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我十六岁,那日我记得很清楚,远房来了一个表哥,他身着青衣,长得风度翩翩,是个很有学问的书生。”吴娇像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神情,“表哥不但学问好,说话也很有趣。他知道很多花、草的名字,甚至蝴蝶的名字,他仿佛同它们都是朋友一般。我同表哥在一起很开心。你知道的,在大家族里,表哥和表妹通婚那是亲上加亲,是很普遍的。表哥在我家住了一段时间,我以为这是父母的安排,将来我会嫁给表哥。可是我想错了,父亲并没有这个打算。有一天,父亲告诉我,太子娶了正妃,现在还想添两个侧妃,已经向父亲提了这件事。”
“我当时吃了一惊,我的心已经在表哥的身上,又怎么能接受做一个侧妃呢?后来,我听说太子正妃是北宫夏,她是北宫大将军的独生女儿,北宫大将军军权在握飞扬跋扈,她的女儿得了他的真传,性情也是铁娘子一般,早就扬言,说如果太子敢纳侧妃,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吴娇顿了顿,喘了一口气,看得出她真的对那个北宫夏心怀畏惧。
“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听闻早先太子的两个侍妾就被北宫夏活活淹死了。”
“你就打算同表哥私奔?”苏桐插道。
“你怎么知道?”吴娇有些诧异。
苏桐微微一笑,这不是才子佳人里常有的戏码吗?
“后来,我的确有这个打算,我同表哥约好了一个地方,然后……”吴娇顿住,眼中透出伤心之色。
“他没有来?”这是苏桐猜的。
吴娇点点头:“他的确没来,我等了很久,等到了半夜,也没见他的人影子。后来,他也没有来找过我。我很伤心,想到也许他不愿意得罪我爹才这样做的。那段日子,我心灰意冷,觉得这世上已经没有可信之人。父亲说太子已经决定娶我做侧妃了,我便答应了。去年那件事之后我一直缠绵病榻,直到今年年初我病好了,父亲准备开始筹备我的婚礼,可是……”
“表哥又出现了?”
吴娇轻轻点头,似喜还忧:“他对我很好。我本以为自己恨透了他,但是他回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根本就一直放不下他。我现在不知道该怎办才好。苏桐说你是布衣神相,我想来问一问,我和表哥前程如何?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苏桐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吴娇看似无忧无虑的大家千金,没想到却是个不贪虚荣的痴情种子。
她轻轻摇头,微微皱眉,对吴娇说:“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并不是你同表哥私奔或者不私奔的问题。”
吴娇不解的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你同这个表哥相处,他,有没有什么同以前不同的?”
吴娇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脸色微红,想说又不敢说。
“说罢,你不说出来我可解决不了。”
吴娇低下头:“他……他的体温似乎一直有些低……”
苏桐脱口而出:“你和他已经?”
吴娇不做声。
苏桐呼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这可就难办了,这样的话你根本就不可能嫁给太子。只是你这位表哥,可未必是你心里想着的那位!”
吴娇浑身一颤,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你在说什么?”
丫鬟也大惊失色:“你说不是同一个?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也是一模一样呀!”
苏桐摇摇头,问:“你有当初,我说的是一年前的那个表哥随身佩戴的东西吗?”
吴娇急忙从怀中的香囊里取出一撮头发:“这是当初表哥给我的。”
头发?意味着结发。这缕男子的头发当初必定是和女子的结在一起的。
苏桐看着那头发,心里感叹,还真是海誓山盟啊。
苏桐闭上眼睛,将那缕头发按在自己的眼前,嘴里念念有词,随即,她将那头发扔在了地上,那头发立即变成了一条黑色的小蛇。
“啊!”丫鬟和吴娇几个跳起来。
“别怕,它还是头发,不是真的蛇,它会带我们去它主人所在的地方。”
吴娇颤声问:“主人?” 难道它的主人不是现在在太傅府的那个吗?
几个人随着小蛇走出了天香楼,偌大的天香楼人来人往,可是人们来来往往,好似看不见那只小黑蛇似的。
当几个人走出门口的时候,二楼楼梯上一人扶着栏杆,弯身俯视着下面,轻轻一笑,自语着:“这家伙,到底还是管了闲事呀!”
“明玄,你又在看什么?快来喝酒!”屋里的人叫着。
沈明玄挥了挥手:“来啦!”
出了天香楼,丫鬟雇了一辆马车,指挥着车夫一路跟着小蛇到了城郊。
越往外走,吴娇的表情越发惊讶。
“这里……这是通往当初我和表哥相约的地方……”
终于在一个池塘边的不远处,小蛇钻进了一棵柳树的下面,再也没有出来。
苏桐叹了一口气,她的心情有点沉重,那大树底下,除了树根还有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如果吴娇看到那情景,她会如何,苏桐几乎不敢想象。
“那树底下……就是那头发主人的所在……”
话音落下,吴娇瘫软的坐在了地上。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你骗我对不对?怎么可能?”
苏桐没有说话,看着她,半晌说:“你要亲眼看看吗?”
吴娇吓得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点头。
周遭寂静无人,车夫也遣走了,要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回来接他们。
苏桐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东西,往地上一丢,丢上立即多了一个东西。丫鬟定睛一看,那是一个一寸来长的稻草人,那稻草人随风长高,一直长到人这么高,那稻草人手里还拿着一根草棍。苏桐对它吹了一口气,稻草人立即变成了一个真人。
“噢,天啦天啦,她是怎么做到的?”丫鬟惊吓不已。
眼看着那稻草人变出来的不知道是人还是什么的拿起铁锹去地上挖坑。
吴娇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惊讶的望着那白衣少年,他岂止是布衣神相?他所做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了吧?
坑挖好了,稻草人停了下来,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苏桐收回了稻草人,又塞进了袖子。
“过来看看吧。”苏桐对吴娇招招手。
丫鬟勉强扶起吴娇,两个人都觉得腿脚酸软心惊肉颤,不知道自己将会看到的是什么。
“啊!”吴娇才看了一眼就惊叫着捂住了眼睛。
丫鬟吓得瑟瑟发抖:“那……那不是当初表少爷身上的青衣吗?”
苏桐揪着丫鬟到坑边:“你再看清楚一点,确认一下。”
丫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不得已多看了几眼,那坑里埋的不就是表少爷的尸骨吗?一年过去了,早已腐烂的只剩下骨头了,只是衣服打扮一如当初一样。
“少爷……小手指喜欢戴的白玉扳指,那花纹我还记得,就是那个兰竹图案的……”
丫鬟“哇”的一下大哭起来,“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吴娇再次跌倒在地上,泪水簌簌的从脸上滑落,她放开了脸上的手,爬到土坑边,看着里头的尸骨。
在那尸身的旁边,有一把破烂不堪的折扇,她哭着捡起那把折扇,打开时,正是当初她画的花鸟,表哥提的字。
“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
“真的是你吗?表哥,真的是你吗?”吴娇抽泣着,泪水好像流不完一样。
苏桐鼻子有点酸,转过头去,道:“毫无疑问,你表哥早已魂归离恨天,是谁害的,估计你心里清楚。你现在的表哥是别的东西幻化的。”
“幻化?”吴娇心如刀绞,哭着说,“当初我同表哥一直在太傅后宅,我和他的事情现在这个人说的分毫不差,他同表哥的习惯也是分毫不差,这些又如何学得会呢?现在的莫非是表哥的魂魄吗?”
苏桐摇头:“你表哥虽然死于非命,但也没有变成游魂野鬼,他大约已经投胎转世了。你看看他身上少了什么珍贵的物件。”
吴娇勉强打起精神,忍着悲痛将那尸体打量了一番,恍然醒悟:“那块玉佩,表哥从来都是随身戴着的,片刻不离……”
“玉佩吗?”苏桐摸了摸下巴,锐利的眸子中闪烁出光芒,“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