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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捉奸武大丧命(1)

盼郎金莲卜卦

王婆开了自家后门,进了武大家。金莲见了,忙迎上去请上楼坐。几句寒暄过后王婆问道:“娘子家可有历日,借与老身看一看,定个裁衣的日子。”

金莲问道:“干娘裁甚衣服?”

“便是因老身十病九痛,怕万一有个山高水低。我那儿子又跟个客人在外边,不见个音信回来,老身日逐耽心不下。”王婆颇有伤感。

“怎不与他寻问亲事?”金莲问道,“也好与干娘替手。”

“等那厮回来再理会。”王婆叹口气,“现如今老身白日黑夜,只发喘咳嗽,身子打碎般睡不倒的只害疼,总得给自己预备下送终衣服。难得一位慈善财主官人,常在贫家吃茶,见老身孤零悲苦,大小事儿不无照顾。又布施了老身一套送终衣料,绸绢表里俱全,又有若干好绵,放在家里一年有余,不能勾闲做得。想找裁缝,只推生活忙,不肯来做。这些日子,老身觉得好生不济,再不做,恐是来不及。唉,老身说不得这苦也!”王婆一脸愁容。

金莲笑道:“只怕奴家做得不中意。若干娘不嫌,奴这几日倒闲,出手与干娘做如何?”

王婆一听,堆笑答道:“若得娘子贵手,老身便死也得好处去。外闻娘子的针黹,只是不敢来相央。”

“这个何妨。既是许了干娘,务要与干娘做。干娘可先将历日拿去,拣个黄道吉日,奴便动手。”说着,金莲将历日递了过去。

王婆一把手取过历日来又挂回墙上,说道:“若得娘子肯与老身做时,就是一点福星,就是一种吉气,何用选日?老身胆大,明日就起动娘子到寒家如何?”

金莲忙说:“不必。将过来做不得?”

王婆答道:“便是老身也要看娘子做生活,又怕门首没人照应。”

金莲说道:“既是这等说,奴明日饭后过来。”

王婆千恩万谢,下楼去了。

次日清晨,金莲为武大安排了早饭。武大挑着担儿出去了,金莲便把帘儿挂了,吩咐迎儿看家,从后门走到王婆这边来。王婆早已收拾干净,备下针线,安排了茶水。见金莲到来,如同迎接新人一般,欢喜接人。先浓浓点了一盏胡桃松子泡茶与金莲吃了,然后取出三匹绸绢。金莲量好长短,裁得完备,缝将起来。王婆坐于一旁看着,不住声地喝采夸赞:“好手段,老身也活了六七十年,还真不曾见这般好针线!”

不觉日到中午,王婆已安排些酒食,下了一碗面给金莲,金莲吃了,再缝一阵,便是日斜西边,金莲收拾了生活归家去。恰好武大挑担儿进门,看见老婆面色微红,不禁问道:“你哪里来?”

金莲回答道:“间壁干娘央我做送终衣服,日中安排了些酒食点心请我吃。”

武大道:“邻邻舍舍,今日你帮我,明日我帮你,吃人家的不好。你可自归来吃些点心。明日再去做时,带些钱在身边,也买些酒食与她回礼。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休要失了人情。她若不肯交你还礼时,你便拿了生活来家做。”

第二天早上,金莲去王婆家时果然带了三百文钱。到中午时分,金莲取出钱来向王婆说道:“干娘,奴和你买盏酒吃。”

“啊呀,这是何道理!老身央及娘子在这里做生活,如何交娘子倒出钱?”

“却是拙夫吩咐奴来。若是干娘见外时,便拿了生活家去,做好后再送来。”

王婆一听,浑身一颤:“这个大郎!好,好,既然娘子这般说时,老身且收下。”说着,收下钱,又添上若干,买来好酒好食好菜好果,招待金莲。

第三天早饭后,王婆果见武大出门,便走过后门叫道:“娘子,老身大胆!”

“奴这就来了!”金莲在楼上应道。

金莲来到王婆家,茶已点好。

看看晌午将近,门外有人咳嗽一声,亮嗓门喊道:“王干娘,连日如何不见?”

“谁叫老娘?”王婆应道,“原来是西门大官人!来得正好,请里屋看一看。”顺手把西门庆袖子一拖,拖进房来。“娘子,这个便是赐于老身衣料主官人。”

西门庆已是睁眼盯瞅:云鬟叠翠,粉面生春;白夏布衫儿,蓝比甲儿,桃红裙儿,衬着一个水灵灵的美人儿。

金莲见有生客外人进来,把头低下。

西门庆向前屈身唱喏行礼。金莲随即放下生活,还了万福。

王婆又说道:“难得官人与老身绸绢,又亏杀邻家这位娘子出手与老身做成全了。大官人,你过来看一看,真个是布机也似针线,缝的又好又密,真个难得!”

西门庆一边拿起衣服来看了,连声喝采道:“果是神仙一般手段!”

金莲笑道:“官人休笑话。”

“娘子好面熟。不敢动问,这位娘子是……”

“瞧大官人的记性。”王婆一旁抢答道,“那日屋檐下头过,叉竿打得正着。”说完,先自笑了起来。

金莲这时已抬头观看西门庆,笑道说道:“那日奴误冲撞,官人休怪。”手里放下生活,起身又道了个万福。

西门庆慌得还礼不迭:“小人不敢。”

王婆说道:“这是我间壁武大郎的娘子。”

“原来是武大郎的娘子。大郎可是个好人,街上做生意,大大小小不曾恶了一个,又会挣钱,又好性格,难得。”西门庆一味夸奖。

“拙夫是个无用之人,官人休要笑话。”

“娘子差矣!古人道:‘柔软是立身之本,刚强乃惹祸之胎。’似娘子的夫主所为良善时,万丈水无涓滴漏,一生只是志诚为,倒不好?”

王婆望着金莲问道:“娘子,你认得这位官人么?”

“不认得。”金莲答道。

“这位官人,便是本县里一个财主。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叫做西门大官人。在县门前开生药铺。家有万万贯钱财,真是个钱过北斗,米烂陈仓,黄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光的是宝,也有犀牛头上角,大象口中牙。又放官吏债。他家大娘子,也是我说的媒,是吴千户家小姐。”王婆有声有色地说着。转而问西门庆:“大官人,怎的连日不过贫家吃茶?”

西门庆答道:“家中小女有人家定了,不得闲。”

“谁家?”王婆惊讶地问道,“怎的不请老身去说媒?”

“被东京八十万禁军杨提督亲家陈宅合成帖儿。他儿子陈经济,才十七岁,还在上学堂。他那边有个文嫂来讨帖儿,俺这里使薛嫂儿同做保。干娘若肯去,明日我使人请你。”

“老身哄哄大官人罢了。”

两人一句来一句去。王婆夸西门庆,西门庆溜眼瞧金莲。见金莲不时偷眼送来秋波,西门庆恨不得就要搂抱成双。

王婆先是点两盏茶递上,见二人乱丢眼,说道:“今天算是老身有福气,两位施主都在这儿,我去买些酒食来,一谢官人恩赐,二与娘子浇浇手,如何?”

“干娘说哪里话。有银子在此,只是请干娘操办安排好了。”西门庆说着从茄袋里取出一块一两有余的银子,递与王婆。

金莲见了,说道:“不消生受官人。”却不动身子。

“那也好。”王婆接过银子,对金莲说道:“有劳娘子相陪大官人坐一坐,我去去就来。”。

金莲说道:“干娘,免了罢。”仍不动身子。

王婆出了门。

西门庆坐在金莲对面,一双眼只是凝眸看金莲。金莲也把眼偷睃西门庆。偶而四目相对,金莲也就赶紧低头做生活。不多时,王婆买了现成的肥鹅烧鸭、熟肉鲜鲊、细巧果子,归来尽把盘碟盛了,摆在房里桌子上,对金莲说道:“娘子且收拾过生活,吃一杯儿酒。”

金莲说道:“干娘自陪大官人吃,奴却不当。”

“这是什么话?专为娘子浇手!”

金莲只得收起生活。三人坐定,王婆斟酒。西门庆拿起酒杯,递与金莲:“请不弃,满饮此杯。”

金莲推辞,谢道:“多承官人厚意,奴家量浅,吃不得。”

王婆说道:“老身知得娘子洪饮海量,且请开怀吃两盏儿。来,干了这杯。”

金莲接酒在手,向二人各道了万福。

“好!干娘,替我劝娘子些菜儿。”西门庆说道。

王婆拣好的递与金莲。

杯杯连干,三巡即过。王婆便去烫酒。西门庆问金莲道:“小人不敢动问:娘子青春多少?”

金莲应道:“奴家虚度二十五岁,属龙的,正月初九日丑时生。”

“娘子与家下贱累同庚。只是娘子月份大七个月,她是八月十五日子时。”

“将天比地,折杀奴家。”

王婆端酒进来,插口道:“大官人看我们这位娘子,百伶百俐。不光做得一手好针线,诸子百家,双陆象棋,拆牌道字皆通,又写得一笔好字。”

西门庆接口说道:“武大郎好福气,招得这位娘子在屋里。”

王婆又接过话头来:“不是老身说是非,大官人宅上有许多,哪里讨得一个似娘子的?”

西门庆叹道:“唉,一言难尽。小人命薄,如今身边枉自有三五七口人吃饭,都不管事。”

王婆子赶忙说道:“若有似武大娘子这般中官人意的,来宅上说,不妨事么?”

“哪有此等美事福分?”西门庆望着金莲道。

“说句真话。”王婆笑着再添一句。

“我的爹娘俱已没了,我自主张,谁敢说个不字!”西门庆口气十分坚决。

王婆溜了金莲一眼,说道:“我自说着耍,急切便哪里有这般中官人意的?”

“这只有看缘分厚薄了。”西门庆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王婆还要斟酒,拿起酒注子,晃了晃,说道:“正好吃酒,却又没了。待老身再去买一瓶来。”

西门庆又从茄袋内摸出几两散银子,都给了王婆。王婆高兴地接过银子,看看西门庆,三分醉,七分醒。再睃那金莲,已是桃花两朵上腮来,比往日更要动人十分。暗暗一笑,出门去买酒:“有劳娘子相待官人坐一坐,老身上街取瓶酒就来。”

金莲想说什么,开不了口。王婆临去,把门拽上,用绳子拴了,倒关二人在屋里。

西门庆三分醉意观金莲,只见美人已是云鬓散乱,酥胸微露,粉面上显出两朵红云,一双杏仁眼秋波闪闪,一会儿低头弄裙子儿,一会儿咬衫袖儿,咬得樱桃小口格格驳驳地响。西门庆一阵心燥血热,脱了身上绿纱褶子:“央烦娘子,替我搭在干娘护炕上。”金莲连忙用手接了过来,搭放停当。西门庆又故意把袖子在桌上一拂,将一双箸拂落在地。箸儿落得巧,就躺在金莲的脚边。西门庆连忙蹲下身去拾箸,只见金莲尖尖刚三寸恰半扠的一对小小金莲搁在箸边。西门庆哪里还有心思去拾箸,看着这对丰满弓背的金莲,口水都流了下来,双手伸出,真想抱个满怀。手伸半中,仅用右手在那绣花鞋头上轻轻一捏。

金莲已是一脸笑容,低头看着西门庆说道:“官人不必罗唣!你有心,奴亦有意。你真个勾搭我?”

听到此话,犹如旱天闻春雷。西门庆双膝跪下说道:“娘子,我若有坏心,天打五雷轰。”

“不必发誓。只怕干娘撞见。”

“不妨。干娘知道。”西门庆抱住金莲双腿。当下两个就在王婆房里脱衣解带,共枕同欢。

二人云雨才罢,正欲各整衣襟,只听得一声唤:“好呀,你俩做的好事!”王婆推开房门进来了,大惊小怪,拍手打掌,说道:“你俩做得好事!我请你来做衣裳,不曾要你偷汉子。你家武大若知此事,我脱得了干系?不行,我先去对武大说去。”王婆转身便去。

西门庆和金莲被王婆惊了一场。金莲慌得扯住王婆裙子,双膝跪下,说道:“干娘饶恕。”

“那,你得依我一件事。”王婆又回转身来,“从今为始,瞒着武大,每日休要失了大官人的意,早叫你早来,晚叫你晚来,我便罢休。”

金莲听了,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羞得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王婆见状,再逼一句:“咋啦?快说话呀!”

金莲转过低着的头去,低声说道:“来便是了。”

“西门大官人,”王婆对着西门庆说道:“好事成了,所许之物,不可失信。一旦失信,我也要对武大说。”

“干娘放心,决不失信就是了。”

王婆又说道:“出语无凭,你们二人各留下一件表记,才见真情。”

西门庆抬手向自己头上拔下一根金头簪来,插在金莲云髻上。金莲又把它摘了下来,怕回家后武大见了生疑,自己又拿不出什么给西门庆。王婆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金莲的袖子一掏,掏出一条杭州白绉纱汗巾,掠与西门庆收了。王婆又是一脸堆笑,拉二人坐在桌旁,再斟上酒。数杯过后,金莲见日已西斜,起身道:“奴回家去罢。”西门庆起身,拉着金莲的手,送她到后门。望着金莲进了自家后门,才回转身去。

此时,武大正挑着担子进了自家前门。

第二天早饭刚过,西门庆就进了王婆的门,见到王婆,从袖里取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王婆见银子,喜笑眼开,连道了两个万福,接银在手:“多谢大官人布施!”把银子收好,又说道:“这咱晚武大还未出门,待老身推借瓢往他家去看看。”

王婆从后门过到武大家。果然武大正在吃饭,听见叫门,问迎儿道:“是谁?”迎儿道:“是王奶奶来借瓢。”金莲是明白人,连忙迎将出来,说道:“干娘,有瓢,一任拿去。且请家里坐。”王婆说道:“老身那边无人。”说着向金莲使了个手势,拿着瓢出了门。金莲回转身来,一力催着武大吃完饭挑担出去了,自己上了楼,重新妆扮,换了一套艳色新衣,下得楼来,吩咐迎儿:“好生看家,我去王奶奶家坐坐就来。若是你爹来时,就报我知道。若不听我说,打下你这个小贱人下截来!”迎儿吓得连连应诺。

西门庆见金莲来到,如同天仙下凡一般,搂将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王婆一面点茶递上,一面问:“昨日武大问了什么?”

金莲一边同西门庆亲嘴,一边答道:“他只是问干娘衣服做了不曾。我说衣服做好了,还给干娘做送终鞋袜。”

王婆见二人亲亲热热,连忙安排上酒菜。西门庆与金莲交杯畅饮。三杯下肚,西门庆仔细端详起金莲来。这才觉得比初见时越发标致。杏眼含情,真不知其情千寻万丈;粉面显春,岂只是初春三江四水。西门庆心里夸之不足,搂在怀中,掀起他的裙子,将那对小脚双双握住,竟是满馥馥,鼓蓬蓬,好不舒心合意。于是,腾出一只手来,端着酒杯,一口一口喂与金莲。金莲仰嘴一一接了。

闲话中,金莲问起西门庆的年纪。

“二十七岁,七月二十八日子时生。”

“家中有几位娘子?”金莲又问道。

“除下拙妻,还有三四个身边人,只是没有一个似娘子这般中我心意的。”

“几位哥儿?”

“只有一小女,早晚出嫁,并无娃儿。”

问答间,西门庆从袖中取出一银穿心金里面的小盒来,里面盛着香茶木樨饼儿。他用口咬了,再用舌尖递喂给金莲。二人相搂相抱,十分亲热。王婆只管往来拿菜筛酒,哪管二人取乐玩笑。少顷,酒浓心动,西门庆色心辄起,露出腰间那话,引金莲纤手扪弄。原来西门庆自幼常在三街四巷养婆娘,根下犹束着银打就、药煮成的托子。那话约有六寸许长大,红赤黑胡,直竖竖坚硬,好个东西!少顷,金莲脱了衣裳。西门庆摸见牝户上并无毳毛,犹如白馥馥、鼓蓬蓬、软浓浓、红绉绉、紧、千人爱、万人贪,更不知是何物!二人如胶似漆,寻欢作乐。直到下午时分,金莲才由西门庆送至后门,自回家去。

西门庆是位显眼人物,潘金莲在左邻右舍眼中自是不正经女人,王婆更是个出名的虔婆。街坊邻居虽说看不到屋里的场面,仅凭这西门庆早来晚去,一天不误,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渐渐地,不出半月,大家都晓得了,只是瞒着武大一人。武大是本分人,既觉察不出并头同枕的老婆有什么变化,更不会去怀疑老婆有何不贞。他只认定:如此平安无事最好。

这清河县城有一个提篮卖水果的小少年,年方十五,名叫乔郓哥。家中只有个老爹,年纪也大了,父子俩就靠这水果小买卖过活。小郓哥同西门庆挺熟。因为他常给西门庆送水果,西门庆也常多给银钱。忽然,半个月来,郓哥总是见不到西门庆的人影,生意淡了三成。于是提着个篮,绕街寻找,见人打听。偏有好事者如此告诉郓哥:“小郓哥,别瞎找了。西门庆刮剌上卖炊饼的武大的老婆,每天在紫石街王婆茶坊里享受,这时候,准保在。你小孩子家,只顾撞进去不妨。”郓哥得了此话,谢了那人,提着篮儿,一直往紫石街走来,径直奔入王婆茶坊里去,正见王婆坐在小凳儿上绩线。

郓哥把篮儿放下,先给王婆行了个礼,叫了声“干娘”。

王婆抬起头来一看,愣了一下,说道:“郓哥,你来这儿干吗?”

郓哥说道:“寻大官人,赚几个钱养活老爹。”

“哪位大官人?”

“便是两个字的。”

“什么两个字的?”

郓哥见王婆装糊涂,急了,说道:“干娘别作耍,我要西门大官人说句话儿。”说完望里厢便走。

王婆一把揪住:“你这小猴子哪里去?人家屋里可是乱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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