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满教室便陷入了嘻嘻哈哈的笑声之中,也包括李想,不过他只是微笑了一下,没有明显的表露出来。
“好了,现在正式上课。”大家还想说些什么,但随着李想的“正式上课”,整个教室便瞬间安静了下来。课上明宇问了很多让高年级同学都无疑解答的问题,但李想都能予以完美的解答,于是从那节课开始明宇便陷入了对李想的深深膜拜中,这种膜拜开始基于知识,而后基于人格,直到许久之后,沟里人把李想送上火刑柱的时候,他以及和他一样对老师膜拜的年少一代依然还坚信着自己当初认知与膜拜。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他的青春期开始萌动,开始喜欢上了一个他万万不能喜欢的女子。为忘记那个女子,他跋山涉水数十年,流落异乡,直至遇到另一个让她念念不忘的女子才将少年时代里的那个幻象般的女子忘记。那个时候,距离上走进常水小学已将近二十年。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他读到一本写他的家乡龙城的书《西决》,当他读到“人们总是愿意为身边发生的事情寻找各种各样复杂理由,却往往忽略了最简单的那种可能性;若是抛开老师和学生这种尴尬的身份差别,一个二十八岁的热情天真的男人,和一个十七岁的敏感早熟的女孩子之间,为什么不可能产生一点真正的感情?”才恍然发觉当时沟里人的荒唐与无知,才更加坚信了自己当初对老师一如既往的坚信、认知与膜拜,只是那个时候,斯人已去,过往成了荒芜。不过,当他站在现代化的多媒体教室,用先进的多媒体设备给台下参加培训的企业员工分析“有效沟通”的时候,还会时不时想起童真时代里,他第一次走进教室时的所见所闻。
那个时代里,在第二节课上,当他盯着黑板的时候,才发现那黑板原来已经古老到了文物的地步。那是一块用了半个多世纪还久的黑板。黑板是用水泥涂在墙上再刷上墨汁而做成的,由于半个世纪以来,不断的磨损与刷墨,原本相对光滑的黑板已经粗糙到了难以复加的地步。由于质量不过关,不知在那个年代,掉了一个角,于是完整的矩形,变成了残缺不全的五边形,宛若美术书中那副叫“断臂的维纳斯”一般。只不过“维纳斯”因断臂而美丽,残缺的黑板却没有那么好运。之后岁月里,明宇每每盯着那块残缺的角落时,总有一种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除了黑板之外,让他难以置信的还有用麻纸装裱的窗户。他不明白,村里有钱筹办庙会、有钱请来玉帝、却为什么总是不舍得将教室的窗户换成玻璃。那么薄薄的一层纸,确实抵挡住了冬日的寒风冷雪,夏日的烈日暴雨,也挡住了因向外张望而引起的好奇与不专心,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能够忍受没有玻璃的窗户。之后的时日里,每每走进教室的时候,他总觉得进入了山洞一般,倍感窒息。当然他们的课桌也未曾真正让他满意。他和李耀的桌子是沈贵在某次迎接上级领导之前做的形象工程,还能说得过去,但除了他们的桌子之外,后面高年级的同学所坐的课桌,他根本不忍看去。最后一排,他姐姐的位置是一个不到四米、约三十里面宽的木板,那木板搭建在四根树桩上,上面挤了他的姐姐和另外六位高年级的同学。那桌子看上去,似乎很结实,可他把目光移到桌子底下的时候,才发现,那深埋在地面上的树桩早已发霉,各种蚂蚁、臭虫或是其他不知名的虫子在木桩上爬来爬去,那一刻,他作呕了,课后他问姐姐怎么能够忍受那样的课桌,姐姐平淡的说了句,你习惯就好。当然,桌子的表面也不够平滑,直至多年之后,在龙城上初中的他,每每在书中,学到“黄高高原”(地理概念)时候,总是想起童真时代里所见识过的桌子。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整日和“黄土高原”对视着的 “报刊栏”。那是屋顶,用各种废旧报纸装裱起来的屋顶,当他问老师为何不用麻纸而要用废旧报纸装裱黑板的时候,他的老师李想告诉他,那是书记(即沈贵)的一贯主张——资源应当合理优化的配置。那些报纸在岁月的流逝中,早已变得黯淡无光,但那时认识不多字的明宇还是记住了一些他之后数十年都不能忘却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