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我睁开眼,只见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眼前是一条清幽的小河,头顶上是一株花开灿烂的桃树。
微风拂过,花瓣随风飘落,零零乱乱的散落了我一身。我坐起身看见河边弹琴的白衣男子。
“东方!”我带着一丝喜悦来到了他面前。
东方白色的衣衫在细风里飞扬,脸上的笑容如同这和煦的阳光一般让人心头一阵暖,他十指轻轻地拨动着腿上的木琴,“醒了?睡得可好?”
我挽住他的胳膊,他停了下来,伸出右手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轻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时光便是岁月静好吧。只可惜你我并不能一世拥有。钰儿……”
我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能一世拥有?你是怕我父亲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东方楞了一下摇了摇头,“世事难料。”接着他将我揽在怀里问:“你想不想跟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其实就算不问,不管什么地方我都愿意跟他去。
东方将我拉起来,沿着曲折的小河岸边向桃花林深处走去。桃林的深处有一座木屋。东方指着木屋说:“那间屋子是我从前为咱们搭建的新房,我把这方圆十里之内全部栽上了桃树,你从前特别喜欢三月的桃花,我便施法让这十里的桃花永远不败,这十里桃花为你而开。只可惜……”东方说着说着神色黯淡了下来。
对于他所说的一切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为什么我记不得以前认识你?”
“那些都是前世的记忆,你轮回转世之后,便忘记了。”东方淡然说道,“只可惜我却再也不能转世轮回。”
前世今生?转世轮回?对我而言就像遥远的神话传说。
“小雅,前世的故事忘记就算了。只要你记得,曾经在美丽的清源河岸有一片十里桃花为你而开,就足够了。”东方的眼神里闪烁出一丝泪光,看得我一阵心疼。
我看着满眼的繁花,心里涌过一阵感动,忍不住张开手臂想要拥抱这片美丽的景色。最终还是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由衷地说道:“东方,谢谢你。”
东方拥起我开始在阳光中旋转,我深红色的裙摆随着旋转带动起的风摆动着,春光里像一场不散的火光点亮了我如梦似幻的爱情。
东方带着我四处游玩,从日出到日落,丝毫没有感到累。
天黑的时候,我们在河边点亮了一堆篝火,亮堂堂的火光映衬着我们年轻的脸,彼此微笑地看着对方,仿佛要将彼此永久地刻进心里。
许久之后,东方打破了沉默:“小雅,你愿意永远和我生活在这里吗?”
我想也没想说道:“我愿意。”
“可是,这是个虚拟的世界,你如果在此地待时间长了,你的身体就会死亡。”东方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希望你有遗憾,所以……你还是走吧!”
“我不想走!现实世界里再好,可是我却难以看见你。”我固执地拒绝。
东方从袖笼内掏出一块琥珀色的玉石递到我手上,“这是一块灵犀石,你回去之后如果想我了就告诉它,我会赶到你身边的。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它会指引着你找到我。”
我将东方递过来的灵犀石小心翼翼的揣了起来,紧接着我的周身闪了一道白光,白光带着我离开了东方的视线。
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我的手不经意地触到了枕边,指尖一凉,我低头看到了一块琥珀色的玉石。
我将它捧在手上,玉石的凉意传达到我的心底,给我一种宁静的忧伤,眼中忽然落下一滴泪来,泪珠滴在玉石上。玉石顿时发出一阵耀眼的红色光芒,在耀眼的红光我看见了一个个悲惨的画面——
青色的石柱上,一袭白衣的东方毓冥被铁索捆绑在上面,一丈开外一个手拿长矛的威武大汉随手一挥将手上的长矛抛向了他。长矛破风而去,硬生生定在了东方的额头上。
鲜血顺着长矛尖锐的头流下来,一滴滴落在东方洁白的衣衫上,印成腥红的花。
看着玉石幻化出来的画面,我的耳边忽然回荡起这样的话来——“凡忤逆圣意者,皆严惩不贷!今日革去水若寒九重天镇守天神一职,诛仙台上受长矛钉魂之术,不生不死!永世受苦!……”
不生不死,永世受苦!这该是多么大的惩罚!不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竟受这等惩罚。我的心仿佛也被那一根长矛刺中,疼得十分沉重。
“小姐……”柳儿拄着马竿走了进来。
我连忙将琥珀玉石藏在了身后,“什么事?”我胡乱的擦了一把脸轻声问。
“夫人让我看看你起来没有。”柳儿怯生生回答了一句,转身就出去了。
我将琥珀玉石放在了枕边,不多时,几个小丫头进来为我梳洗,伺候我用过早饭。脑海里都是东方被长矛钉在石柱上的画面,吃什么东觉得淡而无味。
我开始想念东方,想起他心里就莫名的疼痛起来。我不知道该怎样去找他,也不知道玉石红光中展现出来的画面究竟是不是一场梦境。隐隐约约忆起,那个人名叫水若寒不是东方毓冥!我暗想,水若寒莫不是东方的前世?这样想着心里的痛楚减轻了许多。
东方毓冥算是哥哥的朋友,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仅仅见过两三面的人念念不忘。
五月初一,是我十七岁生日,那天父亲请来许多亲朋好友来府内做客,一来为我庆生,二来邀他们赏花。
那天我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准备作画,但看着来往穿梭在花丛中的人群,心里格外的烦躁。手底下平展洁白的宣纸不知不觉得被我揉皱了。
“你再揉就不能画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惊喜地回过头,看到了东方毓冥白净的脸。内心的喜悦不言而喻,我依旧矜持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东方毓冥伸手摘下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走到我面前顺手簪到我的发髻上,“你过生日,我肯定过来看看你。我想你了。”说着在我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小雅,你怎么还在这里呢?快跟我走!”二娘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我正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时,忽见她竟然穿过了东方的身体一把拽住了我的手!我大惊喊道:“什么事啊二娘?”
二娘虽然很用力的将我向外拉,但是东方坐在一旁摁着我的另一只胳膊,她根本拉扯不动。我惊讶于她看不到东方,她则惊讶于拽不动我,两人同时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
末了二娘着急了,“你这丫头,今天来了那么多达官贵人家的公子,你不去看看?万一选上那个也不错啊!”
看着她一脸市井小民的心机样,我厌烦地摇了摇头,“那些人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才不稀罕呢。二娘你自己去看吧!”
二娘听了我的话,脸拉了下来,斜了我一眼,“你这丫头怎么听不出好赖话?我这也是为你好。”说着转身走了。
看着她扭着水蛇腰走远了,我和东方大声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我二娘看不到你?”我忍不住问。
东方正色道:“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人。我只是一缕魂,还是一缕残魂。”
他的话让我一惊,不由得想起那天玉石红光中的画面来,于是试探性地问道:“难道你是水若寒?”
东方点了点头,“那是我很久以前的名字,已经随着诛仙台上的往事,葬进了我的心底,从此以后,我只是东方毓冥。”
此刻眼前无比淡定的男子,让我格外的不安,隐隐约约的意识到,我和他或许有个久远的过去。我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为什么我可以看到你?”
“因为执念,因为爱。我们曾经相爱数百年,因为违反了天规,忤逆了玉帝,我被钉在了诛仙台上,而你阴差阳错的转世轮回了!”东方悲戚而简短的讲述了一下原因。其中的种种经过却不肯告诉我,只说事情的经过太过惨烈,忘记了才是最好的。
眼前浮现出一个个画面来,清河岸边的十里桃花林,小木屋,夜间的篝火……我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你曾经给过我一些美好的梦境是不是?为什么每一次醒来我都会忘记?”
“我本是残魂,那些美好的画面也只是幻境,没必要记得。小雅……”东方深深地凝视着我,“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的度过这一生。答应我忘记我……”东方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化成了一缕清风飘逝了。
而我却再也无法触摸。
心中被一块巨石压住了,那天起我便一病不起。
父亲请遍了整个京城的大大小小的大夫,都没有治好我的病。
人们都说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孩竟得了痴呆病,着实可惜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是痴呆,而是常常会在琥珀玉石的引导下走入一个个虚无缥缈的幻境里与东方相会。虽然明知那些只是我幻想出来的美好,却也乐不思蜀。
父亲怕影响他的脸面将我圈禁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别院内,只留了连个小丫头和柳儿服侍我。
时光在我虚幻的幸福中悄然流逝着,我独自活在自己的梦境里不问今夕是何年。
有一天,我站在二楼宽敞的露台上,看着远处山上的红枫,思维格外清晰地问身边的柳儿,“咱们在这别院内住了多久了?”
柳儿小声答道:“已经将近十年了。”
十年竟这么快流走了!心底霎时间流过一丝苦涩——那具钉在诛仙台上的躯体也被风雨洗礼了十年吗?
“何止十年!只怕百年不止。”身边的柳儿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走上前将一琥珀玉石丢给我说道:“从他违背玉帝那一刻,就被钉上了诛仙台,而你无故失踪,让天庭的判官更是把愤怒撒到了他的身上!你既然那么爱他,为什么不去找他!”
此刻的柳儿仿佛又变成了另一个人,我被她逼到了栏杆的一角,“你到底是谁?”
柳儿扯掉头上缠着的白纱布,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嘴角翘起一个讳莫如深的笑意,“我是水若寒的妹妹,水灵。十年前的一双眼睛也算是报答了你前世替我当下的轮回之箭。如今时机成熟了,你也该走了!也该为我哥哥尽一份心力了!”她说着将我猛然一推。
身后的木栏杆根根断裂了,我从二楼坠落了下来,阳光落在眼中形成了我在人间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之后我体内所有的鲜血在大地上开出了一朵妖异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