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擅闯后山,惊扰骨狐,牵连山中十余名弟子受伤,事态严重。特责罚安宁一月不出栖凤阁,静思己过。”
这就是青子逸对安宁的惩罚了。
当冷冷清清的声音穿透整个安宁殿时,跪在地上一身血迹的风離嘴角自嘲的勾起了一抹笑。
他连她的解释都不需要,就这么给她定罪了。
风離抬头,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之前在骨狐爪下救了她的人,依旧是重伤不醒……而鸢影,站在青子逸身旁,一脸最得体的笑容,无懈可击。
风離定目看着鸢影,用她永远平静无波的眼神,毫无畏惧。
终于,在鸢影眼神闪烁那一刻,风離在青子逸的注视下,伏下身,额头扣在冰冷的安宁殿地上,沉闷,无言。
“安宁务当谨记,多谢师傅。”铃铛里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风離起身,身上的痛楚牵引着全身的血肉,她却直挺挺的迈步离开,不再看身后注视着她的那两人。她还是介意的!介意青子逸什么都不问,就给她定了罪。介意青子逸出关后什么都未说只为红莲业火。
她知道,或许红莲业火是他心头永远隐藏的一根刺。她直觉如此。那漫漫相思引,那永远不再使用的右手,那床头他每日凝目摩挲的紫玉萧,她的赐名“安宁”……这些不都是他的执念么?
君墨……君墨……
君如墨玉,凌寒清冷。犹如逡巡在寒夜里,漫游无归的残魂,寂静清绝,永无归宿。
青子逸治好了弟子们身上所受骨狐之伤。他站在安宁殿下,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太阳慢慢升起。
日升日落,循环因果。
他泠然开口,声音犹自清寒,“鸢影,此事你做的很得体。”
鸢影听言,脸色霎时白了些。她不明白青子逸的意思。青子逸平日里怎样对待安宁,整个巫月山有目共睹,青子逸这一生只安宁一个徒弟,怎会不爱护?
虽说这一次安宁却是闯了后山,却是因了她的暗中“帮助”,才使得骨狐发怒,波及十余名弟子受伤。她本意是想要安宁在青子逸心中的地位不如此独一。
她不知道青子逸是否已经知晓,所以,青子逸这句话,让她很不安。
鸢影俯身,恭敬的道:“鸢影本为山中掌司,这些不过是分内之职而已,不值得师尊嘉奖。鸢影只盼安宁师叔能够……”她顿时不语,似乎欲言又止。鸢影抬头,看着那张静默的侧脸,无一丝表情,于是,她继续道,
“只盼安宁师叔能够一改前错,一心只为巫月山。”
鸢影能感受到她掷地有声的声音。只是,青子逸不置一词,神色未动。
鸢影躬身一揖,转身离开。青子逸何其通透的人,她的话总不能太过。即使她的身份非同,却也不敢太过。但她知道,青子逸明白。
东方已经彻底破晓,一轮红日自东海升起,红云千里,温煦人间。
微微清风拂起一袭青衣,衣袂飘飘,墨发飞扬。青子逸依旧负手站在安宁殿,看着东海方向,静默成海。
半晌,他转首,看了一眼栖凤阁方向,拂袖,离开。
他要去一趟昆仑山,找一个人,找一个或许没有遗落在尘世里如他一般残忍活着没有归宿的故人。
昆仑山的紫玉真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人了。青子逸站在殿中,看着眼前仙风道骨,白衣长胡的真人,倏然想起,原来时间,可以殆尽许多。
紫玉真人躬身一揖,恭敬道了一声“君墨上神。”
“真人近来可好?”
“不敢当不敢当。紫玉前次看到上神都已是数万年前了。当真是时间如流沙而过,到头一场物是人非。”
紫玉没来由的感慨一下,上一次见青子逸,他还是个小童,而青子逸只是个大仙,如今的青子逸却成了上古第十位上神。他想死师尊临前的嘱托,只觉得无可奈何。
“紫玉,前任真人临终前可有什么嘱托?”
前一任的紫玉,本是他的好友,而紫玉临终之时,恰逢青子逸历劫成神,于是,连这世间唯一一个知晓他故事的故人,都已经离开。
“师尊嘱托,若有一日上神来到昆仑山,问起此事,便让我把一样东西交与上神。”
紫玉命弟子端来一盆用萤石盛的昆仑山清透的雪水,他捏了个诀,指尖在水面上画过,一道道红色诀印闪现,不一会,在清透的雪水盆中,缓缓开出了一朵红莲,绝色妖冶。
红莲花开,半世风华。
紫玉将盛开的红莲摘下,交给了青子逸。
“师尊说,此莲对上神至关重要,望珍视之。至于此莲有用意用,师尊却未曾告知。”
青子逸接过红莲,紫玉未曾明言的事情,定然是和那个人有关的。既然如此,那他已经明白。
“我要进一趟昆仑墟。”他看着震惊的紫玉,话自清冷。他来此地的目的,就是折引。
“折引殿下还未曾醒来。他要在昆仑墟再造五百年……”
“我知晓。”话已至此,无需多言。
……
昆仑墟,六界三大绝地之一。
冥河暗界魔灵道,镜湖虚空无轮回,昆仑墟内生死绝。这是很久以前就有的说法。冥河暗界,昆仑墟,镜湖,这是六界中最险恶的三大地方。
昆仑墟内齐集三昧真火,九转静水,上古十二兵器阵,三十六巨兽,七十二幻象。入墟练造五百年,成则举世天下,永垂不朽,败则化为灰烬,永绝仙家。
青子逸缓步前行,他不过才走数百米,一袭青衣已经被灼烧了边,散发着一股烧焦的味道。而他,依旧沉静如水,静默冷清。这是第一道:三味真火。
他昨日才刚刚出关,当日风離那一招,真正伤了他的心脉,虽然有很大的原因是由于他的不反抗,但是,心脉俱损,终是与他而不利,即使面对的是这他不屑一顾的昆仑墟。
净水九转,十二兵器阵,三十六巨兽,七十二幻象。每一处,足够将人打入地狱,不入轮回。而他,却如信步而来的游人。
终于,他来到了寒石床前,看到了他最想要看到的人,沉睡的折引。
此时的青子逸,一身斑驳,血迹浸染了青衣,一路走来,一路血渍脚印,而他,即使苍白了脸色,却愈加静默,不知,是否是因为将要见到那人。
一身云纹黑袍的折引,安安静静的睡在结界中的寒石床上。整个幽蓝的石室里,一道悠悠蓝光飘忽的结界中,床上脸色苍白之人紧闭着双眼,如同隔绝了整个世界,偏居一隅,茕茕孑立。
青子逸站在结界外,看着沉睡的折引,那愈加苍白的脸上有一抹浓重的哀痛。
哀痛。哀的绝伤,痛的深沉。犹如沙漠里的独孤行者,无依,悲伤。
这样的情绪,怎么可能出现在六界素来无心无情的青子逸?从未有人见过这般孤单如被丢弃的孩子般无依的青子逸。
这样的青子逸,还是那个寂静清冷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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