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女的动作温柔了一些,虽然对手下的俘虏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但毕竟年纪尚小,心肠不够硬。
两样宝贝回到了身上,吴非闭上了嘴,既然无法脱身,就不再跟两人在言语上夹杂不清。入眼尽是熟悉的场景,往事一幕幕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在这里的两年深藏在记忆中,原来从来不曾忘却。山道两旁的草木不断倒退,渐渐地,吴非有些心酸起来。
弟子们居住的区域从眼前掠过,吴非锁定一个方向,却没有看到自己曾经的住处,那一席之地。再向前行,他的心开始发慌,师长们住的处所另辟蹊径,隐在曲径通幽之地,房子三三两两,每位长老都拥有独立的一间。不知这个华山弟子的师父又是谁?
三人在一间小屋前停了下来,红衣少女手上重重一顿,显然是怒气未消。吴非背上再挨一记,这时他却一声不吭,默默无言。屋前的两棵树高达几丈,苍翠欲滴,枝干虬结,古朴沧桑,不正是自己曾日日护理的大香樟吗?
“师父,我将卓师妹寻回来了!”
屋门倏然打开,随即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青山,你回来了啊!快将卓姑娘进来坐吧!地上这人又是谁?怎么被捆起来了?”
这略带苍老的声音淳厚平稳,带着关怀与疼爱。吴非浑身剧震,从未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刻,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这座屋前,出现在这个人面前。
“师父……”
“牧师伯,此人在华SX峰举止可疑,被我发现后意图逃跑,我就将他捉了来,听从你的发落。”
“西峰不过是一处绝妙的观景之处,去那里又能有什么图谋……你们先进来吧,我们到屋里说话。要是其他长老出来看到,事情就又要搞得很复杂了。”
进了屋,吴非四处打量,九年来没有变化,屋主人依旧那么清贫。这间书房兼会客厅塞满了桌椅书架,局促得紧,再往里就是卧室了。他此时依然背对着屋里其他三人,坐在地上,低着头。
“卓姑娘,将你的藤索撤去吧。有我在此,大可放心。”
红衣少女不情愿地解开了吴非身上的束缚,呼呼喘气的声音很轻,但没有逃过吴非的耳朵。
甫一得自由,吴非浑身酸麻,长期捆绑的后遗症未消。他想要夺门而出,脚下软,心中更软,不愿就此离去。
“小朋友,转过身来,好好讲清楚事情缘由,若真是误会,老夫向你道歉,你自可随意离去。”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纵使春阳斜照,也及不上这轻柔的几句话,吴非心中一热,血行加速。抑制住身体将要发出的颤抖,他将脑袋深埋腿中,不发一言。
“师父,我和卓师妹方才已经问过他了……我看他确实不像是个坏人,卓师妹在言语上吃了些亏,受不过气,我们才将他带到了这里来。”
“原来是这样啊,你们先出去吧,我跟他单独呆一会,随便聊一聊。”
“牧师伯,你可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平白放走一个无耻的恶徒……”
房门合上,屋中只剩下了吴非和一个老者,华山派的长老。
“唉……”
老者一声喟叹,若有所思。
“我知道你不会不利于华山的。我们华山派的弟子,我牧归野的弟子,又怎会做出那种人神共愤的事情来!”
老者脚步轻盈,落下时却又如负着万钧重石,走得很慢。他伸出双手,搭在吴非肩头,轻抚头顶,眼中现出无限柔情爱意。
“逸尘,你已长得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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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内光芒大盛,吴非和牧归野的脸都被映成了深紫色,表情俱是复杂难言。
“好好好!你没有走上歪路就好!没有负人所托,我总算放心了!”
“师父,你说没有负人所托,是有人托你照顾我吗?”
吴非一直不明白,自己当时孤苦无依,母亲的后事还是好心的邻里帮忙置办的,既无处可去,又无力谋生,一个自称华山派牧归野的人突然找上门,要带他上山去学武,此中难道只是巧合?现在牧归野激动之下说出受人所托,吴非自是好奇无比,想知道这个好心人到底是谁。
牧归野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不错,那时我不过四十来岁,正当壮年,还没改去爱出风头的毛病,路遇不平总是出手相助,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气。西北武林中谁有些小麻烦,也会上山来找我求助,我脸皮薄,从不拒绝。当年我正好路过西安,落脚在客栈中,有人匿名投递了一封信过来。我知晓原由后,到了你家一看,果真如此,十岁稚童无人可依,就将你带上了山来。只是那人姓甚名谁,是何来历,我一概不知。”
“噢……”
吴非失望地低下了头,双手交错,一时无言。
“你如今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傲人武功,行走江湖也是鲜有人能匹敌。为师感到高兴的同时,更多是愧疚!当年我有事外出,月余未归,回来后就听说你被逐出了师门,更是被当作了魔教的杀人凶手。气愤之下,我去找郑长老理论,他却叫出来郑通和张山,说是目击了事实。而百般寻找之下,你的踪迹全无,根本无法对质,这事不了了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无法释怀,你师兄青山也时常自责,没有将你照顾好。”
说着说着,牧归野老泪纵横,顺着脸上几道浅浅的皱纹流落下来。
吴非眼眶一热,轻声道:“劳烦师父和师兄牵挂了,我已非华山派弟子,但你们俩我永远记在心中。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敢稍忘。青山师兄人很好,刚才发生误会时,他依然保持了理智和善意,与师父你一样是个侠义心肠的翩翩君子。”
“逸尘,你可愿回到华山派中来?我会向长老们提出建议,你修习的是我派正统绝学紫霞神功,且已修至极尽,离大圆满境亦不远了,华山派上下只有掌门一人敢说稳稳压制住你。何况以你的年纪,前途无限,甚至可以触摸到前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牧归野双眼放出了奇异的色彩,一脸热切的神情,充满期待地看着吴非。
然而吴非摇了摇头,神色落寞,斩钉截铁道:“我只是个弃徒,不会再加入任何门派了。假如有一天,华山派需要我,我会回来的。但是,我永远不是华山派的弟子了。”
牧归野眼神一黯,长叹一口气,后退两步,坐到了椅子上。
吴非想起一件事,道:“师父,那位穿红衣的姑娘是什么来历,她的藤条如此厉害,竟将我捆得无法动弹!”
“你是说卓姑娘吧!她本名叫卓文,是恒山派的弟子,此次前来华山上来参加五岳派论剑的。她手下的那藤索功夫,我也不甚了解,据她师父说是一件奇门兵器,号称捆妖索,需以神通法术相辅,威力无穷。不想连你这宗师级的高手也难逃一劫啊!哈哈!”
吴非脸上一红,面露愧色,想到她虽然容貌相像,但并非自己以为的那人,继续道:“五岳派论剑,这又是什么?”
“火教在九年前重出江湖后,与武林各大门派的元老们达成了一个秘密的协议,导致各派之间的疯狂结盟。我们五个寄身于五岳的门派就以此为名,结成了同盟,每隔三年都会举行一次年轻弟子间的比试,称为论剑。今年正好轮到我们西岳,五大派的诸位青年才俊齐聚,明日就要在华山之巅开启论剑。你是否有兴趣玩上两手?”
一向正派的牧归野此时脸上居然露出了狡诈的笑容,显然不坏好意。
吴非一下就猜出了他的用意,师父想让他扮猪吃虎,技惊四座。不过,他摇了摇头,笑道:“徒儿如今对好勇斗狠不再热衷,输赢胜负也不再挂怀。习武之人,若为欺凌弱小,武功越高,危害越大,为人痛恨,武成了恶;唯有扶危济困,行侠助人,方能被人称道,不辱没武之一字。”
牧归野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倒教育起师父来了!也罢,你在我这里住上两日,咱们师徒叙叙旧,观观战总可以吧!对了,说了这么久,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上华山来。”
吴非从怀中掏出玄铁牌,递到牧归野面前道:“我当年走的时候太匆忙,将这件母亲留下的遗物落在山上了,今日回来,就会为了将它取回。”
牧归野接过铁牌,仔细打量,认不出那个字来,又觉铁牌沉重,恐是异物,逐渐增加内力输入其中,铁牌却毫无动静。探究无果,他将铁牌还给吴非,转向卧室内,取出一卷书来。
“逸尘,你练武已近极致,再要突破极难。我这里有一卷修炼功法,乃是华山派秘传,在人间界也算是顶级功法了,你可拿去看看,走出一条更加辉煌壮丽的路来!”
牧归野一脸慈爱,吴非接过书卷,快速翻动起来,为了不拂老人的一片好意,没有将自己不能修炼的事实说出来。
“师父,我希望你能保守我身份的秘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包括青山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