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紧锁,悄无声息。
吴非站在这座曾经是火教血影堂西安府驻所的大宅前,思绪万千。他最初听闻的血影堂是魔教的一个暗杀组织;后来有所了解后知道这个部门多以打探消息为主,暗杀只是副业。不管刺杀还是情报,都需要隐在暗处,见不得光。这样一个部门,这样一个地方,自然不能车水马龙,往来如织了。
心中虽也不敢肯定,吴非还是毅然伸出了手,在朱漆大门上叩响了铜环。说来也怪,这场宅院坐落在城中不错的位置,同一条街上府宅不少,却都是门可罗雀。吴非过来时还有几个零星的行人,这时只有他一人立在这空荡荡的大街上了。
有着宗师级的实力在身,吴非艺高人胆大,尽管感觉有些奇怪,但没有放在心上。等了一会,没人应答,吴非又一次叩响铜环。这次院内传来了动静。轻微的“沙沙”声来得很密集,像是一个人快步赶来,轻功十分高明。
“燧人钻木!”
一个低沉飘忽的声音从大门的另一侧传来,吴非一惊,不知道怎么接他这句莫名其妙的切口,只好快速道:“你们这里还是火教血影堂的驻地吗?我有事要找柳依一,她在这里吗?”
“你是什么人?”
“我不过是个籍籍无名之辈,我受人之托,有一封信要带给火教教主。你若不识柳依一,那我就告辞了!”
吴非在门口坐了一会,大门没有打开,里面的动静也消失了。他感觉自己找错了地方,正要离开,身后的大门“吱呀呀”地打开了。吴非扭头一看,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站在那里,五官表情僵硬,好像带了人皮面具,掩住了真实容貌。
“跟我来。”
声音冷冰冰的,与那张脸倒是绝配。
吴非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最深处的一重院落,他打开一扇房门,开口道:“柳小姐已经不住在此处,你先在此休息数日,饮食起居均有人照料,柳教主近日会来视察工作,到时你自可将信交给他。”
房门轻轻合上,吴非心中有些不快,那人语气冷冰冰不说,言语中似是非常和善,可所做行径却是要把自己软禁在这房中。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吴非只好咽下这口气,避免与他们发生冲突,耐心等候柳叔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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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巧,吴非没有等上数日,到了晚上,有人过来敲门。他心想晚饭已经吃过一个时辰了,难不成还有夜宵供应?吴非疑惑着打开房门,外面站着一个玉树临风般的男子,岁月没有在他脸上刻下一道痕迹,仍如年轻小伙子一样俊朗,正是火教教主——柳叔。
“柳教主,快请进。”
吴非让开一条路,做出请的手势。
柳叔昂首迈入,浑身散发着一股威严的气息,随手带上房门,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吴非以为他已经认不出自己,就要把信交给他,却不想他开口道:“原来是你。想当年不过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小少年,如今长得这般高大勇武,实在是没想到啊!”
“柳教主,你认出我来了?”
“当然!我曾替你探过灵根,说你此生不能修炼,你还很失望呢。不过,如今从气质来看,你怎么也是个武功高手了,真无愧练武奇才的先天体质!”
听着柳叔的赞叹,吴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仿佛又成了那个一心想去天外天的十二岁少年。
柳叔与吴非谈笑风生,脸上一直带着和善的笑意,满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问到这么多年来的经历,吴非一时语塞,不想讲出全部实情,又不知从何说起。
“唉……你一个小孩儿,独自在外闯荡,受过的累、吃过的苦,就不消说了!柳叔叔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心比天高,一心想要闯出个名头来,碰得头破血流,直到遇见火教教主,才结束了漂泊的生活,从此有了坚持奋斗的目标,现在也算是做出了一番事业……”
听到“火教教主”四个字,吴非恍然大悟,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递到柳叔身前。这个信封在渡海的那么多天里没有遭劫溶化,全亏了自己在江户城市集上买到的那块精牛皮,本是为了防止信封受损,没想到密封之后防水效果可真不赖。
柳叔接过信封,面带惑色,上面写着他的大名。
“柳叔叔,在您拆开这封信之前,我想向你打听个人。”
“哦?你说来听听。”
“我想打听的这个人,是你们教中的元老,护教左使付东流。几年前我曾得他相助,一直无以为报,几年来寻遍大江南北,都没有打听到他的一丝消息。”
“原来是付左使啊!我也有几年没见过他了。他就是这样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又最喜欢行侠仗义、助人为乐,你不必放在心上。哪一天他回来教中了,我会向他帮你转达谢意的……”
吴非见柳叔一脸轻松,根本不知道付东流的去向,心中一沉,担忧从未如此强烈。
“柳叔叔,还有一事,我要向你汇报。我前段时间去日本游历了一番,遇到了一个人,他自称是火教前护教右使莫一是。这封信就是他嘱咐我带回来交给你的。”
柳叔脸上的笑意敛去,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低头看着手中那封信,良久之后才抬起头,眉毛舒展开来,恢复了笑意。
“原来莫右使去了日本,怪不得这么多年来杳无音讯,教中弟兄找遍了整个中土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既然他还健在,我就放心了。”
柳叔一边说,一边撕开了信封,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吴非匆匆一瞥,渗透到纸背的墨迹只有寥寥数列,总共也没几个字,恐怕还包括了莫一是的落款。不愿窥视他人隐私,吴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听到柳叔的呼吸在刹那间有些沉重,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嗤嗤”的声音传来,同时有着一股焦味,吴非抬头一看,那张信纸连着信封已经被火舌吞没,在烛台上烧成灰烬了。
“莫右使此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吗?”
吴非微微犹豫了下,说道:“莫右使说天地之间将有一场大祸乱,只是他没有将这桩祸乱的具体情况跟我讲出。根据我在日本这段时间的见闻经历,我猜测日本国内有些势力将野心放在了我们中土大地上,可能要挑起战火。”
柳叔沉吟不语,似在思考。
吴非也是念头急转,心中纠结得如同一团乱麻,不知从哪里整理头绪。自己本打算将风立久及意欲侵华的企图告知赵扬,再由他一级级往上呈报。现在遇到了柳叔,自己该不该说出来呢?
柳叔道:“倭寇贼心不死,连年侵犯沿海,其中意图,朝廷肯定早有察觉,做好了防备。我等乡野草民,只需在必要时响应号召,尽一份绵薄之力就可以了!常言道,侠以武犯禁。我们若是表现得太过积极,朝廷就又要产生怀疑了!”
吴非见柳叔这么说,就决定将秘密埋在心底,不说出来了。
“吴非,你练武多年,也算小有所成,可曾想过,练武究竟是为了什么?”
吴非一愣,没想到柳叔话锋一转,直接很突兀地换了一个主题。略微一想,就把早已在心中坚定的信念说了出来:“行侠仗义、扶危济困,乃至替天行道!”
“好!可你知道什么是侠,什么是义,什么又是天道吗?”
吴非正要接上,柳叔却幽幽叹了口气,继续道:“助人是侠义,杀人难道就不是侠义吗?锄强扶弱是替天行道,弱肉强食难道就不是天道吗?”
吴非无言以对,低头不语。
“我也曾经陷入过这样的迷惑,直到我遇到了火教教主。他将我引入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平等、仁爱的世界。火教从一开始只有一个人,第一代教主声称要普渡众生、拯救世界,遭到无情的嗤笑;几十年后,他聚集起了数万人,教内众人都有着相同的理想,要造就一个太平盛世、清平人间。这就是火教的第一把火,后人将它称为燧人之火。燧人氏的火种燃遍华夏,使人类的生存更有保障;火教的火种光耀九州,则是要开启了民智,将会使人类的生活更有保障。火教至今已经传承了十一代,志向从来没有改变过。我相信这把火会越燃越旺,直至理想实现的那一天,火苗跳跃在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再也没有黑暗。我身为火教第十一代教主,郑重地向你发出邀请:吴非,你愿意加入我们,为了天下苍生的幸福而奋斗吗?”
柳叔的表情庄重严肃,平摊双手,伸向了吴非,这是个入教的仪式。教主的亲自邀请,更是说明了对这个人的无比重视。
吴非瞪大了双眼,根本没理解面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付东流,他说的“重整乾坤”回响在耳边,这是个正直的人。可接着出现的是杨源和花中,这两人也是火教中人,一个是一省舵主,一个是一省舵主之孙,身份地位极高,做出来的事却比臭名昭著的恶徒毫不逊色。这样一个庞大的教派,拥有着多达数百万的教众,鱼龙混杂,真能保证有着相同的理想吗?
自己本是为送信而来,却突然收到了这样隆重的一个邀约,心中不愿,却不知如何拒绝。
柳叔收回双手,微笑道:“我看你有些犹豫,无妨!火教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哪一天你想要加入我们了,或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可来这里找我。我若无要事缠身,三天之内必会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