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困兽场,藏龙山,一处隐秘的洞穴深处。
庞琨缓缓抬起脸庞,眼神恍惚,面如土色且微微抽搐,整个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打起哆嗦来。
屏风之上,露出一道略有些扭曲的黑影,他说道:“无面长老也太过高看自己了,居然就这么死了。”他顿了顿,似乎把脸转向了庞琨,看着他说道,“你也实在太没用了,竟然这么就逃了?”
庞琨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无面长老都死在了他们的手里,如果我不逃跑的话,早就没命了。人的生命仅仅一次,我不可能为了其他东西,而放弃自己的生命。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对于我来说,没有生命,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虽然你临阵脱逃令人不齿,不过,你说的多少有些道理。”黑影说道,“至于无面长老,他不仅死于太高估自己的能力,还死于贪得无厌,简直是死不足惜。”
庞琨听黑影这么说,心底也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气,问道:“长老,那,接下来,您老打算怎么做?”
“先等等!”
不多时,闻麟一脸发黑的走了进来,他走到庞琨身边,二话不说,就一记拳头朝着庞琨劈脸砸了下去。
庞琨哎呦一声,当即翻倒在地,捂着红肿的脸颊,说道:“你为什么打我?”
闻麟气呼呼的说道:“打你!打你算是轻的!老子在上面提着脑袋拼死拼活,你倒好,不上前帮忙看热闹就算了,脚底板抹油,遛得倒是挺快的啊!”
庞琨自知理亏,无言以对。黑影却是制止道:“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杀了他也没有用。”随后又问道,“燕国那边怎么样了?”
闻麟回道:“天南郡郡侯莫沧溟已经取代了燕国君诸侯主之位,并且,他愿意和我大赵言归于好。只要我们帮助他铲除冯定天,他愿意将天东郡天东河以东的土地拱手相让!”
“好!很好!”黑影十分兴奋,“这次,困兽场那个老鬼也愿意出山,和我们联手对付冯定天!这次,纵使他有天大的能耐,也很难逃出我们的手掌心去!”
李花村。
冯定天吩咐副将,说道:“叫兄弟们收拾收拾家伙事儿,我看他们会很快就来了,天一黑,我们就出发。”
“不!”方缺反对道,“我想他们不会给我们那么多的时间,我们应该即刻出发!”
冯定天思索了一会,也觉得方缺说得很对,虽然白天目标会很大,不过,越早离开这里,就会越安全。
于是,当下,所有人只携带必要的装备以及粮食,迅速撤离了李花村。
他们不敢走大道,顺着羊肠小道来到一座山岗上,在这里,能够俯览李花村全貌。方缺回头看了一眼李花村,面对着这个使他经过无数次酸甜苦辣的村庄,他实在有些恋恋不舍,不由得长吁短叹起来。
戴小楼因为腿上有伤行动不便,由两个士卒用担架抬着。她看到方缺愁眉不展的模样,握住了他的手,说道:“方哥哥,不要太难过了,我相信,我们一定还会回来的。”
冯定天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楼说得没有错,我们一定还会回来的。”
方缺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我们走吧!”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花村的房舍泛起了滚滚浓烟,想必闻麟一干人等找不到他们,一时间恼羞成怒,烧了房子泄心头怒气。
“这帮泯灭人性的畜生!”冯定天骂道,“总有一天,我一定还会杀回来,将这帮孙子活剐了!”
戴小楼看到他一脸的杀气,因为突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对他说道:“冯大哥,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个魔鬼。”
这句话听起来的确让人很不舒服,但冯定天并没有生气,他说道:“小楼,其实,世界上,魔鬼与神仙仅仅是人们的看法不同而已,在神仙看来,魔鬼就是魔鬼,在魔鬼看来,神仙和他们也没有多少区别。善良与邪恶也不过一线之隔,有些时候,善良者变为的邪恶,或许比本来的邪恶者还要邪恶,这就是物极必反的道理所在。”
戴小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她并不明白冯定天的意思。方缺知道,在这之前,冯定天恐怕一直都生活在充满杀戮以及血雨腥风之中。在他眼里,魔鬼与神仙,善良与邪恶,本来就是泾渭分明,并没有冯定天说得那么复杂,他觉得力所能及的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也就足够了。然而,多年之后,当他卷入无休止的战争,成为一方统帅,方才发现,有些事情,并非自己所愿,但非做不可,有些人,并非自己的仇敌,但非杀不可!
他们继续向天边一刃山挺进,眼前的山路愈加崎岖,周遭的树木也越发稠密,耳边时而幽静无声,时而掠过不少奇怪的兽嚎鸟鸣,使人不自觉的发觉自己在突然之间渺小得可怜,甚至可悲。
一队人马在一片稍加平坦的密林之中驻扎下来休息。由于害怕火光引起敌人的注意,他们只得啃着干冷的食物充饥。
冯定天吃完了东西,拍了拍手上沾染的食物碎屑,问方缺说:“你知道外面的世界吗?”
方缺回答道:“不怕你笑话,我只知道燕国和赵国两个国家。”
冯定天笑了笑:“方兄,你真是太孤陋寡闻了。”接着他说道,“我们脚下的土地,曾是一个叫拜火王朝的国家的领土。数百年前,由于各种原因,拜火王朝终于是寿终正寝,分崩离析,分裂为六个诸侯,除了燕、赵,还有西凉、瓦屋、计氏、薛四个。燕、赵、薛三国,前两者位于天边一刃山以南,薛国在其东南方,三者都对东方大国大岳王朝俯首称臣。西凉处于天边一刃山西北,西南方与燕国接壤。正北是瓦屋,此二者则唯北方的匈琅帝国马首是瞻。东北方向的计氏很特殊,他处于大岳王朝与匈琅帝国交界处,却是一个独立的小国。”
冯定天停了一会儿,接着问方缺:“方兄可否知道拜火王朝衰败且分裂的原因?”
方缺摇了摇头。
冯定天说道:“拜火王朝是一个内陆国,沃野千里,物产丰富,但只能与周边的国家进行贸易,因此,国内经济一直以来都受到匈琅帝国,大岳王朝和西方,南方诸国的钳制,无法得到长足的发展。为了使国家更加强盛,拜火王朝迫切得到海边的港口,以便和海外国家进行贸易。刚开始,拜火王朝是打算在周边各国购买或者租赁港口,结果没有一个国家同意。无可奈何之下,拜火王朝发动了战争,虽然,开始时,拜火王朝因为战争,得到了不少好处,但拜火王朝领土多半都是平原,无险可守,在各国联军的攻击之下,一败涂地。各国吞并了拜火王朝的所有平原,只剩下如今六国贫瘠之地。可笑的是,这个时候,拜火王朝内乱,分裂为六个国家,他们不仅各自找了自己的主子,而且相互厮杀,压根儿不知道他们就是一帮跳梁小丑。”
冯定天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燕国君有意摆脱大岳王朝,只可惜,小小的一个诸侯国之中,居然群魔乱舞,莫沧溟这条老狗,还杀了燕国君,自立为君,继续恬不知耻的向大岳王朝摇尾乞怜。”
方缺问道:“冯兄弟,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冯定天说道:“不瞒你说,之前燕国君对我说过,天边一刃山东北的计氏国,有意恢复拜火王朝,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我可以去找他。”
方缺心底一震,说道:“没想到,你的抱负如此远大。”
冯定天笑了笑,说道:“这也算不上什么远大,身为曾经拜火王朝的子民,我能体会得到国家分裂,局势动荡,生灵涂炭的悲惨。我只不过希望,将来每一个人都用不着为了躲避战乱而四处逃亡罢了。”
他们在密林之中休息了一个晚上,虽然士卒们并没有精神抖擞,但终究比之前要精神许多,至少没有了疲倦之态。
众兵将用了一天的时间,在崇山峻岭之间行进,终于在傍晚时分,爬到了天边一刃山之巅。天边一刃山四面虽然陡峻,但山顶却是一片难得的平地,正中还有一个广阔的火山湖。
太阳早已经落入了地平线之下,夕阳的余光照耀着整个苍穹,本来一片蔚蓝的太空,在此时此刻,变得血红血红的,像是随时都可以滴下血来。
冯定天扬起手,指着东北方向,说道:“等明天,下了天边一刃山,就是计氏的领地了,到时候,也就不用担心莫沧溟等人追来了。”
方缺有些担心的问:“计氏会收留我们吗?”
冯定天却是像是有十分把握的说道:“燕国君与计国主是多年的故交。我手中有燕国君的信,我想,作为一国之君,应该不会不收留我们吧!”
“可是,眼下,燕国易主,燕国君已经死了。对于计氏来说,燕国早已经名存实亡。而我们,是燕赵两国的眼中钉肉中刺,定想灭我们而后快,倘若计氏收留了我们,他自己岂不是引火烧身?”
冯定天觉得方缺说得很有道理,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方缺继续说:“倘若计氏为了自保,把我们交给燕赵,那你我恐怕连后悔的于地都没有了。”
“可!除了计氏,别无投奔之所。”冯定天感叹道,“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