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他真是来杀人的?”湟月关注着远处,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嗯。”淡淡的回应。
“那你还能让他离开,厉害哦!”湟月趁机讨好一番,摆出了一副可爱的笑容来,回过头冲着清河。她知道府中高手都出现了,自己也不会有帮助的。
她才注意到清河的脸色有些苍白,气息已经没那么从容了。到底是一个能随时取走他性命的人,湟月意识不到清河所承受的压力。清河有些惭愧地笑了下,湟月才明白了几分,满是关心地扶了下他。
“哈哈,说道言辞谈判,我还真不如你呢!”院中进来了几人,说话者也很是年轻,只是比清河湟月看着成熟了几分,身材壮硕,神色间透着股刚毅。
“哥!”湟月嘟嚷道,“清河当然厉害了。你干吗不去追他?”
“湟霄重在稳健,练一身乌龟的功夫,拿什么去追人?”说话的是同时出现的一个衣冠整齐的老者,一副文雅的气质可眼珠子却乱转,脸上多多少少有些,呃,猥琐。
湟月没忍住就笑了,湟霄一脸尴尬又无从辩驳,清河则是有些无奈地对着那老者行了一礼:“老师。”
一时间,倒没多少人注意试图飞掠而走的麻子。“父亲虽然不在,但剑行者来了。”
“那个老不靠谱的,拦一拦那小不靠谱也是合适的。”老者轻轻一笑。
“为什么不抓住他呢?”湟月有些不明白。
“能抓住他,但要付出些代价,而这个代价比起抓住这个结果要大一些。”老者有些无奈,然后板起了他的脸,“清河,你唉……还真不怕死。”
“他的面相没有杀气。他毕竟了解了很多事情。”
“可是他真的……飞辰死了吗?”
湟月问了这样的问题。她和飞辰并不认识,但是她听过关于他一些事情,所以她虽然将将长大,但也知道出大事了。
老者混不在意,轻轻一哼,就像拎着只小鸡仔一般地把清河带走,嚷嚷地说道:“清河,剩下都是湟家的事,他们打打杀杀的,我们不好掺合。做好自己的本分,你今天的药可是还没磨吧。”
“老师,这……”清河神色间不免踌躇,最终还是无奈,“您抓疼我了。”
“哼!”
湟月看见清河要走,哪管的上此时场间还是一片混乱,就要跑上去拦下他。“月儿!”一旁沉默的湟霄却叫住了她。
“他们师徒的事,我们不好插手。”
湟月有些不甘心地吐吐舌头,然后才仔细地看向自己那个好久不见的哥哥:“是要打仗了吗?”
“没事的。打仗的话打赢了就好。”
虽然是个年轻人,但眉宇间的厚重和自信让他显得从从容容。
“反正不管怎样,你们都不会带上我的。”
“月儿。”湟霄认真地对着自己的妹妹,“如今的时局很乱,你最好还是不要到处乱跑。”
“借口!”湟月显然听不进去。
恭谨而守礼,温和有恪守。认识清河的人,或者仅仅只说过一句话,或者熟稔到不分彼此,都不会认为这评价对于他来说有什么不合适的。哪怕他仅仅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对事物认识得不多,人世的痕迹也不深,可是他湛蓝色的目光,却恰恰如同河流一般,平和而寂静流淌。有人觉得这是少年老成,有人以为是天性使然,可是所有人在明白清河是药凡的弟子,作为火脉者中医者一脉的传人时,便不再将他年纪看得太重。
且不单单说,火脉者是若然大陆之上,伴随着传说而存在的一种传承,便是就其医者的身份,大陆第一神医的弟子,也是万般想以之为友的。清河跟着药凡行走世间之后,虽不曾受其以君子之道,但因历代传承者性格多多少少都有些,与众不同,清河便走了条从善若水的性格之路。比起药凡的好吃和粗鄙,清河倒是让许多大人物都顺眼得多了。
唯独对他不满意的人,反倒是清河的师父药凡了。毕竟从来都对君子嗤之以鼻的一个人,忽然整出了一个再君子不过的弟子出来,心里总是无法接受的。每次把清河叫到面前时,要说他些什么的时候,老师总会细细把自己的弟子瞅上几眼。明明吃喝嫖赌事事都带着这孩子走上了一遍,可还能眼珠子不颤,说话不溜弯儿,被偷被抢被戏弄依旧甘之如饴,这样的性子都不知是从哪些地儿学来的。
药凡当初将清河收为弟子,纯粹是一种意外,或者是,命运的必然。那时候清河恰巧跟在药凡身边,而别人都知道医者一脉定会出一个弟子,就把清河当成了那个传承之人。而药凡性子也懒,也不拦着清河偷偷学点医术,这对师徒也就变得切切实实了,哪怕最终发现性格不和,可惜却不能如同恋侣说分就分。
药凡最早遇见清河时,清河显然像是一个倔强的毛头小子。他拄着一根细木棍,身上的锦缎破破烂烂沾满了泥土与污垢,像是个锦衣少爷却蒙遭了大难。
药凡却哪能因为一副破败样子就动了恻隐之心,可那天,清河闯入的地点却偏偏是若然府的最后一道门前。
天圆地方也不过是一片若然大陆,而若然大陆上,也仅仅只有一座若然府。
敢以整片大陆的名字来命名的地方,想想就该高高在上,被万众瞻仰的。然而若然府,并不是什么帝王宫殿,也不是前人圣地,大陆上的人都知道它,也都可以到那儿去,因为它仅仅是一座学院。
但是它的规矩,却比国法还要大。
国可以破,但是若然府破不得。这就是规矩。
而若然府,有三重门。第一重,百姓在外头,可以瞻仰也可以朝圣,但要么要贡献大笔学费,要么要有二重门内的人的推荐才可进入。而第二重,便唯有赶巧地参加一场让应试者都苦笑不已的考核后,达到足够分数的人才能进入。至于第三重,只要闯得进去,那么就进去了。
所以那时刚刚十岁出头的清河竟已站在了若然府第三重门前,一时引得不少人围观议论。然而站在第三重门之前,按道理已经是二重门内的学生了,却回头土脸衣着破烂,着实是无礼也无理的一件事。那时的清河,任谁也看不出来他将是一个翩翩君子。
药凡想,当年多少都是因为被他那副模样骗了过去,才把清河抓来当成徒弟吧。可是这帐还真不好认,毕竟那时的清河是硬要闯到三重门里头去的,然而毕竟太小,身子也太弱,连门都推不开,药凡鬼使神差地出面把清河给拦了下来。而后来见清河生了场大病,就把他带在身边照顾了一下,谁知一不小心就长久地带了下去。
至于清河是被什么吸引到第三重门前的,孩子虽然尊师重道,却仍旧闭口不言。
所以医者一脉的这对师徒,并没有那么严苛的师徒关系,清河也只管药凡称作老师,而不是师父。他们就像是走在路上偶然结识,偶然结伴,偶然为师生。
此时私下里仅有这师徒二人,药凡虽然气定神闲惯了,但想起刚刚的事情仍没由来地会有些心悸。他想责备清河不该那么冒险,却不好说出口,老师过了许久才对学生说道:“谢谢了,清河。”
突然被道谢,清河却并没觉得奇怪,平淡而又恭谨地说道:“学生应该的。”
“唉……没想到那老鬼居然弄出了和我一样的事情来。”药凡有些古怪地说道,“你和飞辰一样,火脉者里头真正的东西我一直都教给你,却让世间所有人都误会了。我让你挡在外头,装作传承者,原先对你还能是狐假虎威的一件事,现在居然有了杀身之祸。”
“老师,原先……您应该没有虎威吧,也不太有面子。”清河有些老老实实地欲言又止。
…
“只是老师,您是打算让这传承……到此为止吗?”清河还是试探性地发问。
“还真以为你这孩子心静入水,一点好奇够没有。毕竟火脉者这种东西,既然现在闹得这么大了,我也不好不把一些秘密告诉你了。”老者眉头一挑,看着清河做出一副认真模样。
“老师,有多秘密?”
“很秘密。”
“多很?”
“非常很。”
…
“只有传承者能知道吗?”
“……大概。”
“我想起来了,老师,我还有副药没煎好。请容学生告辞。”清河径直地想要离开。
“……”药凡打好的腹稿一下没了大半,“你在怕什么,我又没逼你当传承者。”
清河只能恭恭谨谨地回头:“毕竟连老师您这么怕麻烦的人都弄得这么麻烦的事,想必一定是很麻烦的。”
“坐那,听着!”药凡正襟危坐,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脸色,清河只得默默地留下,准备聆听老师的教导。“有时候麻烦一些,才不会有大麻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子性子谦和礼让,只是不想担责任而已。但你这年岁的家伙,哪个没有一点好奇心。”
“老师说的是。”
“还有呢?”
“请老师吩咐。”
“肯费些心思吗?”
“自然的。”
“自然不肯是吗?”
“是……不是。”
“火是怎么来的?”
药凡没去理会清河口中的错误,突然变了话题,让清河愣了一下。“嗯?”
“既然是火脉者,那么火是什么?”老人似乎下了决心要刁难少年。
“火,是燃烧,还有……热。”清河不会质问,只是老实而又试探性地回答。
“火脉者为什么会叫做火脉者。”
“兴许是当初想玩传承的那三个人喜欢玩火,就随口起了这样的名字。”清河想开个玩笑,却似乎说得有些生冷。
药凡无奈地瞅了一眼那个学生,却没有指责,接着说道:“这传承其实不是三个人,只是一个人闹的。”
这已经是谁都不知道的事情了,清河知道自己必是脱不开这个故事了,于是认真地思考,微微皱眉。药凡细细品了一口茶,清河才问道:“若然君?”
风颂金星之前的王朝名为若然,若然王朝的立世之君便是若然君。
“返古溯源的话,不管什么事都要遇上这个若然君。”药凡微微扯了下嘴角,“姑且算是若然君也没什么问题。”
“老师不太尊崇那个人?”师生两第一次讨论到那个人物,但清河还是敏感地抓住了药凡语气里的那丝不屑。若然君,作为开创了若然王朝,让人类立于若然大陆上,强大而繁荣发展的一个人,无论是谁提及他,本都应该是尊崇有加的。
“能把历史掩盖的那么彻底的一个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药凡却一点都没避讳。在若然王朝以前,只有传说说是一片荒莽,诸国纷争。而所有的传说,不管多么令人神往或者多么详实严谨,却全都是无从考证的。
“传说中,火是燧人氏取之于天火,从而惠之于众生。但是火,却过份地危险,若然王朝之前,唯有莽莽荒野的火,烧尽天下。若然君尽收万物众生之燥火,使勇士名为后羿射下天上九日,平息天地。火脉嘛,兴许就是被若然君凑成一堆的那团火。”
短短的几句话,虽然里头的典故清河多少都听过,但凑在一块,就有些不清不楚了。可是他想了想,还是问道:“老师,不热吗?”
“什么?”
“身子里藏着一团火。”
“……你藏一个试试!”
“老师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
“刚刚那些只是一种说法,也许三种传承的最终倒是一团火,不过哪能说的准。也许真有那一天,世界末日了也没办法。”
“可是,麻子还有他背后的人,会因为这样不实际,杞人忧天的东西就来杀人吗?”清河认真地问道。
“天下苍生的事他们哪管的过来。只是,大概,若然王朝如今已经覆灭,可火脉者偏偏是若然君留下来的。听到这风声的人都会猜想,医者,祭者,猎者要是不单单只是医,祭,猎这样的东西,而真的就是一团火,那若然不再的现在,这团火恐怕得做点什么。”
“老师的意思是,复国?”
“我没那意思。”药凡恨不得撇清关系地摆摆手,却又有些闹脾气地说道,“也许只是糊里糊涂,身不由己。”
“真会复国?”
“如果金星和风颂这战局还是这么诡异,金星欲望澎湃一直想打,风颂却好像看风景一样不去理会,结果却能让金星一步都无法南下。”
药凡的说法让清河顿时的不解:“难道不是因为山水城?”
“的确,南北之间是茫茫大山阻隔,而唯一的通途,方圆百里的地域却偏偏都被山水城这没有归属,却最是富饶的城邦占据着,而又偏偏,若然府还在山水城旁。不管怎么看,山水城都在阻隔着南北一统。可是区区一座山水城,没兵没将,金星靠着铁骑硬生生地填也能填死。”
“山水城多银钱与强者。”
“那就困,死命地困。”
“……虽然没道理,但老师总是有道理的。”被如此断定山水城拦不住金星,清河总觉得有些别扭,但却不会太辩驳。“那么,如此的话,金星南下不成,复国该有谁来复?”
“若然国姓夏,而山野里的那孩子,听说叫做夏。”
非名非姓,仅仅只是夏这一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