幕,他就在这逼仄压迫的阴诡天地间,在这密集狭隘的森林缝隙里奔跑着,没有上下,没有前后,没有左右,只有绵绵无尽的,窒息的绝望。
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卫斯哲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电话是许将军打来的,“斯哲,你还好吗?你的声音怎么这么疲倦?”卫斯哲拂去额头的冷汗,定了定神道:“将军,有什么指示吗?”“休息了这几天,你状态好点没有,我只是想问你,三次造梦试验里,你有没有发现些什么,特别的东西?”卫斯哲的脑海里高速闪回出猩猩、小萦、切开的大脑、地藏、金色的钥匙...他突然灵光一现,“或许,我发现了些什么。”
挂掉电话后,他找来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一些字,思绪继续飞驰在高速轨道上,第一个梦里和第二个梦里都出现了猩猩,第一个梦要寻找六尾,而终极目的是得到它的心;第二个梦虽然有诸多暗示,但猩猩出现时要寻找的,和地藏那些玄妙的指引,指向的东西,只有一个,脑中的“菩提心”。“心”是这两个梦的核心!而第三个梦,杀手梦里,并没有关于“心”的暗示,即使算上那个梦中梦,只有金色钥匙,是梦中寻找的焦点。第三个梦和前两个梦的相似点在哪里?关联地又在何处?他的目光扫向那张纸,纸上是他写下的几个字:猩猩、六尾心、菩提心、钥匙...金?金和心,只是读音相近,这个关联太牵强,钥匙?钥匙有心吗?等等,寻找钥匙的终极目的,是,开锁,金色的锁上,锁芯!锁上有心!不错,“心”也是第三个梦的核心!
卫斯哲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一个低沉的声音问候道:“你好,卫先生。”“向先生,我想我找到你梦里的暗示了。”“什么?”电话那头向霆刚的声音颤抖起来,卫斯哲一字字道:“芯片!你窃走的那支皮箱里的芯片!”众里寻他千百度,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它在那儿,它就在那儿,远在天边,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