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西楚霸王项羽做梦都没有弄明白:昨天还在咸阳号令诸侯、分封天下,今天怎么就面临诸侯造反、众叛亲离的局面?原来这帮鸟人都是嘴上喊哥哥,背后摸家伙的主啊!东边田荣反了,西边刘邦反了,先打哪一边呢?这是个问题。此时,项羽没有让韩王成去韩国的封地,所以韩国的丞相张良跟着韩王成还在项羽的身边。此时张良已是名满天下,所以项羽想听听张良的意见。
张良能有什么意见呢?自然是帮刘邦说话。他掏出了两封信件,一封是刘邦写给项羽的信。刘邦在信中表示,自己绝对服从项羽的领导,如果项羽占有关中,他一点意见都没有。他感到伤心的是:项羽自己不要关中,反而不念旧情,把关中封给了降将章邯、司马欣和董翳。既然如此,不如就按照以前楚怀‘王先入咸阳者为关中王’的约定,所以他才出兵夺取了关中。刘邦向项羽保证,自己绝无东进的意图,只想老老实实地做个关中王,并且随时接受项羽的差遣。
第二份信是张良的探子得到的齐国和赵国檄告天下的反书。既是反书,自然没有项羽的什么好话,而且齐国人才济济,骂人的水平自然也是相当的高明。项羽看过反书,勃然大怒,一掌将几案拍碎,说道:“田荣小儿,本王定要取你的性命。”
“所以啊!”张良乘机火上浇油,说道:“您也知道,汉王胸无大志,贪图享受,只是想拥有关中,小富即安。而齐国和赵国才是狼子野心,正真要和项王争天下的敌人。”
“好,我不日发兵,讨伐田荣这个叛贼。”项羽下定了决心。
出兵之前,项羽征求了范增的意见。既然天下又乱,楚怀王作为曾经的、名义上的诸侯领袖已将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反而还会被叛贼利用,作为反抗项羽的借口。这不吗?田荣就号召天下重新团结在楚怀王的旗帜下,讨伐项羽。项羽于是派人在长江边追上了正赶往自己的封地郴县,准备安度晚年的义帝熊心,将其刺杀。
战国时楚怀王的孙子、秦国统一天下时的放羊郎、诸侯反抗秦国时的名义领袖、项羽分封天下时的义帝——可伶的熊心就这样完成了自己生命的轨迹,同时告诉天下一个道理:名不副实的地位是要不得的。这玩意是毒酒,喝起来销魂,到头来要命啊!
令项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死了的熊心依然具有被利用价值。日后刘邦就挑起了大旗,号召天下讨伐项羽,为义帝报仇。刘邦终于有了一个发兵东进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知九泉之下的熊心对此该作何感想?
韩王成和张良怎么办?放他们去自己的封地吗?不行,项羽放心不下。韩王成既无战功,又不是自己的亲信,任由他们发展,反了怎么办?项羽习惯性地使用了自己的老办法,将韩王成杀掉,同时委派自己的亲信郑昌为新的韩王。项羽收买张良不成,也要向张良动手。好在张良耳目众多,及时得到消息,避开了项羽的追杀,逃回关中,从此一门心思地辅佐刘邦,和项羽争夺天下。
项羽虽然对张良的逃脱有点遗憾,但也无所谓。项羽对自己和手下这帮出生入死的楚兵的实力还是有数的,立刻起兵,教训田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战斗在齐国的城阳(今山东青岛附近)打响。田荣虽然勇猛,但项羽更猛,一仗下来,田荣就受不了了,仓皇逃到了平原县。平原人知道项羽和楚兵的凶猛,决定投降,并且杀掉田荣,表示自己的诚意。墙倒众人推,田荣死后,齐国其他地方也纷纷交出了武器,对项羽俯首称臣。但生性残暴的项羽并未住手,带领楚兵继续烧杀抢掠,发泄自己对反复无常的齐国的怨恨。
项羽的暴行让齐国人吃尽了苦头,难道齐国就这么被毁了吗?在此危机关头,田荣的弟弟田横挺身而出。他聚集流落在各个地方的士兵,在城阳重新举起了齐国的大旗,和项羽开战。项羽于是掉头对城阳又发起了猛攻,竟然没有攻下来。田横和手下众志成城,硬是将百战百胜的西楚霸王挡在城阳城外。项羽就这样被牵制在齐国,暴跳如雷,重新集结部队,准备再次发起冲击,却得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自己的首都彭城已被攻陷了!而攻陷彭城的人正是那个曾经誓言旦旦、大表忠心的刘邦。
“小人!背信弃义的小人!”项羽破口大骂,一连拍碎了三张几案。受骗上当的感觉确实令人气愤,项羽总算认清了刘邦的为人。想当初,刘邦走投无路,才投靠了项梁,借着项梁的部队才终于有了一点起色。可恨的熊心叫我在中路和秦国的主力章邯死拼,却让刘邦得了便宜,乘虚一路西进,反而抢先占领了关中。本王本当听从亚父之言在鸿门宴将其斩杀,哪知这小子还真会演戏,低三下气地道歉,拼命给自己灌酒,本王受到蒙骗,饶了他的性命,娘的!看来这酒品和人品还真不是一回事。本王分封天下,在咸阳封了他的汉王,他满心高兴,欣然前往。哪知等本王回到彭城,他就杀出汉中,夺取了三秦,结果司马欣、董翳投降,章邯战死。本王本当挥师西进,收复关中。他又保证甘心当个关中王,还愿意接受本王的差遣。现在,本王东进齐国作战,他又乘机夺取了我的彭城。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等厚颜无耻的小人么?项羽肺都气炸了,决定不打齐国了,回师向西,收复彭城,不诛杀刘邦,誓不罢休!
其实,刘邦当初也并不想这么快地进攻彭城。拿下关中以后,刘邦大赦天下,并打开秦国的皇家园林和猎场打开,让老百姓进去开垦耕种,深得民心。刘邦将关中地区划分为陇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和中地五个郡。关中附近的大小王爷也纷纷示好,表示不愿和汉王为敌。一切安排妥当以后,刘邦写了封信托张良交给项羽,表达了自己对西楚霸王的忠心,保证自己安于当个关中王,绝无东进之心。
刘邦的部队回到富庶的关中后士气大振,再也不谈开小差,回故乡的事情了。以前逃跑的将领和士兵也纷纷回来,拍着胸脯对刘邦表忠心,愿意永远跟着汉王干下去,再无二心。刘邦宽宏大量地原谅、接纳了他们。
有个叫魏无知的将领向刘邦举荐一个奇才。
“什么奇才?”刘邦顿时来了兴致,立刻召见。一个美男子在魏无知的带领下进了大帐向刘邦施礼,说道:“在下陈平,拜见汉王。”
刘邦打量了陈平一番,说道:“娘的,小伙子长得很精神嘛!原来在哪里做事?”
“在项羽麾下任职。”
“哦!那为何要投靠本王呢?”刘邦问道。
“汉王要听客套话,还是要听实在话?”陈平一点也不怯场,问道。
“都听。”刘邦哈哈大笑,说道:“你只管说。”
“客套话嘛!自然是属下敬仰汉王的仁德,愿意在汉王麾下效力,助汉王夺取江山。”陈平说道。
“那么实在话怎么讲?”
“实在话嘛!项王要杀我,属下无路可走,只得投靠汉王。”陈平不待刘邦询问,原原本本地说道:“前者殷王司马卬归附汉王,属下奉项王之命讨伐,降服殷王,而受到嘉奖。”
刘邦点点头,说道:“我知道这事,但后来殷王不还是投降我了吗?”
陈平说道:“正因为如此。项王大怒,连带要将我等当初讨伐功臣一并干掉。所以,我将以前得到的赏赐,黄金、都尉官印什么的派人送还项羽,连夜孤身一人掏出了楚营。”
刘邦有点得意,说道:“不好意思,本王降服殷王,却连累陈都尉受难。”
“的确如此。”陈平说道:“属下在逃跑途中,遇到歹人,差点丢了性命。”
“哦!快讲。”刘邦来了兴致。
“属下孤身一人一剑,渡船过河。船行至河中央的时候,属下发现那两个船夫眼露凶光,似乎要谋财害命。”陈平说道。
“你带财宝了?”刘邦问道。
“身无分文。”
“那你还担心什么?”
陈平说道:“那歹徒不会先问你有钱没钱,而是先下手把你干掉,再搜身找钱的。等到他们发现我没钱时,我已经没命了,还会被这两个恼羞成怒的家伙再捅一刀的。”
“那倒也是。”刘邦也为陈平的性命担心起来,好奇地问道:“那都尉后来是如何脱身的呢?”
“我能干嘛?只有大冬天的把自己脱个精光,帮船家摇桨划船。那歹徒看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穷光蛋,才绕我一命,一脸不爽地把我送到了对岸。”陈平说道。
刘邦乐得直拍手,说道:“你这招虽然不够斯文体面,但也确实收到了奇效。好,就在我这里好好干吧!本王保管你不用再脱光衣服以保性命了。”
陈平大喜,说道:“属下愿为汉王效犬马之劳,但不知汉王安排我干嘛?”
“别说的那么委婉,不就是要官嘛?你在项羽那里当都尉,本王也封你为都尉,负责协调监督军队。”刘邦大方地把手一挥。
陈平受宠若惊。他曾听说过刘邦能重用贤才,但没想到刘邦会这么大气。监督全军,这是多么有实权的岗位,就落在了自己的头上。陈平不由感慨:看来项羽只会打仗,在用人的气魄上,比刘邦差远了。
刘邦对自己的眼光一向信心满满,但这一次好像有点不对劲。因为陈平上任不久,一些诋毁陈平的风言风语就陆续传到了自己的耳朵。刘邦刚开始还不在意,继续带着陈平同车巡视军队,给与其无限的信任,直到周勃和灌婴亲自找上门来谈论陈平的事情。
周勃和灌婴那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大将,为人刚直不阿。他们的话掷地有声,刘邦非听不可。周勃灌婴情绪激动,慷慨陈词,争前恐后地说落陈平的种种不是。刘邦竖起耳朵,最后总算是弄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清楚了陈平的为人。
首先,陈平道德品质败坏,在家乡和嫂嫂关系暧昧。
其次,陈平为人不忠,朝秦暮楚。他先是投靠魏王咎,后来又投靠项羽,混不下去,才当逃兵,投靠汉王。
其三,利欲熏心,以权谋私。他担任都尉一职,负责监督全军,却大肆收受贿赂。谁给的钱多,就说谁的好话;谁不送钱,就给差评。全军将领,怨声载道。
这下刘邦坐不住了,送走周勃和灌婴,立刻把推荐陈平的魏无知找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魏无知十分淡定,说道:“汉王息怒,我只是向您推荐此人有奇才,并没说他品德如何?汉王欲取天下,是需要道德模范,还是要乱世枭雄?”
“这个……”刘邦一时语塞,只得把魏无知放走,叫人把陈平叫来,也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那陈平和魏无知一个德行,面不改色,说道:“在下在家乡颇有非议,这和大王有关吗?”
“娘的,怎么和我无关?这说明你为人不咋地。而且,你还是个多次易主,反复无常的小人。我知道的。”刘邦说道。
陈平说道:“我前者辅佐魏王咎,他不听我的计策,结果被章邯击败,我只得投靠项羽。那项羽任人唯亲,不肯听从我的计策,反而抓住小事处罚我,我只有净身而退,这您是知道的。陈平素闻汉王知人善用,所以才投靠汉王。”
“客套话吧!”刘邦说道。
“不,真心实在话。而汉王也确实重用在下,委以都尉的重任。”陈平说的一脸真诚。
“但你收受贿赂。这该没有冤枉你吧?”刘邦盯着陈平的眼睛说道。
陈平不接这个话题,反而问道:“汉王觉得我举荐的几个将领如何?”
“还不错。等会,那又怎样?你还没有回答你收受钱财的问题。”刘邦说道。
陈平回答道:“我是有原则的人,先公后私。我是觉得他们不错,值得提拔,才肯收点他们的钱,作为我的活动经费。这世道,没钱寸步难行,您是知道的。”
刘邦还从来没见过谁这么替自己辩解的,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又似乎有点不对劲。娘的,收受贿赂总不可能是好事吧。
陈平见刘邦脸色放缓,上前一步,说道:“汉王,暂且不论我人品如何,我跟随汉王是要建功立业的。我一无所长,只能为汉王出谋划策,您如果觉得我的计策有可用的,就请采纳,您如果觉得我一无是处,就请允许我辞职还乡。我接收的那些钱财还放在那里,没收充公好了。”
好家伙,陈平还有理了。刘邦连忙赔礼道歉,还厚厚地赏赐了陈平,说道:“陈都尉,你就不要再收那些将领们的钱了,你的活动经费本王提供,如何?”
“再不敢了。”陈平满口答应,又面带难色地说道:“只是军中对我不利的声音太多,我这监督全军的工作不好开展啊!”
“这个好办,我正式拜你为护军中尉,代表本王监督协调所有将领,包括周勃和灌婴。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刘邦满不在乎,将陈平带病提拔。
从此,军队中对陈平不利的声音就此平息。不然还能怎样,告的越多,提拔的越快,周勃和灌婴也没有了脾气。汉王先是破格提拔了韩信,现在又破格提拔了陈平。领导做事就这么任性:随心所欲,不拘一格,玄妙高深,不可捉摸。
将领们虽然对陈平不服,但对刘邦依然忠心耿耿。这是刘邦的领导魅力,不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