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宫
瑞雪拿了一盘一品酥放在八仙桌上,体贴道:“娘娘,您早上没用早膳,先吃了这个垫垫吧。”
点心小巧精致,光看着就能引得人胃口大开,云淇奥却随口道:“我不饿。”
“娘娘,您心情不好吗?是为了流云?”瑞雪大胆猜测。
云淇奥失笑:“流云?”她怎么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心绪起伏。
瑞雪愤愤不平道:“是呀,毕竟是娘娘的贴身宫女,从小跟在娘娘身边伺候的,娘娘您平日里对她也不错,她竟敢背叛娘娘,真是狼心狗肺。”
云淇奥道:“她不是我的贴身宫女,她一直都是相府的人。”
不止流云,就连之前跟在她身边的珠葵也是。
孙氏早在她出嫁时便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只是往日她势单力孤,稍有作为立刻便会被发现,这才不得不一直隐忍,直至被封为皇后。
瑞雪好像明白了:“娘娘留着流云就是为了对付一品夫人……不对,现在已经不是一品夫人了,是为了对付孙氏?”
云淇奥随意点点头。
她进宫,只为两件事,报恩,报仇。
这两件事,也是可以一并完成的。而现在,也到了快要收网的时候。
‘轰隆’,窗外忽然哗啦啦的打起雷来,云淇奥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呀,娘娘,要下雨了,奴婢去关了窗户,免得湿气进来就不好了。”瑞雪急慌慌的道。
暴风雨来的又猛又急,雷声更是不绝于耳。
云淇奥的面色有些苍白。
这样的雨夜最容易让她想起七年前的夜晚。也是这样的雷声,也是这样的瓢泼大雨,空气中隐隐传来荒凉腐朽的气息,各种不怀好意的笑声萦绕在周围,那带着泥垢的,满是脏污的手抚上她的脸她的身,呼吸中充满恶臭,任她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来救她。
她忽然觉得无法忍受。
瑞雪关完窗户回来就看到云淇奥的神情不对,她的面色苍白,却又暗藏一抹不正常的潮红,额际发间大滴的冷汗滚滚滑落。
“娘娘,您怎么了?”
云淇奥摇摇头,她觉得喘不上气,全身的力气都似乎被抽干了,而那回忆却越来越鲜明,当年遭遇的一切再次浮上心头,她感到惊恐至极。
“瑞雪,陛下呢?”
“陛下在御书房同右相商议国事呢,吩咐娘娘若是困了便先行歇息,呀,娘娘……”话还未及说完,她便看到只着中衣的云淇奥飞快的跑出了明光宫。
老天,外面可是正在下雨呢,娘娘这样出去怕是要着凉了。
瑞雪急忙信手拿了一件披风追随着云淇奥的脚步而去。
“娘娘,您等等奴婢呀。”
越是往前方跑越是心惊,这可是去向御书房的方向呀,而妃嫔若无召唤擅闯御书房可是死罪。
“娘娘,娘娘,快回来,您不能再往前了……”
云淇奥徒劳的抬起双手捂住耳朵,却还是抵挡不住越来越响的雷声传入耳中。
她不住地摇着头,仿佛这样就可以赶走一切恐惧,甚至在去往御书房的途中跑丢了一只鞋子都不自知,瑞雪还在后面追着她,不知在喊着什么,她也完全听不清。
她只知道她要见到他,立刻。只有他才能赶走恐惧安抚她惊慌失措的心,一如七年前。
长廊上来往的宫女太监们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只见向来骄横乖张的皇后娘娘疯了一样的跑过身边,片刻都不带停留的。而她的脸上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惊恐脆弱。
‘嘭’,来人仿佛带了十足的力气,御书房的门一下子被推开。
李全站在门后,慌忙拦道:“娘娘,这里是御书房,您不能……”
云淇奥充耳不闻,她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前方,那里,慕容千澈正端坐在椅子上。
他听见响动朝底下看来。慕子黎原本正在说着什么,此时也诧异的转过身来。
她像是突然间被施了定身术,全身上下一动不动,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个坐在上位的人。她像是站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突来的雷声将她惊醒。
她飞快的扑上前,一把抱住刚刚站起身的慕容千澈,她抱的那样紧,像是溺水之人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抱我,求你抱我……”
感受到环在腰间的小手是彻骨的冰凉,再一看她的衣服早已被打湿,也不知是雨水还是她身上因跑步而出的汗水,慕容千澈低呼一声:“老天,”随即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披到她身上:“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你……”
他止住了话,因她脸上遍布的泪水。
她仍是紧紧抱住他不放,脸上脆弱的神情教他看了心惊,也心疼不已。
“怎么了?”他放柔了语气,也应她所言抱住她。
云淇奥胡乱的摇着头,哽咽着声音:“我怕……我怕……抱我,抱我,求你……”
于是,他不问了,只紧紧抱住她,大掌轻轻在她背后拍着,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没事了,没事了……”
瞎子也看得出今天是别想讨论事情了,慕子黎躬身行了一礼,悄然退下。
要说帝后的关系他是越发看不透了。皇上的心,到底在不在皇后的身上呢?他原本对于慕容千澈宠幸云淇奥一事是倾向做戏的,毕竟,只有此途才能降低左相的戒心,左相一族行事也才会更加肆无忌惮,到时候料理起来也不会太过费事。
而不知有意无意的,云淇奥在宫中也一直表现的同一个寻常恃宠而骄的女人一般,骄奢淫逸,飞扬跋扈。这无疑是加速了他们废相的步伐。
左相手中掌握着决定大周朝生死的虎符,凭着虎符可调遣数十万军队,云鹤本人也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所以时间越久越成为成年后逐步掌权的慕容千澈的心腹大患,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打压云鹤的权力。
无论是云淇奥还是孟盈,都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就连之前皇帝宠幸云淇奥他也是一样的看法。可如今,他忽然不确定了。
在出门之前,慕子黎莫名的又转身看了一眼。
云淇奥被慕容千澈抱着坐在椅子上,他大掌握住她赤裸的双足,想以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年轻的帝王脸上也许是连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怜惜与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