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缺正兀自长吁短叹,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尉迟玲心走了进来,她刚到方缺面前就跪倒在地,一连说了几个对不起之后,方才泪眼婆娑的说:“我其实是庞琨指派来杀你的,你还是杀了我吧!”
方缺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但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转而问道:“说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尉迟玲心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她的嘴唇有些皲裂,这一咬,就渗出了一些血水,不知怎么的,方缺觉得她很可怜。她说道:“我就是玲珑墓里的女人,只是因为你揭开了我脸上的布绢的那一刻起,我就感受到了你身上的一种难以名状的亲切感,仿佛我们曾经共同生活过。所以,我明明可以很轻易的杀了你,但我下不了手。”
方缺苦涩的笑了笑,说道:“如果你杀不了我,庞琨会对你怎么样?”
“我知道,不管我杀了你,还是没有杀,我的最终归宿,都会被送到无面长老那里炼药。”
“无面长老?他是谁?”
尉迟玲心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前几天晚上,我睡不着,出去散步,无意间听到庞琨和庞战的对话。他们说,我是一个假死的婴儿,被他们埋在了地下,整整二十年,就在那个棺材里长大。很快,我就会送到无面长老那里去炼药,至于无面长老是谁,我不知道。”
方缺感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谁还比尉迟玲心更加悲惨更加可怜的人了。他暗暗在心底发誓,不论如何不管怎样,绝不容许任何人再伤害她,哪怕一丝一毫。他的心里清楚,这并不是单单出于对一个柔弱女子的怜悯和同情,他或许不愿再看到郁清泠身上的悲剧在她的身上再度发生。
“你安心在这里住下,至于庞琨,他只要敢来,我就不会让他活着离开。”方缺恨恨的说道。
尉迟玲心凄婉的说道:“方大哥,谢谢你。只是我的身上流淌着他的血,充其量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傀儡罢了,不值得你那么做。”她哽咽着说,“其实,你为我包扎伤口,我已经很感激了。”
戴小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她对方缺轻声说道:“方哥哥,她说得没有错,她只不过是一个傀儡,不管你做什么,只要庞琨取走留在她身上的血液,她就是一副行尸走肉。”
“小楼,如果我杀了庞琨,又会怎样?”
还没有等戴小楼回答,尉迟玲心就说道:“他死了,我也就活不成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戴小楼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她其实就是一具尸体,只是因为庞琨的血液让她有了意识,因此,想要摆脱庞琨独自存活,那恐怕比登天还难!”
“老身可以进来么?”此时此刻,门口出现了一位老妪。
她传着一套灰白灰白的衣衫,手里拄着一根鹿首拐杖。她的脸庞很小很圆,并且皱纹密布,不过,老妪的头发乌黑油亮,与她苍老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方缺点点头,老妪步履蹒跚,一歪一摇的走了进来,捡了一把椅子坐下。
方缺恭恭敬敬的向她作揖道:“前辈,有什么事吗?”
老妪开门见山,说道:“刚才你们的话,老身全都听到了。”随后一双灰白的眼睛望向尉迟玲心,叹了一口气,对她说道:“倘若姑娘愿意,可以随着老身,老身或许可以救你的性命。”
尉迟玲心跪倒在老妪面前,几近五体投地:“我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只要前辈不嫌弃,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老妪呵呵一笑,扶尉迟玲心起来,说道:“没那么严重。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身也不过尽自己的本分而已。”
老妪带着尉迟玲心到了李子树下,方缺和戴小楼也跟了上来。老妪意味深长的说道:“倘若你们有缘,十年后的第一场雪,会在这棵李子树下相遇的。”
老妪说完,带着尉迟玲心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赵军某处军营。
闻麟趺坐在大帐之中,他的面前,有个人背对着他,跟他一样,席地而坐。闻麟从他身后看着他,他的头发很直,也很长,一直垂到腰间,只是头发上隐隐荡漾着黑色的涟漪,无比的诡异。
那人首先开口说话了:“我们拿下天东郡轻而易举,没想到,这天南郡却成了一块极为难啃的骨头,这次,若不是老夫逃得快,恐怕就要栽在那孙子手里了!”
闻麟微微一笑,说道:“就连大赵征西大将军陈匆都死在了他手里,你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有些不屑一顾的说,“像你们这种光靠武力,就想征服燕国,倒真是痴人说梦了。”
对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似乎是有些生气,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闻麟不紧不慢的说道:“退回天东郡。我听说,无面那个老毒物捕猎捕到了天东郡,我想,只要我们联手,就算冯定天有天大的能耐,也决计不是我们的对手!”
“不行!”那人愤愤然道,“我们好不容易占据了半个天南郡,岂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拱手让人?再说,你为什么不让无面前来帮助我们?”
闻麟面色陡然一变,离手刀赫然出现在手中,他没带一点犹豫,举到便劈了过去。那人没有一丁点儿的刀背,只听刺啦一声,他的脑袋在脖子上晃动了几下,就滚落到了地上。
那人的脑袋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什么,闻麟一脚跺去,将整颗脑袋跺得稀烂。
此时的闻麟,已经顶替了陈匆的大将军之位。杀掉那个人之后,他迅速召集属下各路裨将,当即向东后撤。
且说,庞琨垂头丧气的坐在一棵松树下,呆愣愣的望着远处的山峦发呆。
此时,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当即站了起来,低垂着脑袋,正要说什么,来人手一摆,说道:“你不必说了,我全都知道了。”
来人正是紫阳宗的无面长老,身为蛊师的他,痴迷于炼药之术,曾经因一时疏忽大意,一鼎具有腐蚀性的药水淋在了脸上,毁了容貌。直到现在,它还没有一个人的模样,他的脸和一个骷髅头没有多少区别,只是那一层疙哩疙瘩的皮肤之上,长了一层稀疏的白毛,使得他看上去不仅恶心,而且充斥着一股难以捉摸的邪气。也是因为他容貌尽毁,才有了一个无面长老的称号。
“你知道,带走尉迟玲心的,是什么人吗?”无面长老问。
“是一个老婆子,本来我想在半道上解决了她,可是,他们走进树林里之后,便不见了踪影,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庞琨回答道。
“会有这种事?”无面长老有些失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别去管她了,只要那个方缺还在,其他的,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庞琨有些气馁,说道:“可方缺不是个善茬,庞睿庞正都死在他的手里,况且如今弯月白霜在他的手里,想要杀死他,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庞琨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赵兵跃马而至,他纵身下马,对二人说道:“闻麟将军要见你们,请速去!”
无面长老大喜过望:“此乃天助我也,有了闻麟将军的军队,便可呼吸之间踏平李花村。”
二人火急火燎的赶往军前。
无面长老快步走到闻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你都当上了大将军了。”
闻麟笑了笑,说道:“说来实在惭愧,此次西征,我等损失惨重,就连陈匆将军都死在了燕人之手。”
无面长老难以置信:“谁都知道,燕国国弱民残,有谁会如此厉害?”
“此人名叫冯定天,是一个刚冒出来的新丁。不过,他的修为已经远远超乎我的想象,要不是我们撤退及时,恐怕得死在他的手里。”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也是听说无面长老来到天东郡,因此,有意与您联手,共同对付冯定天。”
“这恐怕很难呐。”无面长老说。
“长老为什么这么说?”闻麟有些疑惑。
“实不相瞒,我的身体正处于蛰伏期,能够施展的能力不过十之一二,如若遭遇强敌,恐怕只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闻麟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问道:“那,有没有办法,可以让蛰伏的身体苏醒过来?”
无面长老笑了笑:“这还需要将军你出手相助。”
“长老不妨直说,或许我能一臂之力也尚未可知?”
无面长老摸了摸长满白毛的脸颊,说道:“这事其实也不难,李花村有一个混沌之体,只要我吸收了他,我的修为将会如日中天,对付一个冯定天当然也不在话下。”
闻麟哈哈大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只需要派八大金刚前去,保证手到擒来!”
“将军切不可大意,方缺那孙子修为不低,庞睿和庞正都死在了它的手里……”
闻麟打断了他的话:“这两个酒囊饭袋岂能和八大金刚相提并论?再说了,要是连这样一个小喽啰都奈何不得,我大赵的颜面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