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时,正躺在一个营帐之中。我抬起头来,看到身边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他穿着与谷中交战一模一样的宋军服饰,我心中骇然,但一看自己的衣服居然也是宋军的,顿时心中觉得奇怪。
“小兄弟,我这是在那儿?”我面露疑惑,试探的问道。
“你呀!真是命硬呀!幸亏那棵松树,要是你掉下去可就完了。”
那人摇着头说着,“还好,你只是腿受了点伤,并没有大碍。”那人自顾自的接着说着,“我家的大黄曾经有一次从山梁上摔下去,把腿摔折了,我一摸,那腿软塌塌的,不是你这个模样。你这只是摔青了,你要是疼,就叫出来啊。”
“大黄是谁?”我好奇地问道,一边坐起卷起了裤腿,果然是乌青的一片。我听他说话随意,看起来也是朴实无华,敌意也大消。
“是我家的看门狗。”那人道,他似乎想起什么,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你可别见怪,我可没有把你比作狗呀!”他一笑,露出两颗虎牙,煞是可爱,我这才仔细端详他,皮肤黝黑,双手还有裂纹。应该是经常干粗活儿的原因,而他身上的军服也像是极不合身的样子。
他大约也看出来我在端详他,向营外看了看,低头轻声对我说道,“我是被宋金刚的人抓到军中的充当伙夫的,没有合适衣服。我还没有打过仗。”转而他走到营帐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下,才转回来,低声对我说,“你是一名女子?”他如此说,着实又吓了我一跳,我连忙用胳膊挡在我的胸前。
那人道:“你别害怕,我并没有碰你,你外面的衣服是我给你穿上的。。。。。。”
我心中大囧,只能点点头。
“你别怕,我叫阿朗。”他看着我,我看他眼中并无恶意,心中略微放心。
“你叫什么?”阿朗在我身后垫了个包袱,我才觉得坐的舒服了些,
“我。。。。。。我叫阴丽颖。”我如实相告。
我不知道我在此呆了多长时间,焦急地问道:“阿朗,唐军与你们……宋军仗打完了吗?”
阿朗道:“如今城外还在激战。”
“我待在这里多久了?”
“两天了。”
“两天?”那不就是说李世民已经打到介休去了吗?
“这里是介休?”我追问道。
阿郎点点头。
“我不是你们宋军的。”我如实告知,我即被他发现是女子,就没有隐瞒的必要。我将自己如何和赛太岁帮助秦王伏击宋军的事情一一告知。
阿朗并没有敌意,相反他似乎对宋军并没有好感,“听说秦王治军严明,善待属下。只是在这宋军营中。。。。。。”
他没往下说,只是看着远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营帐外到处是奔跑的宋军。
接着阿朗告诉我,如何意外发现我,将我救起又带回宋营,他交代我,现在我就是赵龙,也是个伙夫。刚好火头换人了,并不熟悉伙夫的情况,况且宋军接连打败仗,也没人有功夫查。
我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如今两军交战正酣,我可以在这宋军中,摸清敌情,随时做个内应。
好在军中最不缺的就是治跌打损伤和刀伤的药,我只是伤了腿,行动还算自如。那火头见我负伤,就只是让我切菜。我心中欢喜,军中的饭我还真没有做过,但是切菜我可拿手。刚开始时,我还切得工整均匀,到后来却见那菜堆积如山,我如此切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切完?
阿朗恰好抱着一捆柴经过,“赵龙,你休息一下,看我怎么切。”
我已经站了几个时辰,本就一条腿着力,另一条腿不能使劲,如今早已站的麻木,我连忙让开,坐在柴垛上。只见阿朗将一颗白菜只切了两三刀的模样就扔在盆中。
“阿朗,你这样切能行吗?”
我看着那菜叶子比我的脸还大,不由得有些担心,“没事!我们都是粗人,你切得那么细,被水一煮就没有实货了,反而看着菜少,火头会骂你的。”
原来如此!我想如果当初我在大兴宫中给李渊切这么大的白菜,估计脑袋早掉了吧。
我看了一会儿,便领悟了诀窍。那一大堆的白菜我切得不比阿郎小。
白天我忙的团团转,到了晚上我就发愁了。营帐中俱是男子,而天已经开始热了。他们各个几乎脱得一丝不挂。我眼睛都没地方放,好在大家累了一天,根本没人注意我穿的什么,躺在那通铺上就鼾声大起。
阿朗将我让在最里面,他则睡在我身边。我感激的向阿朗点点头,阿朗合眼睡去。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因为实在是太吵了。我没想到男人的鼾声跟打雷一般。此起彼伏,连个空挡也没有。我脑中回想我与李世民在那个农家,也未见他有如此的鼾声。
想到此,我心中一暖,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金钗,这次出来我只装了这只金钗在身上,黑暗中我摩挲着上面的珍珠,我将他放在胸口,心中想着,也许很快我就能再次见到李世民了。不知道赛太岁他们有没有见到李世民,李世民会不会来找我?
第二天早上,我被阿郎摇醒,昨晚我好不容易才睡着,我睁开眼,只见帐中大家乱做一团,鸡飞狗跳一般。我睁大眼睛,茫然的坐起来,看着这一切。
“阴姑娘,我们得赶紧走了。”阿郎也在收拾着什么。
“为何?”
“尉迟将军投降了。”
尉迟恭投降了!那么就是秦王快要来了!
我翻身下床,奔向营帐外,帐外一片狼藉。一人骑着马飞奔而来,大喊着,“张头!你们的人押着粮草,整军出发。”
我们迅速集结,押着粮草走在后面。我心里知道宋金刚要逃走了。
而且我清楚的知道他要逃的地方是突厥。
我想了想,趁人不备,随手捡起一根木柴,将金钗拿出在那木头上刻上“宋金刚突厥”,放在地上,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
我刚将那木柴放好,只见一匹白马奔来,上坐一名将军。那人一脸虬髯,坐于战马之上,将手中长矛挥舞着,“我宋金刚今日要与李世民一决生死!”
旁边早有人奔出,“将军,不可再战了!李世民如今军威正盛,我们不可正面再战呀!再晚我们就走不了了。”
“混蛋!”那宋金刚调转矛头,就要刺出。却有另一名副将冲出,伸手拉住矛头,“将军!曲将军说的对!不可再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难道将军还怕我们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宋金刚看看周围,问道:“愿意战的,站出来!”
却只见周围鸦雀无声无人恋战。我在人群中看的分明,知道他大势已去。
宋金刚在马上看看众人,凄然道:“好!既然大家都不愿去,我就听从大家的意见。”他调转马头,矛头指向北方,“如此我们只能先到突厥,以求庇护。”看着城外,狠狠道,“李世民!早晚我会回来的!”
我们夹杂在军中,只能跟着向北而行。一路上,人心涣散,又是逃命,现在逃,时机正好。
我看看周围,因为我们押着粮草,此时粮草又很重要,基本都是重兵把守。我被周围的宋兵跟的紧紧地,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马匹,即使逃跑了,估计也跑不出多远。如果当了逃兵被发现是格杀勿论的,一定要想到最好的办法,我才能脱身。
如此一路疾行,到了夜间,我们几人一组席地而坐休息,根本就没有机会。我望向远处,那些战马聚在一起,被人看守着,大约两个时辰就轮岗一次。
我盯着远处的马匹看得出神,突然有人碰了碰我,我一看正是身边的阿郎。
阿郎看看周围,此时大家都已经睡着了,阿郎将一只手伸到我面前。
“鸡蛋!”我低声呼道。这个时候,哪来的鸡蛋。
“我偷偷藏的。你还受着伤,今天你也没怎么吃东西,快吃吧。”
阿郎将那鸡蛋放在我手上,那鸡蛋想是被他藏在身上,还带着体温。我喉头一热,不由得热泪盈眶,“阿郎,你留着吧。”我哽咽的说道。
阿郎见我哭了,拍拍胸脯,“我是男人,饿一两顿能挺过去,你可是个女子,一定要好好的。”
我不再推辞,将那鸡蛋剥开,那鸡蛋白色的蛋白,现在在夜色下泛着白光,比那夜明珠还漂亮。
我把鸡蛋掰开,将蛋白递给他,低声道:“我不爱吃蛋白,我吃蛋黄。”
阿郎憨厚的笑了笑,伸手接过去,一口就吞进了肚里。我含泪将蛋黄吃下。
第二天,我们又马不停蹄的向北而行,我只见周围的树木越来越矮,从乔木变为灌木,转而就是大片的草原,连视野也开阔了不少,我心中暗叫不好,如此一望无际,即使逃跑连躲藏的地方也没有了。
我们所带粮草有限,将一日两餐改为一餐,本来还有干粮,最后只能变为稀粥,军中众人都是苦不堪言。我每天都偷偷地将干粮藏好,必备不时之需。
我心中焦急,这样下去很快就进入突厥境内。大家肚中不饱,速度也慢了下来。只是害怕后面有秦王的追兵,而不得不前进。那不是前进,已经是在缓慢挪动了。
如今是四月下旬了,草原上正是芳草萋萋,一碧千里。就在这满眼的绿色中,我几乎都有了视觉疲劳。
不知何时身旁却出现了一大片高大的乔木,我奇怪草原中居然还有树,这片树林树木高大,枝叶繁茂。大多数树木是榆树和胡杨。我们行了几个时辰也未走到林子的尽头。
突然大风突起、天空阴暗,转而下起了大雨,犹如瓢泼一般,草原上也会下这么大的雨。一片烟雨朦胧,连人也看的不是很清。大家四下找地方躲雨,可草原并无多少躲避之处,众人都向林中奔去。我将藏好的干粮包背在身前,连忙一把拉着阿朗却向相反的地方跑去。因为我早看见远处的一块儿石头,那石头约莫一人多高,我拉着阿朗躲在后面,向周围看看道:“阿朗,如今就是我们逃跑的好时机。”
阿郎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阴姑娘,我们往哪里逃?”
“我们逃到林子里,他们现在只顾着逃命,顾不上来追我们的。”
阿朗道:“阴姑娘,我们怎么跑?”
我指指离我们不远处的马群,因为众人找地方躲雨,没人牵马,那些马都聚在一起,站在雨中。
我道:“宋金刚往突厥跑,早晚是会送命的!我们也会跟陪葬。”
那雨水顺着我的额头留下,周围又都是哗哗的雨声,恐怕这暴雨没多久就会停止。
“我们抢上两匹马,将其他马赶开。他们就追不上了。”
阿朗将脸上雨水用手一擦,点点头,“我听你的。”
我与阿朗快步向那马群跑去,“上马!”我道,阿朗骑到一匹马上,我飞身也骑上一匹马,随即我将藏在怀中的金钗拿出,冲着离我最近的一匹马的马臀扎去,那马吃疼,一声嘶鸣,不辨方向便向前跑去。马群顿时大乱,跟着那匹扎伤的马跑去。
我一边拉着我所骑的马的缰绳,一边拉着阿朗那匹马的,调转马头,向刚才来时的方向奔去。
我听道后面有隐隐约约的叫喊声,我却连头也未回。
耳边的叫喊声越来越小,我知道我们离宋军越来越远了。
只要再跑一会儿,我们钻进那片树林,找个地方藏起来,我有干粮够我们两人吃上几天,等他们走远了我们就安全了。这个时候马匹比两个逃兵要重要多了。他们现在一定正在追四散的跑开的马。
阿朗跑在我的前面,突然他的马俯身跌倒,阿朗便从马身上摔落。我心中一惊,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本能的将缰绳向上拉去,那马一跃而起,从阿朗身边跃过。我细看地上居然有一根铁索。那铁索本被藏在土中,如今被人拉得紧绷,铁索在雨中发着寒光。我知道这是绊马索,通常在战场上使用,用来将敌人奔跑中马匹绊倒。阿朗的马就是被这绊马索绊倒的。
我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念头:难道这里会有埋伏?是宋金刚的人?不可能?他自顾不暇,哪里还会留人在这里设埋伏,除非他事先知道我们会逃跑。
是李世民的人?也不可能,如今这里已经是突厥的边境,也可能已经到了突厥境内了。他不会追宋金刚追到突厥的境内。如果是突厥人!那我就更不能留下阿朗!
我已从阿朗身边奔过,那马速度极快,已经奔出十几步远,我调转马头,向阿朗奔去,跑到阿朗身边,我伸手便要拉阿郎的手,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一根长鞭,我只听着鞭子夹杂这风声,缠在我伸出的胳膊上,我正要将胳膊拉回,却觉得对方力道极大,我的马本就在奔跑中,我被这鞭子拉着胳膊,自然就从马上跌落。
我重重的跌在泥水里,满脸都是溅起的泥水。就只差一步,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如今却是前功尽弃了!