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担心,走过去拿根手指在她眼前晃晃,她缓缓转动呆滞的眼珠,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睛里满是惊慌。我正欲说点什么来安慰她,她却先张口道:“我知道这里比较危险,但没想到危险的这么邪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队伍会几近覆灭。听说路叔还受了重伤,那他在这种严酷的气候下怕是活不长了。”
我的心剧烈一颤,心跳都漏了几拍,原本想好的安慰话语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喉结滚动了几下,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心中满是凄然惶恐。陈霓深吸一口气,扶着雪壁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语气并不坚决,甚至还有些无奈:“反正也回不去了,不如使出全力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默不作声的转过头去踏出洞口,黑熊正指挥着他的手下把一具尸体搬进雪坑里。坑边上堆起了半人多高的雪,男人们的汗水和泪水融合在一起,掉在已经僵硬的尸体身上。有几个年纪小的已经泣不成声,跪在坑边抓着铁锹身子如筛糠般颤抖。黑熊脸色铁青,抱着头蹲坐在一边一根接一眼的抽闷烟,也不知是冷还是怎么回事,他的手总是笨拙的抖动,一连几次都没点着火。我眼眶发酸,不忍细看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背过身去默默的收拾东西,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诗:出身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再次背起包启程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奇差无比,不是眼睛通红就是面色发黄。柳姐和那三个人抓着我们,再三重复遇到危险后要发什么颜色信号弹,如果物资紧缺又该发什么颜色的。她看着高个男人把物资武器分别装到各人的背包里,豪迈地拍一拍王震肩,笑道:“我们四个只是看营地的,这次就不跟着你们进去了。你们如果遇到特殊情况一定要发信号弹,姐会在第一时间去救你们。一定要保重啊!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我和他们道别,走出一百米后心情复杂地回头望一眼,高个男人和矮个男人并肩走在一起,柳姐抓着那瘦小男孩的手走在他们后面——他俩互相把对方衬的更加高胖或是矮瘦。我惶然想起昨晚的事情,心道也不知谁更应该保重。
虽然此时太阳已经冒出个头,但却丝毫没把山林间的寒气和队伍间的沉郁冲散。所有人都裹紧了自己的棉衣,连嘴都不敢张,生怕这凝结着冰霜的空气会把舌头冻成冰棍。张思远腿上的冻伤还未恢复,走路有些费劲,跟不上队伍的节奏,不得不让王震搀着他。
这里是冰雪的王国。我脚底下踩着的是洁白松软,会咯吱咯吱的抗议的雪,头顶上是光秃秃直挺挺的被冰雪覆盖了的树枝。那些冰随着树枝的分叉结成不一样的形状,乍一看倒像是被人精心雕过的冰雕。它们被阳光一照闪现出美丽的色泽,在蓝天下闪闪发亮。我无论向哪个方向望去,眼之所及全都是白色,若不是头顶那一面湛蓝,我真怕我会得雪盲症。
黑熊呼着白气,笨拙地从兜里摸出纸,凑到陈霓身边指给她道:“这是从林子里逃出来的人绘制的简易地图。咱们现在顺着这条大路走,千万不能走岔路,因为大路旁边的小路们上都有红色的叉,肯定是埋伏着什么机关……”
张思远打断他的柔声讲解,阴阳怪气地道:“你原来重色轻友。为什么光给她讲不给我们讲,难道我们不是队友吗?”
黑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粗声粗气地道:“女士优先知不知道?”
张思远翻个白眼道:“这又不是排队上厕所,有什么优先不优先的。大家都围在一起听不比你讲两遍要省力?还是你存着什么悄悄话儿要单独跟她说?”
黑熊脸色发红,狠狠地瞪起眼睛望着张思远。我见情势不对,忙和陈霓一起拉开两人,凑在他耳边训道:“你就别在他心情差的时候挑衅他了,就他那个傻里傻气的蛮牛样子,指不定会突然上来给你一拳。他们有七个人,咱们有四个,明摆着打不过。”
张思远有些烦躁地摇摇头:“我也知道。但不知为啥就是看他不顺眼。”
王霖朔拍拍他的肩:“他那个人本心不坏,就是性子太急太鲁莽,一粗暴起来就会干出日后让自己后悔的事,有点像《水浒传》里的李逵。”
虽然黑熊对我们的态度恶化了些,但他的手下们却丝毫不跟随老板的脸色。该套近乎的还照样套近乎,该板着脸的还照样板着脸,该点头微笑的照样点头微笑。我们虽有些讶异,但还是接过他们递来的烟,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作为回馈。
这一上午过的说快也不快,不快的原因是我们在严寒和雪堆中艰难跋涉,摸爬滚打。快的原因则是一上午都十分顺利,既没遇见什么奇怪的动物也没出现什么诡异的事情,似乎昨晚已经消耗掉了所有的坏运气。中午时我们找了个雪不是很深的地方清理干净,铺了层毯子坐下,拿出家当来开始煮雪当水喝。
黑熊拿着他的高热量压缩饼干,腆着脸走过来,看也不看我们,一双眼直勾勾盯着陈霓,请她去他那边吃饭。陈霓上下一打量他脏兮兮的棉衣,皱眉道:“我干什么要去你们那里吃饭,难道这里的伙食和你那里的不一样吗?”
他嘿嘿一笑,凑近她道:“伙食是一样的,只不过你去我那儿我就可以照顾你,给你煮雪泡茶喝。在这儿你还得自己动手。”
陈霓礼貌而冷漠的回绝道:“不用了,我喜欢自己动手做事。”
黑熊无话可说,陪着笑默默地走开了。王震盯着他的背影,低声道:“这家伙还真顽固,一看就是不会轻易死心的那种。恐怕接下来你会收到很多来自于他的邀请。”
陈霓揉着太阳穴道:“我早就想到这次会有点麻烦,但没想到他对我死缠烂打的这么厉害。他总以为他做的足以让我感动,能得满分,但当一个人根本不喜欢你的时候,你无论付出多少他都会觉得你烦。”她忽地抬眼瞥一眼王震,把话题急转到他身上,“你应该能理解我说的话吧,上学的时候有没有小姑娘追过你?”
王震猝不及防地啊了一声道:“怎么话题突兀的转到我身上来了?我以前的感情经历还是不要说为好,毕竟这里还有几个连初牵都还在的纯情老男人,我怕他们揍我。”
张思远呸一口道:“你别以为这里没有知道你底细的人,装什么蒜。咱俩可是高中同学,当时班里你喜欢的姑娘叫什么来着?好像姓李?”
王震正欲开口,却被黑熊那边突兀的声音打断了。黑熊和两个手下齐齐站起身,冲着我们扬着手脸上带着笑。我差点以为我眼花了,仔细一看,他们是冲着陈霓的方向。
陈霓啧一声,不耐烦地皱起眉,强压怒火道:“又怎么了?我说了我不过去了。”
一个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人笑道:“不是让你过来吃饭,就是问你个事儿。大妹子,我问你,你老家是不是大兴安岭这边的?”
陈霓向我们不解地望了一眼,摇摇头。东北人疑惑地瞥一眼黑熊,黑熊忙打圆场道:“哦,刚才我们闲聊时谈到一个大兴安岭这边的民间怪谈。我记得你好像老家也是大兴安岭的,就说了出来,这位兄弟一见老乡分外激动,想跟你聊几句。”
我心道陈霓祖上的确是大兴安岭这边的,之前我还专因为这件事跑到红伞去问她。我倒是对黑熊口中的民间怪谈比较感兴趣,觉得说不定会和古经有关。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也无法给她使眼色让她问问,只好听天由命,看她自己了。
黑熊和东北人殷切地盯着陈霓,我们几个直勾勾地望着她。她似乎被这么多灼热的探照灯般的目光照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顿了一顿来:“嗯……我想起来了,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们家便迁往华北平原,之后再没去东北。你说的民间传说我肯定没听过。”
东北人豪迈地一挥手:“原来这样。没关系,祖上是东北的那也算是东北人!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在这边长大的。在我小时候我听过一个传说,唉呀妈呀,老诡异了,现在想起来我都打哆嗦。这大中午的也没事,我就给你们讲讲是怎么一回事。
也不知是那一年间,反正是离咱们挺遥远的一个朝代,大兴安岭的一个小村子里出现了一件怪事。当时黑龙江这边各种民族混杂,有匈奴还有拓跋鲜卑。在这么一群混合民族中,突然冒出了一张所有人从未见过的异族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