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一颤,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像是被人拉紧了一样崩了起来,心道他怎么会给我打电话?怕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努力让自己躁动不安的心镇定下来,赶走脑中蔓延着不祥的预感,挥手让他们等我一下,站起身走到门口,定了定神接道:“喂?”
极其喧闹的声音直冲着我的耳朵发起攻击,机器轰鸣的声音和喊叫声还有搬运东西的摩擦声混在一块儿,比上午十点半的菜市场还有喧嚣几倍。我拧着眉头,让手机光速远离我的耳朵,不耐烦地道:“你在哪儿呢?怎么不说话?”
也不知黑衣人是在神游天外还是听不见我的声音,我提高音量连喊了几遍,他才气喘吁吁,声音发飘地道:“张,张玄?你能不能现在过来?情况恶化太多,棘手的紧……”
我的心直往无底洞里沉下去,很少见他紧张到这个地步,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我暗自攥紧了拳头,提心吊胆地问道:“你现在在哪?”
他的声调陡然极高,爆发的情绪迅猛的从话筒里钻出来,攥紧了我的心:“大兴安岭!你叔和胡三和我们失联一天一夜了!”
我耳边劈开一个惊雷,几乎站不住,勉强扶住茶馆的柱子倒退了几步,脑中出乎预料的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哆嗦着嘴唇失声道:“怎,怎么回事?他们什么时候进去的,你为什么没和他们一块进去?”
黑衣人冷笑一声,还没等我说完便喊道:“前天!他们俩倔强的像头蛮牛,无论怎么劝也劝不回来。明明身上还有伤,却执意要赶最早的航班去那。几乎是你们前脚出了病房,他们后脚就跟了上去。我……”他的声调忽地低下来,“我,因为眼睛的原因,不得不守在林场外,随时等待着他的信号和物资补给。本来刚开始时都一切顺利,胡三甚至还拿对讲机给我们讲一路上看到的野兽和怪虫。但昨晚七点半时,我们忽然失去了联系,用尽了所有方法都联系不到他们。我派出了两只队伍去找人,一只什么都没找到,另一只和他们一样失踪在密林里,李清灵就在那只失踪的队伍里。”
我像是被一道雷劈过一样,浑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了,一个不留神差一点坐倒在地,耳朵里嗡嗡作响,心中泛起惊涛骇浪,绝望的心道我最不愿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一瞬间,我竟然有一点想哭。
王霖朔和张思远听见了动静,急忙跑过来扶住我。张思远张了张嘴,似乎想问我发生了什么,但瞥到我的脸后表情刷地变了。我强打起精神抓着手机,颤声道:“该怎么办?”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道:“你现在马上去买到漠河古莲机场的航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从北京飞的那趟是最早的。机票钱如果没有就找陈霓,她会给你报销。马上,立刻!”
我被这一连串的指示砸的晕头转向,一瞬间竟想抛下饭局马上奔去首都机场。我一边含含糊糊的答应着,一边在心里盘算该怎么去最快。但转瞬间我却想起了我曾经立过的誓,我混混沌沌的大脑中忽地透出一丝亮光,方才发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忽略黑衣人仍在不停催促的声音,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现在还剩多少人?”
他愣了一下,答道:“还有三五十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冷笑一声道:“我一个人难道会比这三五十人战斗力强?红伞手下的人不可能是庸庸碌碌之辈,怎么说也算是有点手脚功夫的。你这么急匆匆的让我去干什么?我战斗力又弱体力又差,甚至连半个胡三也比不上。既然他和路叔那样的老狐狸都能失联,那你叫我过去干什么?难不成我和路叔有心灵感应,能猜到他到底在哪?”
他被我连珠炮般的质问砸的说不出话,沉默了半天才喃喃道:“也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叔现在生死不明,你难道不担心,不想飞过去找他吗?”
我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我当然担心,但我也得心疼心疼自己啊。你们那么多人在那里,装备食物都一应俱全,不比我这一个废柴管用?再说了,我在沙漠里可是立过誓的——当初那老狐狸把失魂落魄的我叫到医院,恳求我去帮他找草药,我还不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当时在保康的时候我就心想,之后我不会再搭他的人情折磨自己。去永胜那次是我们对不住他,去沙漠是我为自己去的,这几趟多亏我命大还能活着回来,难道这次你还想让我在鬼门关上走一遭?”
黑衣人唯唯诺诺,好半天才无奈地道:“我也没这么说……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的确是你说的那样,你来了也是给我们添累赘。”
我不愿再跟他争论无用的东西,狠狠地戳下挂断的按键。王霖朔担心地望着我,凑近压低声音道:“先别想了,你的脸都气白了——死铭文还在这儿,一会把他打发走了咱们详谈。”
我强忍怒气,黑着脸回到坐席。死铭文想问又不敢问,一连往我这儿瞥了十几眼才小心翼翼地道:“张队长,您要是有事咱就明天再谈,反正我的机票是后天的。”
我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回到古经上,挥挥手道:“不要紧,刚才说到哪儿了?继续。”
众人接着讨论古经里所夹的画是不是出于皇帝之手,而这个故事是否又是真实的。我虽然努力让自己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大脑却不受控制,一会眼前浮现出胡三和路叔的脸,一会又浮现出大兴安岭的密林。思维像是脱缰的野马般肆意奔跑,很快他们说的话我就听不见了,呆呆地盯着筷子出神,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忽然王震连推了我好几下,差点把我从椅子上搡下去。我一惊,恍然回过神来,才发现所有人全都盯着我看,眼睛里写满了担忧。我忙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对不起,继续说吧,这次我一定集中注意力。”
死铭文却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取走外套,对我笑道:“今天你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如果愿意的话,明天还在这里见面。”
张思远和王震站起来,挤出笑容把他送出了包厢。王霖朔等待他俩回来后,把门紧紧关上,坐到我的旁边,问道:“怎么回事?”
我长叹一口气,气忿忿地道:“路叔和胡三飞到大兴安岭去办事,但不知遇见了什么,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黑衣人给我打电话的目的是叫我过去帮他,要我看,他绝对是不怀好心!我一个人去能顶什么用?他手下又不是没人,还有三五十个精壮汉子,我去了不还得拖累人家吗?我真搞不懂他怎么想的,难不成想让我去送死?”
王震拍了拍我的肩:“你也别想的那么绝对,说不定他们觉得你有什么特殊能力,想让你去帮他们呢?”
我冷笑道:“我能有啥特殊能力,主角光环吗?可我不是主角啊。”
话刚出口,我的脑中忽然冒出小灰楼里的一些画面,同时我又联想起在沙漠里做的那个荒诞不经,十分诡异的梦……我全身一哆嗦,陡然变色,心道难不成他们图的是这个?那黑衣人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呢?
张思远还以为我仍处于愤怒当中,忙夹了一块肥厚的猪脚放在我的盘子里,凑近安慰道:“你也别想那么多,没准只是对讲机没信号,睡觉前就能联系到他们……”
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张思远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挺直脊背惊道:“不对,难道真的是这样?但我觉得我那个特殊能力没啥作用啊,也不是所有的危急时刻都起作用的……”
王霖朔倒吸一口凉气,放下筷子:“不,既然是特殊能力,就肯定在最需要它的时候能发挥作用,也肯定会有人觊觎。黑衣人不提这件事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他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是?”
他的话像是在我耳边敲了一记晨钟,我猛然想起胡三和路叔前后钻进我的帐篷来献殷勤套我话的画面,又想起谈起这件事时他俩艳羡又渴望的眼神……
我惶然又震惊地瞥一眼自己,又看向神色各异的他们,有一股激流从我心底刷地涌上来,淹没了我,我忽然间感觉自己如坠寒冰,感觉原本以为可以信任的人却全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但回过神来再看一眼那三双亮晶晶,闪着关切的光芒的眼睛,还是能感受到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