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烈烈,容不得浮云存身。
耳边的轰鸣声响到极致,便听不到任何声音。再找不到能代步的云气时,才发现,如果能御罡风而行,如同陨星般从九重天外径直坠入无间深渊,也会感受到一种酣畅淋漓的舒爽。
伏羲面带笑容,一声放肆的号叫过后,好像大洋深处的游龙般耸动脊骨,咔哒咔哒的清脆响声刚好混在罡风里,听不出分毫异样。两臂前伸交错,轻轻拨弄舒展,二十万里河川登时划过眼帘,不见踪影。可比他往日驾云快得多了。
当然,在昆仑上只能算作喧嚣的罡风,进了凡尘之中,可谓是虎入深林,傲啸万方,在背后留下绵延数万里的一线痕迹,忽遭燥旱炙烤的平原上,还躺倒了大片大片因骤然缺水而奄奄一息的雏鸟幼兽。此刻,它们为了寻到点滴的水分掘土刨沙,可惜这种徒劳的挣扎,只会让死亡来的更早一些而已。
伏羲比饱受困苦的群集生灵更了解它们如今的处境。送他一程的罡风是个什么根性?那可是元始为昆仑设下的三灾枷锁之一,虽然只被他截取少许,又将大部分威能损失在赶路上,可让肥壤化沙,暗流涸泽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眼下扬沙漫漫的石岩荒漠,可能刚刚还是密林沃土。沧海桑田,也可造就在一瞬之间,可这于天地有什么损失么?什么损失都不会有。伏羲心里这般想,丝毫未顾及着还存着体魄奋力奔逃的零星兽类,在罡风中灌注三分法力,遁速又快了三成有余。
行不及十日夜,便望见了雷泽的边缘,收束住脚下灵性渐成的罡风之灵,他运起法目,远眺断谷边缘,不见了躁动不安的暴虐雷霆,不见了刺目灼眼的酷烈日光,倒有一挂霓虹,半跨长空,下抵雷泽。
伏羲不由得深吸口气,自语道:“不好,不好,按以往的经验,怎么算也该有个十几年的。她为何这般早就回来了。”
伏羲五指握紧,将罡风收入掌中,跌跌撞撞,自高空中荡了下来,才发现居然还有几只走兽飞鸟跑得比罡风还快上几分,竟先他一步,亡命雷泽中去了。他撇撇嘴,暗道一声:“你们几个小家伙倒是好运气,只是你们运气好了,我的运气就变差了!算了,反正我的运气就没好过,也不差这一遭。”
入了深谷,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让他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漏过了什么,旧日野道,尽树浮林,没腰碧草,躬身作阶,踩上去虽与实地无差,但总觉空空荡荡,不甚安稳。伏羲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扒开重重花草,力道用的重了些,便惹来无数雄赳赳气昂昂的飞鸟,还不及他巴掌宽,声音却比雷鸣声还要响,伏羲叉腰,身子往树上一靠,长叹道:“这才不到几个月,雷泽就换了主子了么?青丘!你现在在哪里?”
此时此刻,在山谷的另一端,小狐狸正踱着四方步,对眼前的雏兽评头论足道:“你看看,你看看,明知道风灾要来了,还不赶紧找个山洞躲起来,难道还等着被卷走到南冥去修行么?”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不懂装懂了。咳!咳!”那雏兽还疼得哼唧哼唧不停,也不忘嘲讽青丘的见识。
“胡说八道?你个小鬼头,别以为头上比狮子多两个犄角就有多了不起。看你这幅小身板,恐怕连百岁都没有,能有跟了娘娘这么久的我见识多么?”
“那位前辈自然远胜于我等。”那雏兽讪讪而笑,又露出些许不屑来,“但你绝对没有我懂得东西多,想我白泽通百族之言,达万物之情,天下大事,无我不知者……”
“你居然比我当年还不害臊,居然敢在雷泽讲这样的大话!”青丘讶异地盯着雏兽,看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黑,不禁大笑出声。
白泽嘴巴一掘,道:“这么刻薄,一定会吃苦头的……哎呦,痛死我了。”
青丘赏了他脑门一个暴栗,得意洋洋地宣告:“告诉你,有娘娘在,现在雷泽之内,就没有敢让我吃苦头的家伙存在!”
话未讲完,她忽然觉得鼻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阿啾!伏,伏羲前辈!”
青丘犹疑地环顾四周,看得白泽也不由混身战战,道:“怎么了,那个伏,伏什么羲的很厉害么?”
“不厉害,不厉害,大概论起来,也就是个三流角色吧!”
声音入耳四五息,两个才反应过来,抬头仰视着来者。
青丘汗毛直立,敛了得意神色,轻轻施了一礼:“伏羲前辈,您回来啦,娘娘正在湖心亭等着您呢!”
白泽的反应却比青丘还激烈许多:“灵心通,这是传说中非大罗散数不能有的灵心通!”
青丘歪歪头,示意他赶紧行礼,可白泽却会错了意,为她解释起来:“你不知道?告诉你吧,世间修者修行到了极致,自会有种种奇妙感应,万般神通。灵心通便是其中一种,如你我这等初入道途的小辈,若被唤得名姓,生了心念变化,那大能便能按图索骥,寻到我等所在,端得奇妙非常。”
青丘眼珠一转,你小子懂得的东西不少嘛,原来世间还有灵心通这种法术。但是,卖弄见识也得分时候啊,娘娘早就提醒过青丘了,要想不被伏羲玩的团团转,就得少卖弄。
伏羲则哈哈大笑:“异种,异种,被罡风吹了几十万里路,竟然仅受了些皮肉伤,了不起,了不起哦。”
白泽闻言,心中一个激灵,颤声问道:“那风名唤罡风?”
伏羲再笑,食指抵住唇沿:“此事你知,我知,再不入别家耳朵。如果你能保证这一点,我就将这灵心通传授于你,想必以你的天赋,很快就能运用纯熟的。”
“多谢前辈!晚辈决不会将此事外传出去!只是,晚辈未登仙位,如何学的了灵心通。”白泽虽有些许疑惑,仍然是大喜过望,当即叩头不止,看得青丘唏嘘不已,按娘娘的话讲,这又是一个误入歧途的倒霉蛋!
伏羲道:“灵心通嘛,小道而已,提前学学没什么当紧,只是练到艰深处,自有几分阻碍。但你也不必忧心,若真能潜心于此,修到太乙散数,便能勘破其中奥妙了。”
说完,又转过头来,问道:“青丘,咱们雷泽哪里有什么湖心亭?”
青丘努力地摆出一幅笑脸,道:“就是您初次点拨青丘的侧峰上,娘娘嫌弃那里光秃秃的,不雅致,便新摆了个石亭在那里。听说,那可是玄冥前辈亲手所赠呢!”
伏羲抬头望着雷泽中央,念叨着:“玄冥,玄冥,这又是何方神圣呢?罢了,且先不去管她。青丘!”
“哎,您有什么吩咐。”
“为白泽诊治诊治伤处吧,不然,他恐怕得再躺上十天半个月。”
“青丘明白。”
雷泽中心,被青丘称作湖心亭的所在,便安逸的多了。
女娲静坐亭中,看着雷泽潮波涌起,一路驰来,卷过石亭,却被冻结其上,偶有顺利褪回大泽的,则在石壁上留下圈圈蚀刻,与亭上垂下的雨凇相映成趣,仿佛玉树琼花,晶莹细腻,分外不俗。
良久,她才开口道:“哥哥在野山上住习惯了么,见个小小石亭,居然也这么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