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我正在房中,跟我同住的婉儿气呼呼的走进来,我忙问道:“婉儿,你这是怎么了?生如此大的气?”
婉儿将手中的绢子扔在桌上,“我去厨房本是要拿咱们夫人的豆沙糯米糕,却被杨夫人的侍女小梅端走了。我去的时候刚好撞见,我说那是咱们先让厨房做的,她说她们也让厨房做了。怎么也不给我!还有那个老莫,平时我们对他多好呀,我就不说了,你教了他多少菜谱呀。他居然也不站在我们这边,吓得连气也不敢出!”
我听了她的描述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我将绢子重新别在她身上,那绢子是淡粉的颜色,正如婉儿的豆蔻年华,娇艳无比。“好了,婉儿,老莫怎敢乱说,那岂不是两头得罪人?不过一份糕,再让厨房备了就是。”
“我就是气不过!”婉儿依然没有消气,坐在桌旁的椅子上,还撒气的蹬了两下脚。我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与她手中安慰道:“何必如此,明知那杨氏与夫人不和,你若如此,岂不是要横生事端。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凭什么我们就要让着她们?”婉儿将声音又提高了一些。我忙将屋门关上。
“我的大小姐,你别喊了!咱们夫人是什么脾气?你若是嚷嚷的让她知道了,以她的脾气必定闹上门去,这样事情闹大了,让万夫人知道了,不但夫人受罚不算,我们这些近侍必定也要受到责罚!”
婉儿这才收声,将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
我以为豆沙糯米糕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我不知这只是个开始。
事隔几日,杨氏居然来找张氏。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因张氏乃是宫女出身,而杨氏却出身隋朝杨氏皇族,所以她从来不屑与张氏之流交往。
杨氏带来了一副翡翠玉镯,此镯通体墨绿但却通透性极好,在灯下看来那颜色犹如一潭深水,但是却不是一潭死水,那颜色随着灯光而变换着颜色,虽然都是绿色但却有一种流动之美,像白云穿过天空,颇有灵动之美。我站在张氏身后看着这对镯子,虽我对玉石没有很深的研究,但是这一对几乎颜色一模一样的镯子,想是极其难得的上好的翡翠。张氏手中拿着这对镯子笑的心花怒放,但她却将镯子放在桌上推给杨氏,“姐姐,您送我如此大礼,我怎敢收呀?”
杨氏大约二十岁的年纪,看来要比张氏年长些,她穿了一件如意云纹衫,梳着螺髻,那上面装饰了一支祥云纹金发簪,镶一颗祖母绿,而她脖子上挂着一幅珍珠项链,这珍珠并不是大得惊人的,但是却个个浑圆一般大小,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着柔和的光。这杨氏果然是富贵之人。身上的这些首饰,便使张氏相形见拙了。张氏显然也注意了杨氏的打扮,心中早已不快。只是苦于无法发泄。我见此情形,不知这杨氏意欲何为?是来示好还是来示威呢?
只见那杨氏扬起她那烟柳眉,道:“妹妹,我们都是为了唐王,你我二人和睦,唐王也会高兴。只是一些小人风言风语,说你我二人有罅隙,妹妹如若收了我的礼,那么所有的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杨氏的说法显然并没有打动张氏,她丝毫没有要收的意思。却见那杨氏将镯子拿起塞在张氏手中,“妹妹你就收下,我还有事求你。”
“哦?”张氏将那对镯子拿在手中,面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我在旁边却看得真切,张氏的手微微颤抖,我知道她一定是极其想要这对价值连城的镯子,表面却丝毫没有留露出想要的表情。我想这些嫁入侯门的女子,各个都是表演家,明明面对的是恨得牙痒痒的人,却要好言好语与其交往,明明是想要,却欲说还休。
“不知姐姐有什么事情?”
杨氏端起手中的白瓷杯,轻轻浅酌一口道:“听闻妹妹这里有位厨艺超群的侍女,唐王对你这里的吃食赞不绝口。”她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今日品了妹妹这里的茶,果然是独树一帜,想我在家时吃的珍馐美味不计其数,却没有妹妹这里这么有新意。”
“那么姐姐的意思……”
“哦,我觉得这茶就很好,不知叫什么名字?颜色金黄,味道清爽可口。”
“这叫蜂蜜柚子茶。我们姐妹喝了最是养颜。”
“是吗?妹妹可否让她到我那里也给我做一些?”
“嗯,只是……”张氏还想推辞。杨氏却接道:“妹妹不要多虑,我是极其喜欢这茶的清雅,只是让她为我做一些。其他的不用她教,那镯子……”
张氏却将那镯子交予婉儿,杨氏见此,早已不动声色的道:“妹妹,你看如若他人知道你都叫你的侍女传授茶艺给我了,那些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杨氏此言一出,张氏也不好再拒绝。杨氏却起身告辞,道:“不如明日就叫那侍女来。”她随手指了一下婉儿“对了,叫她也来做个帮手,这样不是也有人做个监督,看我有没有学其它的呀!”
张氏向杨氏躬身行礼,嘴角却露出厌恶的表情,但当她抬起头时,却已满脸堆笑,“姐姐如不嫌弃我这里的吃食简陋,明日就叫丽颖与婉儿过去。”
第二天,我与婉儿到了杨氏处,杨氏还真是不客气,十几个柚子摆在那里,这柚子乃是生在在南方。现在是乱世,这水果得来更不易。古时交通不便,那柚子运到北方往往数月。柚子本是八月十五成熟的水果,好在能放数月而不坏,可我也没有见过如此数量的柚子。我二人洗洗剥剥就花费了足足做了一个上午。午饭后,我二人又将那柚子做成茶,分装到罐中,天色已晚,才向杨夫人告辞回去。
我与婉儿忙了一天,回去就昏昏沉沉的上床歇息。
数日后的一天,忽然有大批侍卫到了张氏的处所,带头之人居然是小梅,她气势汹汹的对张氏道:“夫人,你可知你的侍女用巫蛊之术诅咒唐王?”
张氏也毫不示弱,“小小侍女居然口无遮拦,信口雌黄?”
那小梅像是有十足的把握道:“夫人不是也是出身小小侍女?夫人可敢让我们搜一下?”
张氏道:“凭什么你说搜就搜?”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道:“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主不像主,仆不像仆!”那声音极其威严。本来院中已乱作一团,那声音一出,院落里顿时鸦雀无声。而我们一众奴婢早已跪下。我想此人是谁,吓得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出。我微微抬头观详,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她穿了一件玄色缎织掐花对襟半袖襦裙外披一件芙蓉如意团花锦开氅,她目光如炬扫视众人,众人纷纷低下头。连我也不敢直视她。
只见张氏早已迎上前去,向那妇人施礼,“万夫人怎敢劳您大架。”
“万夫人?”我心里嘀咕着,原来这位就是万夫人,后来的万贵妃。史载,李渊之妻窦氏早亡,家中大事均有这位万氏做主,连窦氏的子女都对这位万氏极其尊重,可见她在家中地位之高。
万氏道:“我也不想来,只是有人告发你这里有人用巫蛊之术诅咒唐王,我就不能不查了!”
张氏道:“夫人,这其中必有误会。”
“误会?”万氏道,“事关唐王安慰,我就不得不查了,还请妹妹让我在此搜一下。”
“慢!”张氏道,“夫人,必是有小人诬告,那告发之人在哪?”
万氏还未出言,那小梅却以上前道,“夫人,我前日听得张氏的侍**丽颖与婉儿商议,将一个铜人藏在屋中,诅咒唐王。”那小梅此言一出,我只觉得脑子一阵眩晕,我与婉儿何时诅咒过唐王。而婉儿早已按捺不住,她奔到万氏面前,连忙跪下,“夫人,小梅这是诬陷,前些日子只因我与她起了争执,没想到她居然这样报复我们。”
那小梅也是个伶牙俐齿之人,她在一旁毫不示弱,“你们敢说不是你们诅咒唐王?前日唐王在张夫人这里吃了饭,回去就食欲不振,这两日都不曾好好进食,我又恰巧听到你们谋害唐王,这才去告发的。”那小梅在一旁跪下,“万夫人,奴婢是真的听到她们的密谋。况且……”那小梅向我望了一眼道:“夫人,你可知那阴丽颖是何人?”
万氏道:“何人?你只管说来。”
“那阴丽颖就是阴世师的女儿。”小梅狠狠的说道。
“阴世师……”万氏的声音有些颤抖,“阴丽颖在哪儿?”
我一听万氏叫我,早已吓得腿发软,我怎么忘了是我“爹”杀了她儿子呀!看来这次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