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谈判室出来,董言忽觉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乐观地笑道:“好了,又解决一样事情!果然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古人诚不欺我也!”
江俊彦的目光下意识地停留在董言身上数秒——对她今日的表现,他很满意。
“你不像是一般的律师。”他移开视线,突然道。
董言一怔:“一般的律师是怎么样的?”
“一般律师收钱办案,只管案子本身,不管当事人最后要达到的目的。”他淡淡地回答。
平日里,他很少会主动跟别人谈生意以外的事。
“一个称职的律师就是要能最大限度地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每个案子都有不同的特征,不能只看案子本身,我既然知道赢这个劳动案件对你的帮助不大,当然要另辟蹊径。”
说到这,董言突然顿了顿,笑容逐渐收敛,眼底透露出一种无奈的感叹:“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教授时常讲,法律是最低的道德,如果法律不被信仰,就如同被虚设。但在这个世上,又有多少人真的会敬畏法律、信仰法律?在很多人眼里,法律就只是一种工具罢了。”
“你指的是像朱期那样的人?”江俊彦微觑起阒眸。
“朱期、陈玘正都是,法律一旦成为他们达到目的的障碍,他们认为只要找个懂法的人钻些法律空子就行了。”想起她和朱期之间的那笔账,她下意识地攥紧拳头。
江俊彦静静地看着她片刻,一向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此刻却多了一丝异样的柔情,突然似不经意地问起:“你撞了我车那天,是不是刚被朱期从所里开除?”
董言自嘲地摇摇头:“是呵,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什么车不好撞,还撞了辆好车。”
“我母亲是车祸去世的,那年我七岁。”江俊彦沉默半晌,没有任何先兆地说道。
董言蓦然扭头望向他,惊诧到都不能克制自己脸上的表情。
他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和你一样,逆向行驶。对方车上有一家三口,我母亲和这对夫妻送到医院没多久就过世了。那对夫妇就剩下一个五岁的孩子,因为坐在后排的安全椅上才保住了性命。”
他想尽量表现出风淡云清,但却仍然无法掩饰他此刻的落寞和伤感。虽然事情已然过去很久,但这样刻骨铭心的伤痛,恐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消除的。
董言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真想一巴掌拍下去让自己换副表情。
“怎……怎么会这样?”半天,她挤出几个字。
他抬头看天,故意回避董言的注视:“因为那天她刚将她丈夫和小三捉奸在床,所以她在车里哭得很厉害,根本就没有看到迎面过来的车子。”
“可是……你为什么跟我讲这个?”董言的心也不由得沉下去,但却不明白他为何要告诉自己如此隐秘的事。
江俊彦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话里有话地提醒:“一个人只有爱自己,才能爱别人。只有好好活着,才有推倒重来的机会。”
董言哑然失声,他把他母亲过世的原因告诉给她,竟然是为了提点她要保重自己。竟不知道,还是一个陌生人首先将她看得通透。
原以为他只是个开好车的纨绔子弟,因为自己撞了他的车子才百般刁难。可现下一想,也许他是不喜欢任何轻慢自己,也无视别人生命的行为。
“谢谢。”她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只凝结成两个字。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即又恢复到他最常有的表情——即“没有表情”。
“不用谢我,只是一个忠告而已。”
董言撇了撇嘴,虽然这家伙总是表现出一副“高冷深沉”范,但她内心深处却总是隐隐觉得,这家伙似乎并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不近人情。相反,这样的人,往往内心的感情相当丰富。
可能是幼年的一些经历,让他习惯收藏真实的自己。在利益角逐激烈的商场,他必须要展现绝对的冷酷和冷静,才能长期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这,她突然使劲摇摇脑袋——真是昏了头了,他怎么样,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把董言送回家,在她下车前,江俊彦突然道:“明天我们见一面。”
“为什么?这事情不是结束了吗?”董言怔然。
“到时候不就知道了?明早十点,你家楼下等我。”他不由分说地打断她的话。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董言不服气地道。
江俊彦的脸上掠过一抹不经意的狼狈,傲慢地催促道:“没事快点下车,我还有事要办。”
董言气得鼓着腮帮子,愤愤不平地下了车,偷偷朝他比了一个“low”的手势——
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怪人”,SB中的战斗机!之前还对他有所改观,看来“富家子弟”的劣根性,还是根深蒂固的。
看到她气呼呼的样子,江俊彦哑然失笑,见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楼道口,他往周边望了一眼——原来她家就在这里,一个很平静古朴的小街,还保留着鲜有的江南古镇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